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冰凉的颤抖贯穿我那石器时代,而所有的明天皆在我的肘部尺骨端。”
西里斯·布莱克一点也不想回家。
在考完试之后,他随便找了个借口打发了詹姆他们,自己一个人漫无目的地在楼梯上晃荡。好吧,丽奥娜只说晚上要待在寝室,她又没说下午也要。他耸耸肩,才发觉他已经来到了城堡最高的塔楼。
他随意找了个还算平坦的空地挨着墙坐下,任由夏日的风吹乱他的黑发。远处的黑湖在阳光下波光粼粼,像一面被打碎的镜子。每一片闪光都刺痛着他的眼睛,提醒着他即将失去的自由。
魁地奇球场的草坪被晒得发黄,看台上空无一人。西里斯记得上个星期,他们还在那里游戏。他记得詹姆的扫帚划过天空的弧线,彼得在一旁紧张地数着金色飞贼的轨迹,莱姆斯会在看台上啃着一部厚厚的书籍。丽奥娜呢,她向来讨厌飞行,还莫名其妙瞪他说着“拜你所赐”。他想,大概是因为宙斯的神力,他现在总觉得他现在简直能与飞鸟媲美——即使他并没有那么热衷于这项运动。而现在,球场安静得可怕,只有热风卷起几片枯草。
城堡的庭院里,当季的玫瑰花依旧开得热烈。看得出来,这些花草被斯普劳特教授和她的学生们照顾得很好。西里斯别开脸,那些深红色的花朵让他想起格里莫广场12号客厅里的挂毯,上面绣满了布莱克家族的荣耀与疯狂。每一朵玫瑰都像是沃尔布加胸针上的宝石,刺眼得令人窒息。
他身后的石阶传来学生们遥远的收拾行李的声音,行李箱轮子碾过石板的声响让他心烦意乱。他挪了挪位置,靠在另一边冰冷的石墙上,试图驱散夏日的燥热。但阳光依旧无孔不入,透过拱窗洒进来,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算了。就两个月。他叹了口气,扯开了碍事的领带和第一颗扣子,迈开腿走下了石阶。
格兰芬多休息室通往寝室的走廊人来人往,西里斯也属于其中之一。他漫无目的地走着,思绪飘得很远,远得他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突然,他的肩膀猛撞上了什么,紧接着就是一阵书本落地的“哗啦”声。下意识地,他后退了一步。
“啊!我怎么这么倒霉。”褐色头发的男生半蹲在地上,懊恼地揉着头发。西里斯认得他,格兰芬多魁地奇队的击球手马修顿。或许是马修斯。
马修顿像是没看到他似的,自顾自地用力把书砸成一摞,“该死,今年魁地奇杯又是斯莱特林。狡猾阴暗的斯莱特林、不择手段、狼狈为奸,对…?噢,噢布莱克,噢,对不起。”
西里斯弯下腰用手指夹起两本书递给马修顿,他的脸色突然像吃下了虫子一样难看,“对吗”两个字卡在喉咙里,半天才挤出来其他字眼。
等到西里斯走远了,他才悻悻地站起来,“该死,怎么会是布莱克!”
一条浴巾在西里斯打开寝室门的瞬间砸到了他的脸上,他想都没想就扔回了詹姆的头上,“哇哦,独特的见面礼。”
詹姆嘴角咧开了一条缝,他装模作样地行了一个绅士礼。
“专属为你,西里斯·布莱克。”
“西里斯·布莱克!你怎么敢”沃尔布加尖锐的女声充斥着格里莫广场12号的每一个角落。她尖锐的指甲掐进了她大儿子的脸庞,周围渗出细细密密的血丝。“怎么,你现在要学你那没用的父亲了是吗?把家族、把家人不屑一顾,非要与我作对是吗?”
西里斯用他深灰色的眼睛死死盯着另外一双,他倔强地咬着后槽牙,梗着脖子与那张与他极其相似的脸对峙着。满地都是昂贵瓷器的碎片,划伤了西里斯的小臂和小腿,也同样扎进了沃尔布加的脚腕。相同的血液流淌进银绿色的地毯晕染开狰狞的锈色。
“我是不会转学的。”西里斯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他仍然高傲地挺着脖子迎接着沃尔布加的怒火。
魔杖顶端闪烁着渗人的蓝光,沃尔布加眦着那张叛逆的脸,右手微微颤抖举起了魔杖。
“不,不要。妈妈。”雷古勒斯扑过来死死抱着母亲的手臂,双膝跪在她的脚边,碎片上发出清脆的破裂声。清澈的泪珠顺着他的脸庞滑下,“西里斯会听话的,妈妈。西里斯会听话的。”
沃尔布加像大梦初醒一般一下收敛了浑身戾气,她突然收回了捏着西里斯下巴的手,失神地抚摸着雷古勒斯的脑袋,“哦我的小雷尔,布莱克家的骄傲。你不会像你的父亲的对吗?你会听我的话的对吗?”
忽然她又把目光放在了西里斯的脸庞,那张与她堂弟年幼时一模一样的脸庞,“是的,你只是有一些顽劣,可以管教的顽劣。你是布莱克,你是布莱克!糊涂的分院帽、可恨的纯血叛徒们影响了布莱克家的血脉,但是他仍然是布莱克……”她自顾自地喃喃自语,把手伸向了大儿子脸上的血痕。
西里斯嫌弃厌恶地跳开,他深深地看了一眼雷古勒斯膝盖下的陶瓷渣,没有再去反驳疯癫的沃尔布加,回到了五楼的房间重重砸上了门。
一下、两下、三下……荧光闪烁又熄灭后的第十二下,房间再一次陷入了黑暗与虚无。西里斯搭在膝盖上的手缓缓垂向地面,他闭上眼,暴躁地回应着持续不断的敲门声。
“滚开,克利切。”
年迈的老精灵依然坚持地用干枯的指甲敲响厚重的橡木门。
西里斯随手抓起一个枕头砸向墙壁,“我说了,滚开。我不饿。滚开!”
小精灵尖细而沙哑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带着一种令人不悦的恭敬,“女主人叫您去客厅,西里斯少爷。”
“如果您不去,您一定会后悔的。布莱克家门口怎么可以出现这么奇怪的、肮脏的血统……”
西里斯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他大步走到门前,一把拉开了门,居高临下地盯着克利切布满皱纹的额头和它垂下的浑浊眼睛。
“带我去。”
半人马喀戎站在格里莫广场12号的客厅里一个大蛇形状的蛛网形枝形吊灯下,他朝错愕站在扶梯上的西里斯眨了眨眼睛。沃尔布加抱着双臂,警惕地抱着双臂,她自恃地用侧脸打量着面前这个服装昂贵、彬彬有礼的人,露出锋利的下颌线。“不好意思先生,你刚刚说什么?”
喀戎又打了一个清脆的响指,沃尔布加刻薄的脸上露出了一个迷茫但是得体的笑容,“当然了,罗尔先生。布莱克家族很乐意与你们达成良好关系。”
她朝西里斯招了招手,“过来,西里斯。向罗尔先生问好。那么接下来西里斯就交给你们了。”
喀戎保持着绅士的笑容,亲了亲沃尔布加递过来的手背。
在黑漆的大门即将关闭,西里斯的脚步在最后一节阶梯前停顿了一下,无形的力量拉扯着他,他回过头,目光穿过昏暗的门厅,落在了站在门口的雷古勒斯身上。小男孩穿着一件熨烫得一丝不苟的西服,嘴唇微微抿着,他温顺地站着,像一尊沉默的雕像。
阴森的宅邸随着“咔嗒”一声轻响消失在他的视线。而那个稚嫩却苍白的男孩的身影却被门框框在了里面。
盛夏的奇尔特恩斯山脉在炽热的阳光下显得格外壮丽而神秘。山脉像一条巨龙盘踞在大地上,脊背上覆盖着浓密的针叶林。远处的轮廓在热气中微微颤抖感受着英雄们的心跳。
“你是怎么做到的?”西里斯兴奋地看着喀戎半人半马的身躯。
喀戎神秘地作了一个“嘘”的手势,“迷雾响指,只对凡人有效。显然,你母亲帮我当成了某一个位高权重的巫师,并且同意我把你带走来参加我的'课程'。但是这招对于你们家的小精灵就没有效果。哦精灵自古以来就是精明而难缠的物种…”
他嘟囔着,马蹄轻快地踏在土壤上。“一般只能持续二十几天,我们必须得在你的家人发现不对之前把你送回去。好了小伙子,半个月足够我们做很多事情了。”他拍了拍西里斯的肩膀。
“收到,罗尔先生。”西里斯发出闷闷的笑声,不一会儿就变成了爽朗的大笑,他的肺里注入了大量山林里沾满了阳光的自由空气。
喀戎看都没看他一眼,就读懂了他的小心思,“没门,孩子。我可不希望教会你迷雾响指,然后让它成为你对凡人恶作剧的捷径。”
“看,她来了。”
比混血者营地更早迎接他们的是在山丘上低头踱步的女孩。棕色的发丝在阳光的沐浴下显出了鲜艳的红色。静谧的湖水在倒映出两个人影子的时候泛起了千层波纹,西里斯不由自主地想到了小提琴震颤的琴弦。
女孩尖叫着扑向他们,“谢天谢地!你们终于来了!”丽奥娜拦着喀戎的脖子亲吻了他的脸庞,也毫不吝啬地给了西里斯一个混着树林和阳光气味的拥抱。“去了这么久,我还以为是出了什么问题呢!”西里斯注意到她的胸口前别上了那枚月桂树胸针。
“对不起啊西里斯,我们来迟了。”她绽放开了笑容。
如果可以别开此刻他们面前的酒神狄奥尼索斯那张欠揍的脸,西里斯可以发誓这是他自从离开霍格沃茨后度过的最美好的一天。
然而此刻这位乐衷于鸡蛋里挑骨头的神明却翻出了两个月前的旧事来教训他们。
“做得好啊,杰克森。”他以一贯的方式从喉咙里发出卡顿、古怪的腔调,“不查不知道啊,你竟然敢在学校里对凡人做出攻击。嗯哼?阿波罗之火是吗?你竟然有这么有本事了吗?”
西里斯大大翻了一个白眼,不以为意地用双腿交替支撑着他的上半身。丽奥娜警告地看了他一眼,拉住了他跃跃欲试的衣角,阻止他和酒神展开一场唇枪舌战。
“狄先生,我承认对凡人使用神力是错误的,但是在当时的情况下,我不得不那样做。”
狄先生从鼻腔里喷出一声不满,“不得不?既然你认为你自己能力已经如此杰出,可以这么好控制自己的力量。好,那我让你去表现。”他从身后抽出一张报纸甩在桌上,“威德利小镇最近的出没的魔兽就交给你了。如果你死在了那里,可没有人去帮你收尸。”
“为什么,为什么你不反驳他?”西里斯猛地转身,挣开了丽奥娜扯着他的衣角的手,海浪波涛汹涌,清晰冲刷出了他脸上写满的不可置信。
丽奥娜揉着太阳穴,“西里斯,他说的对。我那时候确实不应该对阿勒克托和穆尔塞博放出神火,它们太强大了、太难以控制了,如果我那时候运气不好,他们可能会死。而且…而且混血者是不能攻击凡人的,这是规定。”
“那又怎么样!他们先攻击的你!”
丽奥娜松开了紧攥着报纸的手,“不一样,西里斯。这不一样。我可以是作为巫师去反击,但绝对不能是以混血者的神力。”
西里斯突然发现,半个暑假过去,原来与他身高持平的丽奥娜现在只够到了他的眉毛。他突然松下了肩膀,握住了女孩的手腕,“那他是什么意思呢?让你一个人去杀一只魔兽?这不是让你去死吗?”
暴雨前躁动的灰色海洋忽然对上了一湾带着哀伤的蓝色湖泊。
“这就是我们混血者的使命呀。即使付出生命,也要守护凡人,也要坚守奥林匹斯。这就是我们从小就接受的理念,作为一个混血者英雄。”
“那就让我和你一起去。”男孩的脸上露出了一副不容反驳的冷静。
然而丽奥娜在听见这句话的时候,像是触电一般想要甩开他的手,却被死死钳住。“不,西里斯,这不是可以任性的时候。不行,绝对不行,绝对不能让它们知道你。”她痛苦地闭上了眼睛,“你和我们不一样西里斯,你是被迫卷进来的,如果让它们知道你的真实身份,它们会不惜一切代价来杀了你的。”
“我不会暴露自己的,至少我可以看着你活下来。当时的事,也有我的一份。”
“即使你不同意,我也会和你一起去的。”西里斯扬起了脸,这是他第一次对同伴展现出血统里的偏执和自傲。
废弃的游乐园中央,葡萄藤不合时宜地缠绕在各个角落舒展着。丽奥娜·杰克逊手中的金色长弓紧绷如满月,箭尖对准了前方那只巨大的魔兽。
西里斯在看清楚了那只魔兽的全貌后挑了挑眉——一只体型如狮、尾巴却长着毒蝎尾针的怪物,金色的毛发在夕阳下闪烁着危险的光芒,猩红的眼睛死死盯着女孩,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咆哮。
狡猾的女孩,他在心中默念,不知道从喀戎那里拿到了什么,竟然在他喝下了那瓶水之后就隐身,并且不能行动了。
“来吧,大家伙。”丽奥娜低声说道,声音里带着一丝挑衅。
蝎尾狮猛地扑了过来,速度快得几乎看不清。丽奥娜迅速侧身,箭矢离弦而出,直取它的左眼。然而,蝎尾狮的反应还要更快,它头一偏,箭矢擦过它的耳朵,钉在了身后的旋转木马上。
西里斯冷抽了一口气,他努力想要挣脱开无形的束缚。
“该死!”少女的咒骂声在荒芜的游乐园格外清晰,她迅速从箭囊中抽出另一支箭。蝎尾狮已经转过身,尾巴高高扬起,毒针在阳光下闪着寒光。那毒针足以在几秒钟内让她丧命。
蝎尾狮再次扑来,这次它的尾巴像鞭子一样甩向丽奥娜的侧腹。丽奥娜一个翻滚,勉强躲过,但她的肩膀还是被尾巴的尖端擦到,尽管此刻冷汗迅速覆上了她的额头,但是她还是迅速拉开弓弦,同时瞄准蝎尾狮的腹部。
“中!”她低喝一声,箭矢如流星般射出,正中蝎尾狮的侧腹。怪物发出一声痛苦的吼叫,身体猛地一歪,但并没有倒下。它的眼睛变得更加血红,显然被激怒了。
丽奥娜迅速后退,试图拉开距离,但蝎尾狮的速度太快了。它再次扑来,爪子狠狠地拍向她的胸口。即使她勉强用长弓挡了一下,但巨大的冲击力还是让她摔倒在地,长弓脱手飞出。
蝎尾狮的尾巴再次扬起,毒针直指女孩的喉咙。西里斯的瞳孔猛地收缩,他知道她只有一次机会。
千钧一发之时,丽奥娜迅速从靴子里抽出一把匕首,那是她此刻最后的武器,也是她送给他的第一样武器。
就在毒针即将刺下的瞬间,她猛地翻身,匕首狠狠地刺入了蝎尾狮的尾巴根部。怪物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尾巴疯狂地甩动,试图摆脱匕首,但丽奥娜死死抓住不放,用力一拧,将尾巴生生切断。
蝎尾狮的毒针掉在地上,发出“叮”的一声轻响。丽奥娜趁机翻身而起,捡起地上的长弓,迅速拉开弓弦,对准了蝎尾狮的心脏。
“再见,大家伙。”她冷冷地说道,松开了手指。
箭矢穿透了蝎尾狮的心脏,怪物发出一声最后的哀嚎,身体重重地倒在地上,化作了一堆金色的尘埃。随之消失的,还有那些扎眼的葡萄藤。
西里斯忘记了他是以什么心情看着伤痕累累的丽奥娜挂着肆意的笑容一步步朝他走来的。
她扯下了扎着高马尾的皮筋,让头发散在她流着血的肩膀上,她喘着粗气,即使浑身沾满了尘土,但是碧蓝色的眼睛却一如既往的澄澈,西里斯从她的瞳孔里看见了自己逐渐显现的身影。
“我说过了,西里斯·布莱克。我不会死在这里。”
或许是时候了,是时候承认了,他内心叫嚣着。
承认我也是属于这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