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谢虞下朝回府时,我正抱着树不肯下来,树下乌压压的一片谢府的仆人,为首的丫鬟见了谢虞,扑通一声跪下向谢虞表示她们做我仆人的为难。

    谢虞今日的脸色实在算不上好看,我心知自己有难了,先出言道:若是阿兄连门都不让我出,那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谢虞的身边的丫头,叫怀瑾的一闪身便已在我树下立着了,叫良玦的忽地去了我的闺房,拿出来的可都是我最稀罕的话本子。

    我还在树上傻愣着,谢虞那边却早早备好了火盆子,白衣青年左手执的折扇轻点他骨节分明的右手,他点一下,良玦就往那火盆子里扔 一本。

    “我的《金钗记》,你好狠的心,大佬!”

    “我的《离魂记》!”

    “大佬,那是孤本,大佬,那是我借旁人的,哇……你烧我好了!”

    满院都是我的哭喊,即便是府里最低贱的奴仆,也不免露出嫌弃的神色。

    是了。他们有多畏惧与崇拜哥哥,就有多鄙夷和厌弃我。

    因为,哥哥不是我的亲哥哥。

    我的亲哥哥是那皇帝小儿,和我一样不成器的废物。大昭国最后的血脉。

    哥哥是大昭国的大英雄,数年前的一场叛乱,多少皇族与忠臣战死。

    我与我的亲哥哥容与在密道里等啊等,我们都觉得自己是在等死,

    我甚至在想:若是我先死了,容与会不会吃我的肉,喝我的血。

    可我们等来了谢虞,他抱起七岁的我,牵着十四岁的容与,一步步走向大昭新的元年——谢虞权倾天下的第一年。

    但此刻,我像个忘恩负义的疯狗,对着谢虞大喊:你这个小人,你软禁我,就是怕我那不成器的哥哥死了,你好在你们谢氏子孙里寻一个软柿子,让我嫁过去,让你们谢家生生世世得以挟天子以令诸侯!!!

    此话一出,全府噤声。

    白衣无尘的青年并不动声色,许久,才微笑道:“本相自是唯女子与小人难养的小人,你却是连小人都难教养的女子!”

    我身边的丫鬟百合忙对着谢虞跪下:“许是宇文公子搬走,公主...。”百合自觉失言顿了顿才继续说,“女公子伤心欲绝才说了这等胡话,相爷莫要责怪女公子。”

    是了,他虽然救了我,扶持了我那不成器的哥哥,但他却软禁我,让我哥哥下旨剥去我公主的身份,成为他的妹妹。

    我母妃本是宫里一位不受宠的美人,人人都唤她姜氏,人人都觉得她温柔贤淑,但我知道她写的字大气磅礴,不输朝臣;乱臣贼子杀进宫里的时候,她比先帝先后还要冷静,拼了命去才把我和容与送进了密道里。

    她此生不得自由,没想到我也是这样。

    谢虞本想让我随他姓,我执意要随母姓姜,他也竟应了我。

    而此时,大概是我说了实在不该说的话,他的两位貌美婢女将我从树上带到谢虞跟前,我还没回过神来,板子就落在我身上。

    板子打得我出了汗,原本一丝不苟的头发,现在混着汗水垂在我眼前,实在是狼狈不堪。

    我抬眼看他,从我的角度看过去,青年面庞朗若清月,长眉微挑,神情冷漠,鸦睫下一双秋水湛湛的眸子虚虚投在自己身上,夕阳之下,整个人似蟾宫秋镜一般,一袭蓝白衣纤尘不染,映得眸中寒色皎皎。

    好你个...谢虞。

    挨了板子,百合扶我回房里睡下,再醒来竟是第二天了。

    虽然背上还是火辣辣的疼,但我还是快步跑到后院,找我的小瘸子。

    我是不能出谢府的人,我是谢虞这颗美玉边上的一颗顽石。

    谢虞整日整日忙的我见不着人,从前我好奇宫墙外的世界,后来来了谢府,我便好奇谢府外的世界。

    在我十岁生日那年,我得到了宇文厌离的一声怒呵。

    当天的日头火辣辣的,我见后院围墙上靠着内侍用完却忘了搬走的梯子,我想逃!

    可爬上墙头以后我才知道,我是多么天真,谢府外还是他人府邸阿。在这谢府养了三年,我不知天有多高?河有多宽?我当真被谢虞养成了井底一只蛙。

    我不知道当时是怎么想的,摇摇欲坠之时竟想着就算摔死也不能在谢府摔死,身子向前一探,落在地上没多久,我就听见了一个少年清朗的声音:“滚回去!”

    我微微一愣,随后火气就上了来,转过头想瞧瞧是哪个人这么大胆敢这样吼我,于是我便看见了宇文厌离。

    他穿着紫色的长衫,头发用白玉冠整整齐齐梳着,安稳地坐在一个木质轮椅上。他的眉目如画,鼻唇似琢,肤色仿如上等白玉,美得惊心动魄,让人忍不住屏住了呼吸。

    片刻之后,我立刻反应过来,意识到刚才就是这个瘸子吼了我。

    我爬起来站立道:死瘸子。

    宇文厌离听到后却没有任何表情,但随后我闻到一丝清香,全身就好像有千万只蚂蚁在爬,我一开始还想铁骨铮铮地站着,到后面却难受到跪在地上。

    但我自小便是头犟驴子,我即便疼到极致,也并不出声。

    直到一貌美婢女匆匆赶来:公子住手!这是谢家那个!休要胡来。

    另一种桃子的香气弥漫开来,我渐渐觉得缓解。

    那长得颇有异域风情的婢女向我跪下道:“谢家小姐见谅,我家公子自幼行动不便,学了些用毒之法防身,请小姐千万不要放在心上,这个毒除了会让人难受以外并无大碍!小姐若是能原谅我家公子,阿奴为小姐做什么都可以!!”

    少年抿着唇,转过头去。

    我还是有些虚弱,用手扶着一颗梨树:“我想吃油炸糖饺。”

    那名叫阿奴的婢女似乎有些惊讶。

    我又道:“再给我拿个梯子,我还得翻回去,你们也别告诉谢虞我来过。”我顿了顿,“还有,下次我想吃糖饺了,我还来。”

    被人下毒了不算什么,反而是有了他们给我下毒的把柄以后,我多了处透气的地方,还有小瘸子可以玩。

    自那以后,我成了宇文厌离府上不走正门的常客,吃了他们家好多好吃的,有青团、马蹄糕、油茶。未必样样都好吃,但胜在新鲜。

    后来我知道,宇文厌离是西域王的幼子,因为自小双腿残疾,所以当谢虞提出要一个人质的时候,来大昭的毋庸置疑就是宇文厌离。

    某种程度上说,我和宇文厌离,都是谢虞的犯人,被困在这四四方方的院子里。

    七岁被谢虞从密道里救出,八岁那年起因谢虞一纸谏言,我便不再是大昭的公主,我成为谢虞的义妹,谢虞在朝堂之上好生威风,改革、变法、□□。

    我既叫他一声义兄,他却不曾真正教导过我,每日忙的不见人。他还说我是小人也难教养的女子。可他又何曾教导过我?

    而我十岁那年,梨花树下,宇文厌离看着往嘴里塞青团的我问道:你可认字,想不想和我一起读书。

    紫衣少年在我身后为我掌笔,兔豪笔落在纸面上,起承转合,写下了我的名字:姜殊。

    是我母亲的姓,我的名,我心里一颤。

    从那日起,我像是这西域小皇子的伴读。

    梨花香香满园的时候,宇文厌离拿起我的书稿道:“你的字太像我,不好。”

    我有些没来由的羞恼:“废话,你教的,能不像你吗。”

    他拂去书稿上的梨花道:“像我者俗,学我者死。我行我道,我有我法。”

    我斜眼看他:我虽然听不明白,但我觉得你在骂我,那我也回敬你一句,狗东西。

    说完我便觉得自己失言,阿奴曾说,宇文厌离刚来大昭的时候,贵族世家的公子们曾来围观,还起哄让他钻狗洞。

    还好还好,宇文厌离的脸上依旧没有表情,好像并不为我说的话所动。

    再与他相见之时,便是谢虞办的曲水流觞宴上。谢虞这人倒是奇怪,明明十四岁就上了战场,可他确不像个武将,像个军师,惯会笼络人心。

    他办宴席,便是要告诉天下文人,他谢虞既重军功,也重文臣,从未厚此薄彼。

    那时我哪里懂这些,被百合催促着入席,就一眼看见了宇文厌离。

    他静静地坐在那里,周边除了侍卫空无一人。一个质子自然地位尴尬,没有人愿意去主动结交他,而他也不是擅长交际的人,只能被晾在那里。

    环顾四周,所有人都调笑着看向宇文厌离,窃窃私语。王将军的大公子喝醉了酒,竟是跌跌撞撞拿了一株牡丹过去,放到了他桌前。

    人人都知晓王公子有龙阳之好,这分明是羞辱宇文厌离。

    这位大公子放下牡丹,大笑: “国色天香,宇文皇子美得很!美得很!只是不知今日哪位姑娘瞧得上容公子?若姑娘们都瞧不上,王某可是喜欢得很!”

    一听这话,周边人或是皱眉,或是嘲笑,一时间言语杂乱纷纷。而宇文厌离却也只是白了脸色,抿竖了唇,一言不发。

    我远远瞧着,看着他的模样,竟觉得心上一阵阵揪心的疼。

    他是我的第一个朋友,亦是我的小夫子。

    我终于无法再忍耐,拨开人群走了出去。

    “我喜欢。”

    我高声回答。

    所有人都愣了,瞧着那我一步一步走上前去,停在宇文厌离面前.然后弯腰放下了一株西域才有的百合。

    宇文厌离愣愣地瞧着我,瞧着我直起身子,瞧着我转身面向众人。瞧着她挡在他身前,一字一句地说: “谁说没人喜欢他?谁说没人愿意嫁给他?我就喜欢他。这样风姿俊朗的男儿,谁会不喜欢?”

    众人不敢出声,而她身后的宇文厌离,却也只是默默瞧着那株百合。

    那时我没有注意到的是,谢虞端起的酒杯又放下,目光沉沉。我自是知道这皇城里什么事都逃不过谢虞的眼皮子,从我翻墙的第一天起,他就是知道的。后来没人关我,我就知道他默许了。

    只是我不知道,我这样明目张胆的对一个质子示好,他能不能容忍。

    宴席过后,谢虞关了我整整七天,七天以后他终于来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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