齐思微微眯眼,好奇,“裳儿,但说无妨。”
可她只是摇头,一脸坚定的看着齐思道:“这事儿说出来可是要掉脑袋的,齐二,你还是别问了。”
她的眼神过于真诚,却又带着一抹无能为力,那个时候齐思很想问问她,你到底要什么,他也愿意倾尽所有给她找到。
似乎,罗裳看到了他眼底的赤诚,继续说:“掉脑袋的那个怕是实现的过程有些难,但是现如今我所求的只有平安,活着便好。另外,你既然走上了辅佐曹王这条道路,那便要敦促其成为一代明君,切莫复行永宁路,自食恶果百姓怨声载道,更要守护好本属于洛朝的一寸土地。”
齐思惊讶之余,掷地有声道:“好,我答应你。”
永宁七年五月初五,曹王李享借皇帝病重,几度插手处理政务。后,贺西楼带领贺家军队在岭西屡战屡胜,李享反倒不淡定了。又几度召见了齐家人和杨家入宫觐见,说是商议要事。
永宁七年五月初六,李享受到岭西的急报,上头只写了几个字:岭西叛国已平,然,统帅受西域毒,急需解药。李享心里早就不淡定了,若非是当着满朝文武百官的面,他怕是要掩袖大笑,一面心里想着若是贺家军全都折在岭西,倒也是天注定。如若不然,等回了洛朝,贺家人定是要将他从这个位置给拉下来,他心知肚明。
所以,面子上的的功夫他还是要装一装,便遣派数十名精兵强将连夜赶马前往岭西送解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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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
罗裳痛痛快快的沐浴换衣还早早吃了晚膳。
就听到云瓷在一边说:“小姐,现在府上早就乱成一锅粥了,您难道就不担心将军吗?”
罗裳刚准备阖上眼睛,脑子里竟不受控制地闪过贺西楼的那张脸来,心道自己定然是疯魔了不成……
她越想越烦躁,索性翻了个身,继续睡:“有什么好担心的?这朝中不是已经派人去岭西送解药了,又有何要担心的?”
云瓷吸了吸鼻子,走过来,跟哭坟似的趴在她跟前,“小姐……”
罗裳皱眉,睁开眼看她:“做什么?”
小丫头犹犹豫豫的,张了张嘴,却又合上,“我……我……”
不知道为何,她是越发的没耐心了,反倒还容易上火,声音冷冷的:“我什么我?有什么话不妨直说,结结巴巴的做什么?”
云瓷抬手抹了抹眼泪,这才道:“老夫人召见您。”
“这深更半夜的,这老太太没事儿找我做什么?”罗裳靠在软乎乎的榻上,身子开始犯懒却又不想起来。
她摇头:“不知道,许是老太太知道了将军的事,想着叫你过去说几句体己话也有可能,我还是给小姐熟悉打扮一下去见见也好。”
罗裳砸吧砸吧嘴,“行吧,也不差这一会儿,等我回来了也差不多该睡了。”
她从榻上下来,云瓷走过来搀扶着她,去了梳妆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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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西楼的这位祖母,大抵是不喜欢她的,罗裳从第一次见过了这个老太太便察觉到了,许是因为她的身份。
想想也是,罗家祖辈上做过一件不仗义的事,差点害死了贺家祖辈上的一个人,现如今老太太执掌贺家,理应恨一恨罗家。所以连带着罗裳也不喜欢。老太太平日里除了送药膳,倒也没有故意为难苛责,她活得也自在。
可是,等去了老太太的屋子,见过了哽咽的裴夫人。
裴夫人分明哭得跟个泪人似的,还偏要拉着她的手故作坚定的安慰她,道:“老二媳妇,莫要担心,你放心,西楼的身子骨硬朗,这一次定能平安度过的。”说着,裴夫人又开始哭啼啼。
一下子,昏暗的屋子里头顿时女人的哭声四起,裴夫人身边的是她的另外的几个女儿,但具体叫什么罗裳也记忆不起来了,却唯独对那个五姑娘记忆犹新,此刻她倒是坚强一声不吭的站在老太太跟前。
裴夫人毕竟是贺西楼名义上的嫡母,哭得那叫一个撼天动地,一面默不作声地走到五姑娘身边,用手指戳了戳她,见她愣是不哭,便开始骂她没良心:“好歹是你兄长,你这五丫头倒是连一滴眼泪都不肯掉的,真是白养活你了,这般冷漠!”
五姑娘本来不想哭的,可是无端被自己的亲娘数落,便开始不受控制的哭泣来。
五姑娘哭完,四姑娘哭,四姑娘哭声连带着三姑娘,屋子里头顿时乌烟瘴气的!
罗裳见着这个场面,一时还以为是老太太出了事儿。可当她走进来一瞧,就看到上官氏端正的坐在主坐上,随着她手边一拍桌案,四下的哭泣声登时歇了,活像是看了一出活灵活现的口技。
罗裳吓得浑身一抖,唯一的瞌睡也被吓跑了。
就听到老太太厉声呵斥,指着几个乌泱泱的女眷便开始教训:“一个个贱蹄子,给谁哭丧来着,我孙儿还好着,没骨气的一帮子人,听风就是雨,我看着就来气,惯晓得在窝里头给自家人找晦气!从今儿个起,谁要是再敢到我面前嚎一个,我掀了她的皮!”
五姑娘吓得双眼瞪大,不敢出声来,暗自躲在裴夫人身后。
裴夫人自来玲珑,便摸了一把眼泪花儿,走上来,“母亲,您说的对,我们也是被坏消息冲昏头脑罢了,您可千万别动气。”
老太太方才见她哭得最厉害,晓得也是个扶不上墙的烂泥,瞧也未瞧裴夫人一眼,便伸手来让他们自个儿滚出去:“下去下去!回回过年也不见凑这般整齐,现如今看着我就心烦,快些滚出去,别给我找不自在。”
裴夫人脸皮薄,知道老太太这话里头的意思,便携着几个小辈赶快扯出老太太的屋子。
看着众人慢慢散去,藏在人群中的幽夫人倒是没有走,她徐徐上前,跪在老太太跟前,“您,既是楼儿祖母,可一定救他啊。”
老太太素来不喜欢幽氏,见到她的那一眼,脸上的不耐烦和厌恶早就掩盖不住了。她轻笑一声:“幽氏,我贺家的后辈,我老太太自然会救,而你不好好待在梨落阁,跑来这里作何?是故意给我找晦气的不成!”
“咔嚓”一声,老太太当即抬手挥掉桌上的一杯茶水,白瓷摔落在地上,顿时四分五裂。
幽氏此刻,看着倒也正常,最后给老太太磕了头,不言不语地离开了客厅。
一直站在角落里的罗裳看的一愣一愣的。
……
待和老太太对视。
罗裳这才走过来给她行了礼,“祖母。”
上官老太太眯眼看过来,胸口激烈地起伏着,“知道,为何找你过来吗?”
罗裳干站着,只觉得这老太太看着年岁已高,眼里却透着一股子精明,尤其是那天生的霸王气场,都能叫人心里畏怯。
她犹豫片刻,回答:“不知道。”
老太太走过来,“我这里有一件重要的事,让你务必做到。”
“重要的事?”罗裳蹙眉。
老太太点头,“想必,你已经知道了楼儿在岭西急需解药的事。”
罗裳点头,“知道。”
“李家人我不信,尤其是那个毛头小子李享,跟他爹李由完全是一个路数的人,你别看他如今朝中威望颇高,实则也是外强中干,一个妾室皇后生下的儿子能有多大的气度和眼界?正所谓知人知面不知心,所以按照我数十年识人的眼光来瞧,李享断然靠不住,派去岭西送解药的精兵,怕也早就暗中受了李享指示不予救援。什么人放什么屁,这小子一看就是不干正紧事儿的,他早年受齐家拥护,而我贺家选择了名正言顺的李平当作辅佐,想必他登基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肃清贺家和李平党羽,而我贺家便是第一个。”
“可他也低估了我贺家的实力,若是离开了贺家,他还能把持住这江山吗?只不过是个只会吟诗的书生,就想靠着笔墨执掌皇室,当真是笑话。洛朝世代皇帝,哪一个不是靠着精兵强将,战场上殊死拼搏才守护了一方土地,真到了打仗的那一天,他这般无用的草包能守得住洛朝百姓吗?”
老太太拄着龙头拐杖,腿脚倒也利索,走到罗裳跟前来。
罗裳捏紧手心,淡定问:“您为何要和我说这些?”
老太太眉头一挑,一双昏黄的眼里锋芒渐露,她掷地有声道:“和你说这些,那是因为你早就是我贺家人,也是和贺家一家老小性命绑在一起的人,所以……我想托你亲自去一趟岭西,给西楼送解药。我不相信李享会真心救他,所以便只能派你这个枕边人,去岭西,去救西楼的命。”
说着,老太太伸手来,从衣袖里头摸出一个瓷瓶来,一脸郑重地交给她。
罗裳怔住,“让……我去?”
“你不愿意?”老太太蹙眉表示不悦。
当然是不愿意,这一路走来,她想要的可不就是要贺家覆灭,大仇得报的。
若是真要接下这药,到底是救,还是不救呢……
罗裳犹豫一下,当着老太太的面儿也不好说实话,只好敷衍应承下来,“祖母,我当然愿意。只不过……我一介女流之辈,又不懂去岭西的路线,又不擅骑马,如何能及时赶去岭西?”
老太太挥了挥手,“这些不用担心,我贺家还有些精兵护卫,护送你去岭西。”
这老太太为何偏要她去岭西?
既然都有亲卫了,何不直接派了亲卫去,也好过她一个肩不能抗手不能提身子骨孱弱的女流之辈?当真是纳闷。
罗裳走上来,多嘴问了一句:“祖母,您为何要我去给将军送药?”
“你是西楼的妻子,这个理由如何?”老太太稍稍拧眉,似乎觉得罗裳不大愿意去岭西。
岭西虽已平定,但路途遥远路势险峻,这老太太非得要她去岭西,难不成是借着这个由子好在半路上除掉她?
到时候全都一股脑推给岭西四下的流寇,也算是名正言顺,旁人也想不到她身上来。罗家祖辈上害的那位贺家人,刚好是这位贺老太太的丈夫,若是说看开了不恨了,那也是假的。所以,贺老太太会不会借着这件事进而除掉她呢?
想到这里,罗裳不禁有些后怕。
她点头,“这理由再正当不过。”
老太太理了理袖子,站得端正,一面说:“那便好,此去岭西,务必要快马加鞭送解药。若是耽误了,我孙儿有了任何差池,罗氏你便随着他一道,他生你活,他无你也不能苟活,答应是不答应?”
罗裳目瞪口呆,“……”
这合着,是要殉葬的节奏啊。
还是给贺西楼殉葬。
不是……他凭什么!
“你是楼儿发妻,这个要求并不过分。”老太太抿唇道。
岂止是过分,简直是惨无人道。
她不过是跟贺西楼有过几次榻上的事儿,可还没到了愿意为他殉葬的地步,而且还是被迫殉葬。本来还盼着贺西楼永远别回岭西,这下好了,他若不是不能活着,若是不能平安归京都,这老太太可是要第一个逼着她殉葬啊。
怪不得世人说,最毒莫过妇人心,这贺老太太还真是毒。
见她迟迟不语,老太太心思细腻,到底是猜到了她在想些什么,于是又说:“你也怪不得我心狠。所以,你只能盼着西楼安然无恙,你便能活。去岭西路途遥远,你若能活着,那便是你罗氏祖上保佑,若是不能,那便就当是偿还我贺家一条性命。”
果然果然,这老太太,还记着当年的仇。
罗裳慢慢跪在地上,只能硬着头皮答应:“我答应。”
老太太终是长舒了一口气,拄着拐杖靠近,伸手来拍了拍罗裳的肩,语重心长道:“罗氏,说句实话,此刻你若是有了西楼的孩子,我便不会派你去岭西,也会念着你有孩子的份儿上饶过你。”
说来说去还是孩子,她倒是希望此时此刻肚子里踹一个,也好比去岭西给贺西楼送解药。
可又转念一想,她怀揣着一个板正的男儿心,本来贺西楼碰一碰她都会别扭好几日,若是再生个娃娃,那好了直接弯掉算了。
其实……有了孩子,既不用送解药,还用不着殉葬,也挺划算的……可关键是这个孩子不能生,若是真有了,有些事情可能真的会变得愈发复杂。
现在她是骑虎难下,进退两难,不去要陪葬,去了又该如何跟齐思解释……
若是……假装怀有身孕……罗裳想到这里,堪堪抬头,就见贺老太太面容不怒自威的样子。
贺西楼出征半月有余,此刻若是有孕,按照老太太的精明,势必谎言被戳破。
那就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她一脸淡然,“祖母,我会去岭西,将军也一定会平安无事的。”
老太太眼睛一红,看着罗裳这般诚心的份儿上,竟有些后悔方才说的那一番狠心的话,她伸手来,又拍了拍罗裳的肩,“孩子,全都靠你了。”
离开了老太太的屋子,罗裳一路上都没精打采。
行至半路,梨落阁的小丫鬟忽然从花园的矮木里头钻了出来,规矩的跪在罗裳眼前,说着:“少夫人,幽夫人让您去一趟梨落阁。”
这厢去了梨落阁,不过多时,罗裳总算是回了云烟阁。
幽夫人知晓她要去岭西,还特意嘱托几句话,备了盘缠不说,还派给她一个暗卫。
只见那人通体的黑,戴着面具,据说身手不错。
幽夫人给,罗裳只好接受。
毕竟,去往岭西,一路上险峻,是该有个护卫在身边。贺老太太也派给她一个护卫,这下好了左右护法,倒也无甚担心之处。
走之前,罗裳给齐思写了信告知此事。
还未等到回信,她便已经被贺老太太催促即刻赶往岭西送药。
看着手里白色瓷瓶,罗裳眉头一动,想到了自己藏在梳妆台下的几瓶特质毒药。
于是,她便将那瓶毒药也带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