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边空荡荡的,是看不到尽头的白色。
只有一台立在前方的电脑。
南国觉得有些眼熟。
她走过去。
破旧的,老式的,台式电脑。
在网吧里才能找到的电脑。
她看到自己的账号,看到自己与所有人的对话。
她握住鼠标往下翻,好像在几秒内就看完了自己之前的人生。
有许多人的头像灰去,又有许多新来的人。
她看到竹蜻蜓和两块一个的豆沙包,看到冲泡奶茶和课桌上的书本,看到纽约金碧辉煌的建筑和办公楼,看到许久之后的工作地点与未来。
她的过去,她的以后。
她——
……。
妳真的决定好了吗?
……。
那就看下去吧。
于是南国往下滑。
一直到最后。
那个再也没亮起过的,曾经最熟悉的。
她点开对话框。
是她先发的消息。
那一日,她们最后的对话。
“对于之前的事情,我很抱歉。”
“我觉得我什么都没有做好。”
“可是我也不知道怎么办。”
“因为我好像并不能改变什么,我真的应该这样生活吗?“
“那妳是想逃避还是想向前走?”
“……。”
“逃避一会再往前走。”
“那就休息到妳觉得安心吧。”
“我不能,我没法心安理得地休息。每次不做事,以前的回忆就会涌上来。”
“可我又很想休息一下。”
“所以世界上有打晕服务吗?”
“打晕妳,让妳强行睡觉。”
“哈哈,我也希望有。”
“你是不是也觉得我没变过,和以前一样。”
“我觉得我和之前一样没用。”
“一如既往的内里也是一种能力。”
“那么你可以答应我一件事吗?”
“好好生活,没事就报个信,让我知道你还好。”
“不行。”
“为什么?”
“我不想通知任何人。”
“那……那你听我说点事情,可以吗?”
“不想,我很忙。”
“我对现在的朋友也不会付出这么多时间。”
“你不回复也可以的。”
“发了总要看吧。”
“可是我不想给你压力,你不看也没事。”
“真的,我只希望你现在过得好。”
“你过得开心一点就够了,不想见我是正常的。”
“……。”
“不要觉得我是在躲避妳。”
“想要交流,是因为渴望继续联系。”
“我很懦弱,不敢说绝对的话,也不敢说难听的话。”
“不顺路了,祝你平安。”
她顿了顿,往下滑。
一直往下。
记忆里,到这里就结束了。
但是她知道,对方还有没说完的话。
当时一直输入的对话框。
沾了血的电脑椅。
没有发出去。
没来得及发出去。
让我看一下吧。
看一下你对我的恨意。
看一下你对我的控诉。
我知道这没什么用。
我知道你肯定在骂我。
你就当我是在减轻负罪感。
但是……
我还是想知道,你最后想说的话。
让我收到它。
……。
“对不起。”
南国愣住了。
她再三确认这句道歉的话,是对方想要表达的东西。
她颤抖着手握着鼠标,一点点往下看。
一个一个的黑字。
从白□□面上浮现出来。
静静地,躺在那里。
好像是一位认识了许久的朋友,静静地和她诉说。
诉说最后的话。
诉说告别。
“对不起,因为我的犹豫不决,让妳在这么长的时间里都有留住我的愿望。”
“消耗妳的时间,消耗妳的精力,去做了这么多事情。”
“我很抱歉,我不会再打扰你了。”
“请不要怀念我,但是记忆是永远留着的,因为妳在珍惜。”
“谢谢妳一直努力地寻找我。”
“妳已经做得够好了。”
消失了。
那些东西,浮在天上的奇怪文字,怪物,眼球,老旧房屋,飞溅的黑色液体,还有不合时宜的马赛克,全部消失了。
天边只剩下一抹像是要日出的黄,完全一致没有深浅的色调铺满了整个上空,好像那只是一块幕布,如同电脑里壁纸的场景。
只有一个淡淡的,白色的箭头,漂浮在前方的空中,指向某个位置。
她已经不觉得那种东西可怕,相反,她总有一种一切都要结束的感觉。
这让她有点想哭,忍着上涨的酸意朝前走。
南国回头望去,过来的路也只留下一片令人感到安心的静谧,像午后晒得到太阳的教室。
一切的一切都没有动,空气似乎也全部停滞,好像这里只剩她自己。
明明空无一人,她却觉得有什么在鼓励她。
于是她顺着指标一直朝前,她离前面的未知越来越近。
那是一片大海。
安静的,轻轻拍打着岸边的,被不知是日出还是日落光芒笼罩的金橙色的大海。
箭头一直朝着某一个位置,指引她前去的方向。
终于,在她到达沙滩后,箭头不动了。
指着沙滩上的一块地方不动了。
那旁边静静地摆放着小时候能买到的,小孩子喜欢的海边玩沙工具。
她半跪下来,伸手拿过彩色工具桶里的挖沙铲,顺着箭头往下挖。
沙子很松软,很细腻,她没有多久就挖出来很深的坑,让她几乎要趴在沙面上才能继续深入。
忽然,铲子敲到一块坚硬,发出清脆的一声响。
她又敲了几下,挖不动了。
她附身,用手扒开那块四周的沙子。随着细碎的沙砾抹开,坑洞里露出一个似乎是装泡菜的,和刚刚屋子后院里一模一样的缸的顶部。
南国握紧缸沿,使劲地把它提上来。
缸很大,层层叠叠封得很严实。
似乎有布料,有保鲜膜,盖了好多次。
她呼了口气,用力掰缸口。
按理说,她掰不开的。
可她只是一碰,盖子轻松地就被掀开了。
接着剥落那一层一层的保鲜膜和布。
一直到里面彻底显露出来。
她探头去看,缸内黑乎乎的,和之前的床底下一样,什么都看不清,即使是用力眨着眼也只能看见黑色的像是打了马赛克和像素的块状不明物。
“…原来妳在这里。”
她抱着那个罐子,紧紧地,好似里面的漆黑会温柔地抚摸她的头。
“我终于,找到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