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始

    藤蔓就此隐匿在众人的阴影之中,不见踪影,韶画屏凭着自己在藤蔓上留下的法术向前疾行几步,谁知刚迈过葛玉,数条藤蔓便从黑暗处突刺而出,几个窝在母亲怀里的孩子顿时被藤蔓缠绕,如同被粘粘于蛛网之上的蚊虫吊在高处。

    “啧。”葛玉原地站定,微微仰头。

    孩子在空中吓得一动不敢动,似乎还没能反应过来,直到在下面的几人恐惧的惊叫灌入他的耳中,他才红了眼眶狠得哭出声。

    画仙尊的反应也是极快,当即施法,寒冰顺着藤蔓蜿蜒而上,转瞬间藤蔓被冻结成冰,自根部碎裂成块状,葛玉见机迅速跃起捧住置于半空的孩子,安然着地。

    孩子哭叫着从葛玉身边跑开,落地去寻怀抱,葛玉心中也暗暗吁了一口气,他没想到这藤蔓竟是聪慧得很,知道寻找人质。

    这时,葛玉余光又瞥见几条潜藏在暗处蠢蠢欲动的藤蔓,他反应极快,转身几个来回便将他们尽数踩断。

    韶画屏趁此施法,一道冰晶围成圆圈环绕于周身,随后迅速扩散至能将所有村民笼罩其中的大小,在所有人的感叹中建立起结界。

    几道藤蔓在接触到结界的瞬间冻结成冰随即粉碎,葛玉站定身形,将结界护在身后,望着眼前的黑暗。

    一道幽幽的声音猝不及防在耳边响起。

    “为什么……你执意要护着他们……”

    葛玉猛得抬头,眼前却是一片黑暗与空无。

    藤蔓见状果然放缓了攻势,原本汹涌的藤条逐渐退去,唯留下了一地的残片。

    葛玉仍然紧绷着身体,直至他身后的结界消散他才渐渐放松下来。

    日出的光重新照射在这片残破不堪的村庄,村民们唉声叹气地离开,每个人都身心俱疲的望着自己曾经的家。

    韶画屏看着身前的身影,悄无声息地转身离开,融入一片暗处。

    待韶画屏走远了些,一人在他身后突然出现。

    “画仙尊别来无恙啊。”

    韶画屏抬眼看向来人。

    “一别多年,你和从前还是没什么区别。”那人说罢后喝了一口酒,咂了咂嘴,声音挺响。

    韶画屏微微蹙眉道:“酒爷此番有反约定。”

    酒爷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他嘿嘿两声道:“有反约定?”

    酒爷一屁股坐在地上又喝了两口,眯了眯眼,甚不在意道:“那帮老妖怪念着葛玉以前的旧情,想帮他复仇,这有什么的?”他摇了摇酒壶随后一口干尽。

    “再说,你难道就没动过给他复仇的心思?”

    韶画屏闭眼道:“这并不同。”

    酒爷笑道:“这有什么不同?这帮村民的祖辈吃了你师尊的肉,又喝了你师尊的血……没有你师尊他们根本活不到现在,老妖怪看不下去就想把命还给他,这有什么错?”

    韶画屏道:“如今他记忆全失,我只想让他当个普通人,过着无烦忧的生活,你向我保证过,不会再让他接触这些妖邪,如今天象有异,你还想狡辩?”

    话音说到后面,带上了些愠怒,冷得酒爷一个激灵。

    酒爷随后站起身来阴阳怪气道:“狡辩?哎呦呦……我可不敢跟大名鼎鼎的画仙尊狡辩。”

    韶画屏道:“……打理玉尘山诸多事宜,我不如他,我也深知瞒不住他,但我依旧望他能……”

    韶画屏这时止了声音,似在沉思。

    酒爷这时嘿嘿一笑道:“你护不了他永远。”

    然后酒爷还不及韶画屏再开口,便擦了擦酒壶话音一转道:“哎呦,我得快点走了,万一画仙尊一个不高兴给我冻成冰块了怎么办?到时候葛玉找不着酒爷又该哭哭啼啼了……”

    酒爷大大咧咧离开了,只留下眉头紧蹙的韶画屏站定在原地。

    脚步声自葛玉身后传来,一个巴掌突然拍了他的肩膀,葛玉慢着回头一看是酒爷,只见他正面上笑嘻嘻地看着自己。

    “怎么样,累坏了不是?”

    葛玉摇了摇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心里只有种患得患失的感觉。“酒爷,你……”

    “怎么?”酒爷眯着眼睛看他。

    葛玉与他对视一会儿,欲言又止,他垂下眼,说出的话又转了口:“……你是不是认识他?”

    酒爷听见后像是愣了愣:“你说谁?”

    “就是那个……”葛玉支支吾吾道。“一身白的。”

    酒爷用力拍了一下葛玉的后背,顶了他一个踉跄,葛玉捂着腰龇牙咧嘴的回头道:“嘶,酒爷你干什么……”

    酒爷又拍了几下道:“男子汉大丈夫说话还支支吾吾的,麻溜点,不就是想问画仙尊的事嘛。”

    葛玉回头微微睁大眼睛道:“您都知道了?”

    酒爷笑道:“哪能有我不知道的事儿……他确确实实就是画仙尊,你小子运气不错啊,要不是这地方闹鬼,说不定你这辈子都遇不上这么个大人物。”

    葛玉这时叹了口气道:“哪是什么好运气……村子被毁成这样……”

    酒爷摇了摇头道:“这事又不能怪你,没人能永远护着什么,你护不了这村子,这是命中注定的事儿。”

    葛玉望向四周,只见一片狼藉,好不容易盖起来的屋子倒得倒,塌的塌,四处都是唉声叹气,但也有几个人从破烂屋子里出来,手攥着些东西,脸上有着劫后余生的疲惫喜悦。

    酒爷在葛玉身前边走边道:“想开点,这夏天还好说,不至于被冻死在外,人,还是挺能给自己找活路的。”

    片刻无言。

    酒爷的酒馆距离村子远一些,没有被这股浪潮波及,葛玉四下游荡心有不安,只得去四处帮忙。

    小土路上人来人往,葛玉从没想过这屁大点的小地方这么多人走来走去,竟还有种热闹的感觉,即使这个感觉并不适合在这种时候涌现。

    酒爷就走在葛玉前面,酒爷腰间的酒壶没有平日里咣咣铛铛的声音,葛玉估计壶里的酒估计是被喝完了,想到这里,葛玉又抬手摸向自己的腰间。

    嗯,还有半壶……

    不知不觉间自己还是忍不住开了口。

    “酒爷。”葛玉忽然原地站定,认真望着眼前的身影道。“如果我走了,村子还会被鬼怪侵袭吗。”

    酒爷听闻这话身形一顿,怪道:“为什么突然这么问。”

    葛玉低头沉默了一会,抚摸着酒葫芦,他深吸了一口气,又轻轻呼出来:“……我知道我忘记了很多事。”

    “事到如今,酒爷你不必再瞒我。”

    酒爷微微移开目光没有正面回答葛玉的问题,停下的脚步又继续向前走动起来。

    就当葛玉觉得酒爷不会再回话时,他突然听见身前一个粗哑的声音传来。

    “我就知瞒不住你,韶画屏那小子还觉得有时间……”

    这话说的莫名其妙,葛玉听闻后挑了挑眉,没有吭声,只等着酒爷继续说下去。

    “既然你都知道,也在我面前都提出来了,那你就走吧。”

    酒爷如释重负的一句话让葛玉一阵困惑与心慌。

    “为什么?”葛玉的疑惑脱口而出。

    酒爷斜了他一眼道:“哪有那么多为什么,知道你失了忆,我还能困你一辈子在这山沟沟里不成?”

    说罢后,又是一阵无言,风吹得树枝哗哗响,葛玉心底涌上一股莫名的心情,他有着对这地方的不舍,也有着对外面未知的惶恐,他认真的思考了片刻才意识到,那可能就是人在意识到自己无根漂泊时的,欲哭无泪的感觉。

    更何况现在葛玉还没有踏上这条未知的路,只是在岔路口徘徊。酒爷像是早就预料到了葛玉的茫然,他又转过身来,凝重地拍了拍葛玉的肩,胡子拉碴的脸上是少有的严肃笑容。

    “放宽心……你本事一点也不比那画仙尊少,走出去本事一露,没多少人敢欺负你。”

    葛玉还是沉默着没有说话。

    也许只是不知道说什么。

    酒爷揽过葛玉的肩膀,半拉半拖着他继续往前走了几步。附近是让人心慌的嘈杂声,村民们从悲伤中起身,开始重新安置自己的小房屋。

    “你走了后,这村子就不用你管了,你一天天又照顾这又照顾那,还真以为你是村长了?”酒爷哭笑不得道。

    “这里曾经到底发生过什么?”葛玉问道。

    酒爷犹豫片刻道:“这个嘛……”

    酒爷半晌没坑声,像是在嘴里斟酌着用词,葛玉在暗中瞥了他几眼,感觉那眯着眼的神态更像是在回忆和回味。

    “今日来的那藤条,曾经受过你的恩惠,而这些村民……杀了你。”

    葛玉怔了怔,还在消化这让他一时片刻没有反应过来的话语。

    “如此说来你应该能明白吧?”酒爷道。“藤条那妖怪是为了替你报仇,你不觉得他并没有对你攻击吗?”

    好一会儿,葛玉才回过神来道:“具体是……什么恩惠?”

    酒爷这时又嘿嘿一笑道:“那我就不知道了,你曾经到处跑,四处给人恩惠,不少人都欠着你,呵……这烂好人的性子在你失忆后还是没有变啊。”

    酒爷一转头便有看到了葛玉欲言又止的模样,他道:“既然这么想知道,为何不亲自去问问呢。”

    葛玉这时却丝毫不犹豫道:“不必。”

    酒爷笑着:“为何?”

    只听葛玉道:“若酒爷所言非虚,那么我这失忆的身子恐怕又是叫那妖怪失望,还不如什么都不知,重新开始逍遥自在。”

    酒爷听他这番话面上笑容渐敛,没什么表情。

    “你……唉。”

    太像了,根本变不了。

    “所以,你何时启程?”

    葛玉沉默不语,没有立即应答,他向前走了几步,瞧着满目的,被烧的焦黑,不成样子的铁匠铺。

    “……我再和他们道个别。”

    时间过得实在是太快了,事情也发生的太过于突然,葛玉在脑海中回想起与孩子们的种种往事,竟一时笑了起来。

    早晨的闲聊过后,他就没有再见到酒爷。

    葛玉凭着自己气力大,四处奔走帮忙慰问,他路过家家户户,像个大哥哥一样抚摸着孩子们脏兮兮的脑袋,与妇人聊天,与男人干活,手上脚上一直停不下来,汗水自额头从脸颊滑落,再落入他自身埋汰至极的衣物,他用袖子擦了擦脸才意识到自己这一身有多脏。

    葛玉的脚步总是不禁在铁匠铺附近停留,他照顾过的两个孩子命丧于此,一个被砸的血肉迷糊,一个被烧的焦黑无形。

    村民们背地里说葛玉不掉眼泪,无情无义,他无法辩驳,即使他内心伤心悲痛,却仍然怎么也无法痛哭出声,仿若他的内心深处已然经历过无数次这样的画面,早已破碎不堪。

    在葛玉走神发愣之际,一个疯疯癫癫的妇人从一旁的房屋内冲出。

    “葛玉!你看!我儿!”

    妇人狼狈地四肢着地,连滚带爬的过来,抬起那双乌黑的手,死命抓着葛玉的下衣摆,葛玉整个人被拽得朝地猛的一颤。

    葛玉微微低头看着他,眼前的女人双眼无神,蓬头垢面,衣不蔽体,手还用力的抓着他。

    葛玉见到她到这副模样,不禁想起几天前她在屋门口说闲话的神气样子,和现在的疯疯癫癫的她形成鲜明对比。

    “为什么你这次没能来救他……上回,上回救得不是很及时的吗?”

    葛玉看着他,内心一阵悲哀,百感交集于口却只能嗫嚅着说不出话来。

    约摸着一两年前,葛玉遇见她家那濒死的孩子,那小孩儿因顽皮意外落于河水之中,若不是当时葛玉出手及时,恐怕早已溺死在那,妇人后来给他一顿感恩戴德,又拜托他照顾她儿。葛玉回想起当年不禁一阵唏嘘,他终究还是没能救下那年幼的孩子。

    葛玉望着身前的人,只是任由她抓着,叫着,哭着,过了不知多久才有人看见,过来两人对着妇人一人一胳膊的拉走,嘴上还不停的念叨着“葛玉你别放在心上”。

    妇人被拽走后就只留下葛玉面对着那黑黢黢的铁匠铺,烈火烧灼的痕迹焦黑至极,那在地上蜷缩的黑影仿佛历历在目,刹那间的怒火再次涌上心头。悲伤愤懑堵在心口,却又想到酒爷的那一句“你走吧”,浑身力气都无处可撒。

    他真的要离开这里吗。

    葛玉深深地看着铁匠铺,又转头看向老南山山间。这几天的经历如同潮水般反复在脑海中翻涌,最后定格在一张俊美至极的面容上。

    想必他自己心中早已经有了答案,葛玉不愿在这待上永远,他想寻回自己当年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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