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辆贴着保证绝对私密地黑色车窗膜的坦克型奔驰停在医院门口。银色高大的笼式车头像是能铲平一座幼儿园。

    你有些乍舌，同时觉得自己为统帅受了次伤很值得，补偿待遇真的不错。

    车上下来一个司机和一个穿灰色制服的军官。

    他们说，要送你回家。

    你上了车，穿着灰色制服的军官坚持让你坐在车左后座。你顺手系好了安全带，对着司机报出了一个地址。

    车开过一条条陌生的灰色街道。你右边的灰色制服沉默寡言，但是好像一直在看你。你仔细在脑海中思索了一番，没有印象。

    你别过脸，没有说话，无聊的看着车窗外的风景。突然，以海马体为中央，一阵阵的刺痛如同震波一般辐射开来。你捂住脑袋痛苦的呻吟起来，然后开始在安全带的束缚下扭动。

    “好疼……好疼！放开我！”你嘶喊着，几乎要打到身边的灰制服。

    灰制服慌张的靠近，伸手，把你固定住。他扭头对司机命令道：“开快点，离开这里。”

    然后他的左手穿过你的背部和椅靠之间的缝隙，收紧手臂，把你搂住。他的右手轻轻按摩着你的头部，想要为你减缓疼痛。你还在痛苦的扭动，哭喊，没有看到他军帽下温柔的脸庞已经阴郁如同深渊。

    你不知道你们开了多久。你带着泪水在车上睡着了，蜷缩在灰色制服的怀里。灰制服看着越来越近的目的地，恨恨地咬紧了下颌。

    车停在路边。你若有所觉的醒来，尴尬的发现自己躺在陌生人怀里，前襟和脸上全是湿漉漉的泪水。你的头已经不疼了，但是陷入了重度社死。你连忙爬起来，尽可能缩进角落远离灰色制服。

    但是车就这么点大，左车车门出于安全考虑是锁死的状态。如果你要下车，必须绕过灰制服。

    你尴尬得头皮发麻，吞吞吐吐着要道歉：

    “那……那个……对……对不起……我刚刚实在太……太痛了……”

    “能……能不能……让我……出……出去……我这边的车……车门……打……打不开……”

    你花了点时间才把抱歉和请求说完，并且始终低垂着眼睫，盯着自己的衣服看。还是白色的病号服，甚至还穿着灰色洞洞鞋。

    我没有财产吗？你疑惑地想。我的衣服呢？我的工资呢？

    车里很安静。你悄悄瞥了一眼灰制服。不知道为什么，他看起来很悲伤。

    他俯身过来，替你解开安全带。明明是一个充满关怀的动作，你却觉得这像一个告别的拥抱。

    然后他打开车门，示意你下车。你看着车外明媚的阳光和一截灰色裤腿，不知道为什么有点紧张。

    你磨磨蹭蹭的下了车。司机把后备箱的行李都搬出来了。两个黑色大箱子立在地上。整整齐齐的像是……

    你的脑海中快速闪过一个画面。一个没有窗户的灰色房间，里面两两堆放着黑色的箱子，就是现在你眼前的摆放形式。

    你脸上露出一种茫然的表情，看着灰制服。

    灰制服解释道：“这是你的行李。在你出任务……”他顿了顿，又接着说，“出任务保护统帅前寄放在宿舍的。”

    “是我全部的财产吗？”你问道。

    灰制服点点头：“银行卡、衣服、后续恢复要吃的药等等都在里面了。还有你的个人用品。还有……”他踟蹰着，最后说：“你回家后打开看看就知道了。”

    你点点头，觉得好像哪里不对，又说不上来。

    灰制服上车了。你看着他关门。突然，你冲到车门边，拍着车窗让他开门。

    你有种预感……你有一句话必须要问。

    纯黑色车窗慢慢摇下来了。你看不见灰制服的正脸，只能看到他的鼻尖和侧脸。他看上去异常冷漠。

    “那个……我有最后一个问题。”你小声说。

    灰制服点点头，示意你问。

    “我们……以前认识吗？”

    秋天的早上，空气异常寒冷。你打了个哆嗦，等着回答。

    车窗慢慢摇上了。从小缝里飘出几个音节：“不认识。”

    在你看不见的车内阴影处，灰制服的手捏成了拳头，骨节因为过于用力泛出惨白色。

    *

    这是一片浅灰色的街道，看上去没什么人气，商铺也很少。似乎是一个单纯的住宅区。

    你从没来过这里，但不知道为什么却很熟悉。并且，当你进入小区时，保安还对着你点了点头。

    这个保安认识你。

    你其实不知道自己的家在哪里。只是当他们说要送你回家时，脑海中冒出的第一个地址就是这里。

    你拖着箱子走在小区绿化带旁的人行道上，轱辘声闷闷地压过。你一边思索着今天发生的事，还有之前在医院受伤治疗的事，走进了2号楼。自动门开了，你走进电梯，不由自主的按了顶层。

    我有这么多钱买这里的房子吗？你突然想到。这里看上去是高档住宅区，又是顶层……

    你盯着电梯里的按键琢磨着。可是除了顶层的数字，其他的数字看起来都很陌生。

    当你心生胆怯，想要重新下一楼找个隐蔽的地方看看箱子里会不会有钥匙的时候，电梯门开了。

    一个陌生人站在你面前，对你露出了一个不怀好意的笑容。

    他长得很凶，但同时也很美艳。薄薄的地上衣下透出凌厉的肌肉线条，像是捕猎前潜伏在草丛中的雪狼。

    你害怕地僵直了身体，双手扣着箱子不知道该怎么做。

    电梯门“叮”了一声，眼看就要重新合拢。你松了口气，觉得自己肯定是走错楼层了。正在你放松下来时，一只手掌插入了电梯门间的缝隙。

    电梯门又开了。

    你被迫再次僵硬地面对着陌生人。

    陌生人走进电梯，接过你手中扣住的箱子，放到楼层过道里。然后迅速把你从电梯里拉了过去，贴到他怀里。

    “欢迎回家。”他在你耳边亲昵又凶狠的说，并腾出手揉了揉你僵硬得像不锈钢的肩膀。

    *

    你确实是合法住户。

    在你进入这栋楼的时候，人脸识别系统已经将你的脸扫描并传输到对应住宅中成员的光脑里。所以这个陌生人才能在电梯前接到你。

    当然，他也可以在家里等着……等着门铃响起，去开门就行。

    你觉得他有点迫不及待。

    不过，如果他真的很关心你，为什么不来医院接你呢？你困惑地想。

    你跟着这个美艳帅哥进了家门，他给你拿了拖鞋。

    两只灰色的小猫头。

    看着挺顺眼的。你想。

    帅哥把你的箱子推进了房间。你站在宽敞的白色客厅，有些不知所措。

    帅哥走了出来，手里拿着给你的家居服。

    “把你这身晦气的病号服赶紧换下来。”他嫌弃地说。

    你接过衣服，没有动。

    “你叫什么名字？”你诚恳的问，“你应该是我的家人，但是我受了伤，记不清你是谁了……”

    帅哥的脸立刻阴沉下去。他按着你的后颈，把你拽到身前，仔仔细细的打量你的表情，又把手插进你的头发里来来回回的摩挲着。在他的手指紧贴着抚过一小块头皮时，你因为疼痛颤抖了一下。

    他的脸色更阴沉了，双手使劲儿把你掉了个个儿，开始仔细检查你的头部。

    “哼……还真给面子了。”他不高兴地咕哝着。

    你很茫然，头皮也被摩挲得很舒服，于是没有回话。

    总觉得这样的场景不应该发生在你和他之间——你突然有了这样一个想法。

    “你是做什么的？”你有些困，于是想通过聊天来打起精神。

    “财富自由，提前退休了。”帅哥不耐烦的说，手指在那一小块伤口来回打转，“你这是怎么弄的？”

    “为统帅挡伤，说是有一块弹片卡进了我的颅骨内，取不出来。”你乖乖的说。

    身后的人意味不明的又哼了一声，没有说话。他松开了抓住你头发的手，把你按到沙发上坐下。

    “你知道你是谁吗？”他居高临下地说。

    你点点头，这很简单。“我是被选拔到统帅亲兵队里的下士，隶属南部军区第二区6营5队。”

    “名字？”

    “林所。”

    帅哥露出一个高深莫测的笑容：“不错。你都记得。都对。除了……”

    你愣愣的看着他。

    “你的代号。”

    代号？你想。一个下士怎么会有代号？

    “一定是你在诓骗我。”你说，“我没有代号。我只是个为统帅挡枪的幸运地下士。”

    帅哥的笑容放大了：“被你发现了，亲爱的。我就是在骗你呢。”

    “你要是真说出你有代号……”帅哥的手从你的肩头滑向脖颈，缓缓收住，“那你现在就得死了。算我白浪费时间等一个人。”

    “你到底是谁？”你问，感觉自己似乎有些应激，一边抬手去掰他勒住你脖子的手指。“你真的是我的家人吗？还是爱人？”

    帅哥听到爱人这个词后竟然愣了愣，耳朵尖变得粉红。

    “爱人……爱人？”他的嘴唇不断摩挲着这个词语，然后眼睛一亮，颇有兴致的低头看着你，“你说得对，我就是你的爱人。你出事前爱我爱得死去活来。”

    你茫然地看着他，隐约觉得自己应该不喜欢这种艳丽的霸王花，好像随时在散发馥郁的香气引诱迷路昏了头的小昆虫小鸟撞入陷阱。

    帅哥咧嘴一笑，冲你调皮又妩媚的眨眨眼睛。

    “记住了，我叫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