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是在大一统还是碎成数瓣的春秋战国，叛乱都是挑拨神经的事儿。站在君王的立场上看，叛乱的最好结果是一个儿子或孙子取代当今皇帝，这在史书上有个委婉的说法叫“拨乱反正”。次一点的结果是堂亲篡位，把嫡支的叔伯挤到边边角角，但好歹会留点香火。
而最令嬴政无法忍受的是田氏代齐般的改朝换代。
七世之功没了只是令人心塞，祖产都被贼子篡了才是真的死不瞑目。
怕的何止嬴氏宗亲，和大秦绑定的世家也是两眼一黑，生怕被叛乱上位的秦二世一起端了。
蒙毅想多问几句，可泰山魂压根不给他这机会：“下一个。”它制止了蒙毅想问出口的话，“我心情好才不想让尔白来一趟。”
能当皇帝近臣的多少有点眼力劲。
蒙恬向泰山魂告罪后与冯去疾对视一眼，后者上前躬身问道：“敢问泰山魂阁下，某的未来又当如何？”
“右丞相冯去疾？”泰山魂笑让众人又有不妙之感。
冯去疾神色未变，态度仍是十分恭敬：“能被您点到真是我的荣幸。”
“油嘴滑舌。”泰山魂的脸上浮现出惋惜之色，“是个忠臣，就是命不好，因进谏而被秦二世下狱，为不受小人之辱而自行了断。”
有了李斯的夷三族做对比，冯去疾对自个儿的下场接受良好，甚至能自我安慰：“没辱士子之名。”
“善。”泰山魂肯定他的忠贞正直，“倘若没有秦二世，你会以‘贤相’之名被后人记住。”
“历史不容‘倘若’二字。”冯去疾勉强笑道，“但还是谢泰山魂大人的安慰。”
“安慰？”冯去疾的话令泰山魂的语气骤然一遍，像是受到莫大的侮辱，“我是那么无聊的人吗？”
对方的脾气真不想是稳重的山，而是把平原打得血肉模糊的长江黄河。
“事实上，长江黄河是我姐姐。”泰山魂把冯去疾吓了一跳，“盘古开天地，血肉化万物。”它指了指自己，“皮为地，山为骨，血液为河流。”
“那不周山是盘古大神的哪块骨头？”几乎快成背景板的嬴政突然开口，“阁下先说不周山是人族以及龙凤麒麟、巫妖两族的发源地，现在又说山川平原为盘古所化。”常人不会怀疑神仙，可在嬴政眼里，他又不知神仙的言行是否受限，更不信这脾气像个顽劣孩童的山魂不会张口胡来。
换成玩家那肯定是飞速露馅，可泰山魂是AI控制的NPC。露馅是不可能露馅的，它几乎是立刻回道：“你们身上最重要的骨头是那一块？”
“自是代表气节的脊骨。”李斯接到皇帝的目光，“人乃盘古大神的气节所生？”
史官已做好重修上古神话的准备。
可这爱让众人如坐过山车的泰山魂又拖长音道：“自然……不是。”代表眼睛的圆框被切掉一半，看起来就调皮的很，“你们要是盘古大神的精气所化，也不会等龙凤麒麟与巫妖两族死绝了才逐鹿中原。”
众人的表情令泰山魂与观看他们一举一动的祝葚等人十分愉悦。
“我原谅你在投放NPC上的失误了。”嬴政一出，祝葚便没空去管项羽刘邦，“不愧是历史人物里的顶流，经典场景真是百看不腻。”
“泰山魂的表现真的超出预期。”松了口气的王艾琳煞有介事地点评道，“跟仙侍比，泰山魂的神设更有人情味点。”
“毕竟是精怪。”
说到仙侍，襄城的那位将无礼的民众全部石化。赶来的襄公目睹了在地上重现“兵马俑”的神奇景象，态度较在卜人夷前判若两人。
“阁下。”他想与仙侍搭话，可对方藏着神秘符号的瞳孔扫来，襄公便无法发生，身体也随之僵硬。
仙侍待他确实比待平民“优厚”，好歹留了脖子以上的活动能力。
“卜人夷。”仙侍看向唯一没被她石化的人。
夷一直在努力降低存在感。
仙侍对夷的态度还算温柔，但你不能强求一位黔首出身的少女有着堪比襄公的心理素质。
“过来。”仙侍未用神力抓来磨蹭的夷。
走近些看，九尺高的仙侍更有压迫力了。
“资质尚可，就是胆子太小了些。”仙侍捏着夷的下巴细细打量，像是有些破罐子摔道，“能挑一个有仙缘就很不易了，多的也强求不来。”
仙缘？
夷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脑袋被巨大的喜悦冲得晕乎乎的：“我能成仙？”
襄公梗着脖子想打听更多——这可是皇帝找了一辈子的机缘。
…………
“……你设计的NPC是不是戏太多了？”切到秦末节点的祝葚发出灵魂质疑，“感觉她像走错了片场。”
巧的是，王艾琳也有相同感受：“是啊！她应该和泰山魂一个剧组。”谁想看无名的襄公和幸运大众求仙问道？哪怕换了刘邦项羽，也不如始皇修仙来得更有吸引力。
说到修仙……
“这不是历史题材的城建游戏吗？怎么跑到玄幻频了。”回过味的祝葚旧事重提，“真是有够缝合怪的。”吐槽的霎那灵光乍现，“给始皇搞个不周山吧！”
屏幕那头的王艾琳被饮料呛到：“真修仙哪！”
“那可不。”说干就干的祝葚找到投放不周山的最佳节点，把仙侍的原画喂给NPC并跑出想要的不周山和山中之境，“你帮我给泰山魂加个引导秦始皇去不周山的任务。”
“你确定这需要引导？”回话的不是王艾琳，而是一个带点口音的陌生男声，“他一看就不到不周不死心，压根不必特别引导。”
“……”
“……”
“刚才是你声音？”
“我不记得自己有开变声器。”
祝葚与王艾琳面面相觑，脑中想起思考的小曲。
此前全靠文字交流的刘瑞终于可以视频聊天+观看二人的游戏进度，遗憾的是，祝葚她们试了很久都没法把他加入游戏。
“算了，我这里是现实版的《皇帝成长计划》加《纪元680》（中国以西周共和元年为纪元，以此推算到刘瑞的时代就是纪元680年），可比你们的第三视角游戏刺激得多。”
“哦！那聘你当特别顾问吧！”
刘瑞是大汉太子，嬴政是秦国太子。
汉承秦制，所以刘瑞≈嬴政，这个等式……严谨说是约等式没有问题。
“实在不行就请求外援。”二周目的刘瑞直接被天幕曝光穿越者+有系统，剧透至此，聊天群的事儿也没有瞒着汉文帝和汉景帝，二人甚至委托刘瑞代购不少现代玩意。
祝葚想得很简单。刘瑞不行切刘启，刘启不行切刘恒。三个臭皮匠还顶过一个诸葛亮咧！没道理上三个大汉天子还糊弄不了秦始皇！
“不是，姐们！玩个游戏还要配一个天子智囊团。”刘瑞为此哭笑不得，“反正你就记住一点，装神一定要爱答不理。有把握的说三分，没把握的直接走。”
“……你确定是装神弄鬼小技巧？而不是奢侈品柜姐的入职指南？”王艾琳觉得这操作熟悉的很，“说得难听点是目中无人。”
“……我不想把自己也骂进去，但这词用的毫无问题。”刘瑞的坦诚让王艾琳十分意外。
“你不为自己辩解下？”
“事实上，群里只有祝葚没有上位者的臭脾气。”
“我也没有。”
“这是我今年听过的最好笑的话。”刘瑞一阵见血道，“除了在聊天群里有求于人，你日常是求人的多，还是下令的多？”
“……”
“说不出话了？”刘瑞以过来人的姿态道，“相信我，上位者里没一个不目中无人的。”
从未当过上位的祝葚很好奇道：“那要是上位者遇上位者，他两不会打起来吗？”
刘瑞吸着冷气回道：“不会。”再粗的神经都能听出他的咬牙切齿，“但会幻想打烂那张恶趣味的脸。”
祝葚：“……”好像发现了不得了的事。
王艾琳的动作一如既往地快：“我给AI助手下达增加NPC们‘目中无人’的上位者特性。”她强调道，“希望你的建议不会翻车。”听语气，多少带了点私人恩怨。
…………
“人既非是盘古大神的精气所化，那到底是从何而来？”自打当上秦国的大王并熬成嬴氏的大长辈后，嬴政很少虚心求教，“孤膝下有皇孙数人，每召公子进宫回话，总会在含饴弄孙时听到有趣的稚童之语。”
蒙毅的眉头微微一挑——您别说是含饴弄孙，估计连不受宠的公子公主年芳几许，封邑在何都没法说出个所以然。
爱屋及乌。除了公子扶苏，也只有嫁入蒙家的阳滋公主被问及安好，儿女如何。
扶苏是未来皇帝，而阳滋公主的儿子如蒙毅蒙恬般会成君王的心腹大将。可即便是受宠的孙辈，见了始皇也战战兢兢，不敢多语。
含饴弄孙？
这词儿放到嬴政身上太别扭了，可泰山魂能监听人心，自然明白孙辈只是始皇的托词：“人乃黄泥所筑，为女娲封圣的功德。”
“我记得在丹阳秭归那儿有个叫……叫……”泰山魂苦思冥想了会儿，“叫芈原还是屈原的人曾误入不周山，看到女娲造人的幻境。”
“芈原？莫非是写《楚辞》的芈原？”秦楚十八代联姻的结果就是咸阳宫里有大量楚人。远的不说，秦庄襄王之母，嬴政的嫡祖母和扶苏的母亲就是楚国宗女，和屈原同姓，所以在封禅的随行人员里有擅楚辞者。
“《天问》里著‘女娲有体,孰制匠之’? ”
“既然芈原能进不周山，那楚襄王遇神女也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