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慌了,不知道为什么慌,之前贺西楼也不是没有这样做过,那都是在她十足累的时候意志不清醒的时候,才会任由他帮自己。可是如今,她是清醒的,清醒得不能再清醒,所以看到贺西楼这番动作,心里竟觉得有些别扭,随之而来的,是隐隐的慌乱。
她害怕,身体上的纠缠时日已久,有些东西真的会改变。
就像梅影之前说过的,她会因为顶着一个女人的身体,自身总有一日会被影响,会被改变。
所以……她是害怕了。
“以前又不是没有过……”贺西楼收回手,但见罗裳的神情,似乎……有些脸红了,他微微勾唇,难不成,这个时候才知道害羞了。
罗裳低下头,轻咬着唇,“那是因为,我尚且脸皮薄,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可以脸不红心不跳的做那样的事。”
他挑眉,俯身过来,“你不喜欢?”
他的神情带着故意的挑逗,眼里的不正紧流露出来,手却已经悄然地绕过她的腰,下一刻将她的身子扶正,自己也坐在她身侧,二人的距离过于近了,近到明明隔着衣裳,相互触碰的地方都能感受到彼此的温热。
罗裳心都要跳出来了,随即怒目似嗔怪的瞪着他,“贺西楼,说好的我不舒服就不逼我的,现在……离我远一些,靠这么近做什么?”
“碰都不许碰了?”他蹙眉。
罗裳:“……”
她也没见过这样的贺西楼,厚脸皮不正经就不说了,还非得黏她身上,他现如今代理朝政真就这般闲吗?
她不想理他,便要站起身来离开。
却没想到,刚站起身,手就被贺西楼拉住,随着他力道加重,她再次跌入他的怀里,坐在膝上。
他一只手搂着她的腰,不许她起身离开,另一只手转而握着她的下巴,就这样,二人视线相对,一双深似海的眸子紧紧锁着她,缓缓道:“罗裳,齐思做不到的,我能做到,护佑你平安康泰,衣食无忧,我都能一一做到。只要你答应,别再同他往来,我便信守诺言,一言既出,永不悔改。”
他的手指温柔的摸着她的下巴,继续道:“只要不把李氏彻底扳倒,你可能永远也得不到自己想要的东西,齐思办不到,只有我能做到。”
他这话说的深刻,暗含着另一层意思。
罗裳不是听不出来,可是……贺西楼怎么会知道,自己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难不成,他已经识破了自己是乔兰舟!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鬼神之说他向来不信。
罗裳咽了咽口水,小心试探,“所以呢?”
他继续打哑谜,道:“你能投靠的,如今只有我。”
“你知道,我想要什么吗?”罗裳有些紧张,手心里沁出汗来,抵在贺西楼的胸膛前。
她在试探,同时也害怕,贺西楼已经识破了她的身份。
贺西楼心里了然,她是在试探,倒也不直接说,继续同她拉扯,“齐思给不了你的,自然是你想要的,我说的对不对,裳儿?嗯?”
随着他一个字一个字的吐露,粗粝指腹在她细嫩的肤上缓缓滑过,这种过于亲密的动作拨弄,惹得罗裳身子不时往后瑟缩。
“齐思忠于曹王,贺家世代维系洛朝,支持如今的康乐帝,贺西楼说大话也要提前斟酌一番,你为什么要为了一个女人,而选择对康乐帝下手,对李氏下手?……没人会信的。”
为什么?
为了你。
贺西楼眉骨挑起,神情依旧慵懒,“我不管旁人信不信,我只需要你的信任,我想要做的从来没有办不到的。”
他一向这般骄傲自信,但也有这个资本去骄傲去出口狂言。贺西楼过于执着,对于任何事情任何事物,若是想要得到便一定会拼尽全力使尽手段去博取,向来没有失过手的。也从来没有因为得不到一件东西,而惆怅,因为他向来势在必得。
罗裳眯眼看着他,缓了好一会儿,才道:“据我所知,康乐自小与你关系不错。”
他好不容易将李平推上皇位,这个时候又将其拉下来,总是会惹得李平不悦的,离间二人关系。他肯舍得吗?再说了,现如今皇室子嗣稀少,死去的永宁因为过于昏庸,没有留下几个子嗣,战死的战死,因为谋反的被处死,只留下被流放出家的曹王,如今的康乐帝李平,还有贺家的贵妃生下的一对尚在襁褓的龙凤胎……难不成,贺西楼真的要推翻根深蒂固的李氏,自立?又或许,辅佐贺贵妃的孩子为将来的皇帝,此后……贺家依旧把持朝政,打着辅佐幼帝的旗号,争霸朝野?
贺西楼漫不经心的回答:“我与他关系不错不假,但你觉得照他如今颓丧的模样,还能醒掌天下多久?”
闻言,罗裳惊讶住,“你是想,扳倒李氏,而后……自立?”
他伸手来点着她的唇,提醒道:“这话你放在心上就好,少说对你是有好处的。”
“李平可不是草包,他若是发现了,不会放过你的。”
“那又如何?只是有了贺家支持,他才能稳坐帝位,离开了贺家这一支庞大的军队实力,没人能帮他守住岭西的地盘。面对如此一个强大的,有权势的贺家,李平他不可能不忌惮,但如今他没有下令除掉贺家,只不过因为贺家可以帮他稳定皇位,稳固政权,平复朝臣。假以时日,等到他羽翼渐渐丰满,便会筹谋如何削弱贺家,就像当年……幽州乔家一般,因为被觊觎,而后被彻底铲除。康乐看似草包文弱,我最了解他,他比死去的永宁帝心狠,所以他才会毫不犹豫地毒杀永宁,给明德皇后报仇还有匡扶自己的野心。你大概不知道吧……永宁帝是他派人,每日下了毒药,这些毒药日久积累在永宁体内,时候一到他自然就撑不住,便撒手人寰了。这就是他的心狠之处。可偏偏,有一颗女人家的优柔寡断,重情重义,姜皇后离他而去,若不是还有尚在襁褓的小公主,他指不定早就跟随姜皇后一起走了,这便是我最瞧不起他的地方,视皇权于无物,就注定他只能当一个短命皇帝。”
听着贺西楼的话,罗裳忽然觉得,这才是贺西楼真正的一面:想要权力,工于算计,无所不用其极。让她觉得陌生,陌生的同时,从心底暗自生出的畏惧,不是假的。
察觉到罗裳迟迟未有反应,贺西楼这才瞧了瞧她,“吓着了?”
罗裳握紧手,一双眸子怯生生看着他,“贺西楼,你藏得太深了。”
他的手揉了揉她的发丝,“裳儿,怪不得我,应该怪这个世道,我也想人不犯我,可奈何实力越强总有一日会被悄无声息的做掉的。我这些年一路走来的艰辛,你并不晓得。”
“李氏,自永宁帝起,百姓怨声载道奸佞当道,根部已然腐烂,若非贺家托底,早就被推下台了。康乐有心去弥补永宁做下的恶果,洛朝百姓的心却已经收拢不住了。今日,宫里的御医讲,康乐此番颓废,也没几日了,可他唯一放心不下的也就只有他那尚在襁褓的公主。”
那小娃娃挺讨人喜欢,平日里也算安静,就是姜皇后去世的那几日总是哭闹不停。
康乐也召见她入宫过几次,只是因为姜皇后生前喜欢和她往来的缘故。
后来,小公主认作了罗裳为干娘,康乐为何这样做,罗裳心里明白,只是为了护着小公主罢了。
罗裳想到此,伸手来握着贺西楼的手,缓缓开口,“小公主早就认我作干娘了。”
贺西楼点头,“我懂你的意思。”
“她还小,只是个娃娃,不能伤害到她。”
“嗯。”他答应了。
听到贺西楼答应,罗裳心里总算是松了一口气,“那就好。”
夜里。
贺西楼并没有留宿云烟阁,而是将她送回去后,只是待了一小会儿,便又离开了。
离开前,他坐在榻边,留下一句话:“罗裳,我可以给你时日,我要你心甘情愿主动与我坦白,一切。如果你考虑好了,我便会施行诺言。”
罗裳闭上眼睛,能够感受到贺西楼似乎给她掖好被褥,捏了捏她的手指,并没有回答。
贺西楼又俯身下来,压低了声音,“裳儿,我走了。”
这时,罗裳点头了,还翻身换了个姿势继续睡觉。
直到,没有了声音,贺西楼走了。
又是连续几日,外头都是飘雪,高墙之上,层层落雪还未消退,天地之间白茫茫一片,仿若天地连接在一起,叫人辨别不清方向。
罗裳穿着靴子走在雪地里,看着眼前依旧繁华热闹的茶肆,让她不禁回想起了在云州的那一次,初次见齐二时的场景。这一次,他一个人穿着素净白色衣袍,身后披着披风,脸上携了风雪,上头被冻得通红。
身边站着的,不是苏伯,而是他的近卫。
仔细一瞧,那近卫身量高大,腰间别着一把短刀,两条细长眉毛微微一拧,便严肃尽显。
若不是走近看,看清楚,却不知道,这侍卫原是一个女子。
在齐二看过来时,罗裳已然站在门口等候多时,二人隔着街道熙熙攘攘,他看向她的目光,是那样的热烈,让人不得忽视。
终于,他走了过来,同她寒暄了两句,“裳儿,多日未见,你可好?”
已经很久都没有见过了。
他似乎变了,整个人变得瘦削沉稳许多,仔细一瞧,他的眉峰上有一道疤痕,不浅不重的,很是明显。
罗裳明显有些愣住,随即回答:“一切安好。”
二人寒暄后,陷入了好一会儿的沉默,他没有开口,她也没有开口。
最终,还是齐思开口,二人这才进了茶肆,又到了二楼的老地方看一楼中央的戏文。
吃得还是老三样,瓜子,茶水,糕点,但两个人一旦话题没有了,便容易陷入长久的无话可说的境地。
“他对你可好?”
罗裳吃了半块糕点,心里清楚,齐二这句话里的他,指的是谁。
她点头,“嗯。”
曹王落败,齐家渐熄,贺家风头正盛,贺西楼心思沉重,不会察觉不到她私底下和齐二联手的事情。现如今,她已然摊牌,怕是暂时不能和齐二再联系了。
齐思捏紧茶杯,心中倏地闷痛,眼神似苦似悲,“裳儿,如今我齐家暂时败落,你我今日一聚,是不是就是最后一次见面了?”
她摇头,“我也不知道。我今日能出来,他肯定也知道,说不定眼下就派了人在暗处窥伺。”
“那……你从前说过的,要他性命,现如今,可是后悔了?”齐思并不在意,只是举着茶杯喝了一口。
“后悔如何,不后悔又如何?这些年我跟在他身边尝试过很多次,你们也在岭西多次派人刺杀他,却也险些让我丧命在岭西,可到后来,贺西楼还是安然无恙。他这人,命硬,你们也该清楚了。”
听到这话,齐思以为,罗裳还是顾及上次,差点在岭西丢掉性命的事情。
人是他派去的,齐思没有想到,父亲也会插手。
他望着她,目光真挚,“裳儿,实话同你讲了,那人是我派的不错,但他们是受了父亲的意,才会拿着你威胁贺西楼。”
罗裳皱眉,道:“可那个时候,我也算是你齐家阵营的一员,你父亲为何要这般?”
“派去的人,观察了数日,跟父亲汇报说,贺西楼很是宠爱你,所以就打算趁乱将你抢走,再用你威胁贺西楼。我很后悔,若是我能早一点赶到,你就不会吃那么多苦了,都怪我……”
她轻笑一声,“我怪你做什么?明明是你父亲做的好事,现如今曹王败北,你齐家渐没,我和你又合作这么长时间,知道的太多事情和内幕。此刻若是不合作了,怕是也要派人来将我赶尽杀绝,灭口吧?”
话音刚落,站在齐思身侧的女护卫已然慢慢靠近她,从衣袖里用匕首抵着她的脊背。
那一刻,齐思登时怒了,“掬月,给我住手!”
罗裳一脸淡定,又吃了一块糕点,“看看,如今速度这般快,想来你父亲早就等不及了。”
掬月眉眼阴冷,“公子,这个女人留不得!她是贺西楼的女人。”
齐思脸色很难看,便要上手来推开掬月,手却差点碰到锋锐的刀刃,那一刻,掬月眼疾手快快速收了回来,同时用着一抹难以置信的目光看着齐思。“公子?”
齐思让她收起刀刃,一面将罗裳护在身后,他挺直脊背,冷面看着掬月,声音听不出感情来,“掬月,这是最后一次,我知道你是父亲的人,但若是还想跟着我,以后没我的允许不许伤害任何人。要是做不到,我就不要你了,我身边不需要你这样不听指挥,肆意妄为的下属!”
掬月被吼,一双英气的眼里全然都是怔然和后怕,只见她微微往后退了半步,低下头对着齐思抱手,“是,公子,掬月冒犯了。”
掬月要走,罗裳这才起身,“等等,我想问那次我在岭西,所食的糖葫芦上头被下了药,也是掬月姑娘做的?”
掬月身形一僵,这才抬起头来,正好对上罗裳的眼,那是一抹挟带寒冷的目光,惹得掬月不禁后背一凉。分明就是一个看着纤瘦孱弱的女子,却没想到周身的气宇和神色,竟能这般压迫人。
掬月犹豫片刻,倒也承认的坦荡:“是,但都是服从我主子的意思,”
“唔!”
话音刚落,一个利落的巴掌便挥了过来,罗裳的手都是麻的,胸腔震颤得厉害,看着掬月捂着脸,用着不敢相信地目光怒目看着她时,罗裳缓缓开口:“你给我下毒,我没要你的命已经算是你命大,这一巴掌给我好好受着。”
掬月嘴角溢出血渍来,目眦俱裂,嘴角微抖,“你!”
“你什么你?难不成你觉得只是一巴掌太轻了?要不然,我也赏你一副毒药,喝了保管立刻归西?”罗裳走上前来,态度坚硬,眸中全是掩盖不住的怒。
站在一边,看着雷厉风行的罗裳。
齐思微微眯眼,走上来一把拉住掬月的胳膊,随即将人狠狠往外一推,他垂目睨了一眼,“掬月,还呆在这里做什么?是真的要罗裳赏你一副毒药不成?”
掬月被推了一个趔趄跌倒在地,看着居高临下的齐思,她饶是心里不甘心,但碍着齐思的面子,也只好低下头来,重重道了一声:“是!”
掬月随即离开,热闹的茶肆一楼依旧热闹非凡,齐思和罗裳两两相视,竟也无言。
最后,还是齐思主动开了口,“裳儿,掬月也算是我的人,她违抗我的命令做了这样的事,我说过会给你一个交代,只是一直没有时间,现如今有了,”随即,他缓缓从衣袖里,掏出一把匕首,抽开匕首鞘,露出锋锐的刀身,他走过来缓缓握着罗裳的手,自己也握着刀柄按着她的手,慢慢往胸口上送,“裳儿,往这里扎,只要你出气便好。”
齐思看着瘦削,可偏偏力道也重,毕竟是一个正常的男子,他的手按着她的手,慢慢把匕首尖头往他心口上送。
见此,罗裳吓得脸都白了,“你疯了?”
他摇头,“裳儿,我知道,我们之间隔着太多的猜忌和隔阂了。父亲和掬月所作的事情,让我们的心越来越远,你只需知道,我从未想过放弃我们之间的盟约,食言我对你的诺言。但如今只有这样,你才能相信,我对你一切都是真的,我从未想过害你。”
只有这样,才能证明他的心和清白。
所以,就算挨了一刀又算得了什么呢?
他继续,握着她的手,锋锐的刀尖已然刺穿了外面的衣裳。
那一刻,罗裳直接抽出另一只手来,当即就给了齐思一巴掌,这一巴掌利落,直接将他打得偏过脸去。
啪嗒!一声,匕首掉落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