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客厅摊开两个大黑箱，开始整理你所有的财产。白奇背靠着沙发腿儿，坐在地毯上看着你忙活。

    你的其中一个箱子里装着几套衣物，都是清淡的颜色，以白色灰色居多。你抱着叠好的衣物走到了自己的房间，放进衣柜里分门别类。两双皮鞋放进鞋柜。

    还有一些书籍，你就先随手放在了客厅的茶几上，白奇正在一本本的翻看。

    另一个箱子里，一半是盒装的药物，用于术后康复。这些药品应该都是联盟军内部销售，因为你在记忆中从未在任何一家普通药店或者便利店看到类似风格的包装。你按照说明上的储存方式把这些药品放进冰箱冷藏，或者放进药箱常温保存。

    你不太想吃这些药，你在收拾的时候不太开心地想。既然出了院，不就说明自己已经好了吗。

    你决定如果实在头疼的厉害就吃一点。平时只当医嘱不存在。

    剩下的箱子里有你的光脑，还有一些证件，和各种凌乱扫进来杂七杂八的物品。

    你先把捆在一起的证件拆开。

    两张银行储蓄卡、一张信用卡、出生证、联盟公民证件、从小到大的所有毕业证、亲兵证、病历、社保、得过的奖章、机甲驾驶证……

    还有一张，解聘书。

    你是一张庞大地社会蛛网上的一颗小水珠。这颗水珠此刻坠落，摔碎成为立刻被蒸发掉的湿痕。

    解聘理由：身体检查未达标，不再适合部队生活。

    你看着解聘书，难以置信。

    你才刚刚立了功。你是同批里最优秀下士。你只是有一块弹片在颅骨里被卡住无法取出，这不是你被开除的主要理由。

    你深呼吸了一口气，拼命眨着眼睛，想要把溢出的液体逼回眼睛里。

    下意识，你用余光瞟着白奇——他正在专心的看书，没有注意到你的异样。

    不知道为什么，你不想让白奇看到你现在的样子。

    很羞耻。

    你打开光脑，想要联系你的直系长官，问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在联系人里找到了他，并发送了信息，附上了解聘书的照片。

    不要过度焦虑，一个声音在你的脑海里说。不要内耗。

    为了转移注意力，你开始探索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光脑。

    光脑里存有这些原件的电子版本。你慢慢的翻看着。还有相册，里面有很多你曾经的朋友，你的父母，你的自拍。非常清晰，丰沛的情感扑面而来，你几乎要招架不住了。

    等下……有一张模糊的侧影。很暗的色调，好像是在一个高速移动的状态下抓拍的，看不清具体在哪儿，可能是车厢里，也可能是巷子小路，或者酒店房间的阳台。

    这张照片设置为「加密」。

    你又找了一会儿，没有白奇的照片。

    可是他不是你爱得死去活来的爱人吗？你怎么会没有和爱人的合影，或者抓拍？

    你按下心中的疑惑，没有显露出来。

    白奇给你的感觉……很危险。

    然而，他有你的房门密码，住在你的家里，还特意在电梯门口迎接你。当他和你举止亲密时，你也没有特别排斥。

    好像你们对彼此的身体都很熟悉。

    你开始在光脑里找房产证明。

    “你在找这个吗？”懒洋洋地声音从后侧传来。

    你看向白奇。他的光脑里投射出一张清晰的图片。他还是坐在白色地毯上，手撑着头，有一种冷漠又妖冶的风情。

    你微微张开嘴，发不出声音。脑子变成一团浆糊。

    图片是一张清晰的房产证明扫描件。地址就是你现在所处的住宅，门牌号也对。只是房产所有人的名字……不是你。

    ……是白奇。

    “这里……是我家哦。”白奇懒洋洋的说，一边饶有趣味地观察着你的反应。

    “那为什么保安好像认识我？而且人脸识别系统也有我的记录，还通知了你……”

    白奇轻轻笑了：“都说了，我们是爱人嘛。”

    你觉得他的眼神透露出一种邪气的危险。

    他走过来，坐到你身边，伸出手臂环绕着你。形状优美的高鼻尖甚至亲昵的点着你的侧脸皮肤。

    “刚出院，要多休息才行。”白奇说，“今天先别整理了，去睡一觉吧。”

    他为你戴上光脑，关闭投屏。然后趁你不注意把你打横抱了起来，走向你的卧室。

    如果你从未来过这里，你怎么会在白奇没有告知你的情况下，准确找到自己的卧室？

    你在他的怀抱中稍稍放下心。看来，自己确实和白奇是情侣。至少，曾经是。

    白奇把你塞进被窝，拉上遮光帘。你的床头有一盒没有拆封的无火助眠香薰。他为你拆开。

    在安神的香气中，你坠入了甜蜜的黑色梦境。

    *

    你在傍晚时分醒来，走出卧室。家里空无一人，白奇不知道去了哪里。你晕晕乎乎地走到沙发上坐下。正盘算着晚上吃点什么，要不要叫送餐，门锁被打开，白奇回来了。

    他手中拎了大包小包的食材：新鲜的蔬菜水果和肉，甚至还有一条难得一见的东星斑——你惊讶地看着他，终于开始相信他确实是你的爱人，因为他愿意为你购买昂贵的食材。

    一直沉默的ai机器人B0217从厨房里滑行出来，接过了需要处理的生鲜。白奇扔给你一包海盐味儿薯片，让你先吃几口垫垫肚子。

    你恍惚的拆开薯片。

    真奇怪，总觉得之前的生活没有这么平淡，从容，而且自己还很讨厌和别人住在同一个空间里的。

    “因为很麻烦。”你喃喃的说，咔嚓一口咬碎了一片完整的薯片。

    白奇换上家居服进了厨房。你正要跟过去，B0217拦住了你。

    “客人需要休息。”它坚持道。

    好吧，你想。

    B0217虽然是全能型的管家机器人，但也只是能处理食材和拥有无数菜谱而已。通过直觉和经验掌握火候的菜式，比如清蒸一条鲜嫩美味的东星斑，略微有些难度。

    你闻着厨房里飘来的阵阵香气，好像被突然解聘的事也没有那么难过了。

    你本来想瞒着白奇。一个失业的前军人，重伤痊愈中，在联盟社会里几乎没有财产，没有任何人脉、也没有可以立刻变现的任何技能……怎么看都是累赘。

    如果告诉他，他会不会因此不爱我？你有一点点惊慌失措的想。

    但是，他既然是我的爱人，就有权知道我身上发生了什么。我们之间不应该有秘密。

    你决定向他坦白。

    “吃饭了。”白奇平平淡淡地宣布，又转身进厨房端菜。你赶快起身过去帮忙布菜。

    白奇坐下后你才坐下，白奇起筷子你才起筷子，白奇咽下第一口食物你才把食物放进嘴里。

    鱼肉极其鲜嫩，配合鲜甜喷香的酱汁，不亚于任何米其林大厨的烹饪。

    你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坐在你对面的白奇，寻找合适的机会坦白。他一直平静的吃饭，却突然重重的放下了筷子。

    “F***！”

    你吓了一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白奇暴躁地揉乱了头发，生气的瞪着你。

    “你能不能好好吃饭！你之前的气势呢！现在像个软趴趴的毛毛虫一样恶不恶心啊你！”

    你被突然的为难问住了。你不知道你之前有什么气势。

    “我之前有什么样气势？”你睁着无辜地眼睛问。

    “你！”

    白奇看上去要被你气昏了。他的胸膛剧烈地上下起伏着，眼神透出浓厚的杀气。你胆战心惊地看着他，默默回忆着之前学过的各种急救手法，准备以防万一。

    很长时间，你们没有说话。安静的空气像一个随时可以引发海啸的潜水弹。

    白奇自己逐渐平静下来了。他一声不吭埋头扒饭。你看着他，斟酌着说了一下自己的现状。

    “……我是一个一无所有的人，所以也不知道之前的自己能有什么样的气势。”你坦诚的总结，“因为你是我爱人，所以这些我都不想瞒着你。”

    “我现在很糟糕，而你明显看上去比我优秀。我觉得我们应该是没有办法长久在一起的……”你分析着，努力克制着自己心中的难过，“所以如果哪一天你厌烦我了，请你提前和我说清楚……不要在意我的感受，我会搬出去。”

    ……不要突然袭击，在我仍然抱有希望的时候把我丢出去。像那张没有用的下士证一样。

    白奇冷冷地盯着你。你忐忑的垂下眼睫，手指紧紧攥住筷子。

    之前那种危险地感觉又来了。

    你开始觉得窘迫，甚至觉得自己有点要掉泪的倾向。你开始默默数着数字好熬过这段无言的对峙。1、2、3、4……100、101……

    在你数到300的时候，白奇起身，高大地阴影投射在你身上，造成一种无言地威压。你控制着全身的肌肉让自己不要瑟缩。他很快离开了桌子，然后走进了自己的房间，重重地摔上了门。

    你盯着他消失的地方：白奇到底是答应了还是没答应？

    你开始和B0217一起收拾饭后狼藉，收拾好后回了自己房间，扑在柔软的床上。

    一晚上都静悄悄的，你睁着眼睛在黑暗中躺了很久，头隐隐作痛。一会儿想着白奇是不是生气了要去哄他，一会儿想你的长官怎么还没有回复你有关解聘的疑问，还想到那个送你回家的灰制服的举动，你还是觉得你们之前肯定认识……

    不知不觉，你想到了那张「加密」的照片。

    那到底是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