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瑛看元婼发呆就走过去坐在元婼身边,眼巴巴的看着元婼。
元婼回过神来就看到元瑛这副模样,好笑的摸摸元瑛的脑袋问
“阿瑛,你想过你娘吗?”
元瑛一愣,表情有些空白,她不太记得了,娘是什么模样,她不知道,她只记得自己小时候一场高烧过后就没了娘,可怕的爹说娘跟人跑了,元瑛不明白,她那时候脑子就不太好了,后来跟着元婼死里逃生会认字了才好一些。
现在听到元婼这么问,元瑛不知道怎么回答,只好傻呼呼的问:
“阿婼是想娘亲了吗?”
元婼登基之后只有元瑛和温昭澜喊她阿婼了,其余的人都是喊她陛下,元婼叹气笑了一下:
“不记得也好。”
元婼依稀记得元瑛的娘亲是被元瑛的屠夫爹杀死了,大概是这段记忆太痛苦了,元瑛潜意识忘记了。
实际上元婼已经很久没有想起过八岁之前的事了,她没有时间去沉湎于过往,元婼要征战四方,要让手底下的人建功立业,要治理国家,八岁之前的记忆已经太过久远了,在之前也只是依稀记得饥荒之前,她娘会温柔的给她梳好看的头发,扯些碎布来给她做新裙子。
再后来就是父亲偏爱弟弟,母亲还是会护着她,饥荒来临一切都变了,元婼依旧记得她被送去当菜人的绝望。
原本着些都会随着时间流去,元婼也默认她娘早就死在了战乱当中,爹和弟弟即便没死,元婼也不愿意去找,全当死了。
可是今日她见到了她娘亲,原来她还记得她娘亲长什么样子,只是比记忆当中苍老了一些。
元婼叹气,心里想着先看看吧,如果只有她娘一个人,就把人接回京城养着,如果爹和弟弟也在,元婼做不到忘却过往,在这里置办宅子给他们住就是了,离得远了,见不到就不心烦了。
到了晚上祁默就回来了,进了元婼房间回话。
“陛下,查清楚了,买草鞋的妇人是早些年逃难来的,一家三口人,她丈夫卧病在床时日无多,儿子叫天宝,是个不成器的,有些钱就赌,输了就打骂爹娘,原先那妇人的丈夫身体还好的时候靠着做零工也挣了不少钱,在这里安了家。
“病倒之后一开始还治病,后来钱都被他儿子拿走了,如今那妇人连饭都吃不起,白日里陛下给的银子转身就叫她儿子抢走了,臣去看的时候,那妇人正饿的啃草皮,臣买了些米送过去。”
说完之后祁默就站在旁边等元婼开口。
元婼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阿默,回京一事晚两天。”
祁默虽然不解,但元婼的话他向来不会反驳。
第二天,元婼打发元瑛自己去玩,就带着祁默出去了。
元婼的娘亲一直被人称宋氏,元婼从未听过她,元婼远远的看着宋氏伛偻着身子在那摆摊,明明才四十来岁,就如同六旬老者一般,头发花白元婼看了一会儿,在想起记忆模糊的往事,心下一酸。
这时忽然有人跑来对着宋氏叫道:
“宋婆子!你快回去吧!你家儿子输了钱,来了群追债的把你家砸了,你男人吐了血,眼看着不好了。”
宋氏一愣,迟钝的爬起来就往家赶。
元婼带着祁默跟了上去,一遍吩咐暗卫请个大夫过来看看。
到了宋氏家,元婼才发现这个院子和记忆中的院子很像,只是更加破败了,院子里杂乱不堪,元婼她爹趴在门槛上生死不知。
宋氏走过去哭的力气都没有,只是落泪,她连吃饭都没钱,更别说请大夫了。
元婼和祁默走进去跟着的护卫守在门口驱散了看热闹的乡邻,守在门口。
宋氏迟钝的看着元婼,她认出来了这是昨日给钱的贵人。
这样的贵人她从未见过,周身散发威严,她虽说没去过京城,却也知道如今改朝换代了,当今皇帝是个女子,鼓励女子入朝,这位贵人想来也是什么朝廷重臣,周身的贵气叫人望而生畏。
元婼低头看着宋氏,并不开口,她想如果宋氏认出她来了,会不会很吃惊?
抱着这样的想法,元婼眼神隐隐有些期待起来。
宋氏低下头不敢看元婼,小声的开口:“贵人,小人家里什么都没了,天宝欠了多少钱,小人实在没钱还……”
说着宋氏忽然带着些不耐的说:“贵人不该找小人要债,去找天宝,小人也管不了他!”
元婼渐渐失望起来,又看向宋氏怀里的人,面色发黑的男人睁开眼睛,见了宋氏语气虚弱的说:
“别治了,等我死了,你就把这房子卖了,带着钱离开这里,别管天宝了,他这么大了,管不了他多久的。”
宋氏忽然哭了起来,男人叹气,转眼就看到了元婼,男人忽然愣住,瞪大眼睛看着元婼,抖着手指着元婼:
“树……树……树……”
后面一个字还没说出口,宋氏忽然捂住男人的嘴,情绪激动的大声说:
“树什么!不要胡说!冒犯了贵人怎么办!”
说完就转身冲着元婼磕头:“贵人莫怪!我男人病糊涂了!”
元婼立马避开宋氏,然后扶起宋氏说:“快起来!”
宋氏低着头默默的回去想把男人拖回屋,元婼看了一眼祁默。
祁默立马过去把人送回门板搭的床上,这时大夫也来了,匆匆进来给男人把脉,把完脉出了门对元婼摇头:
“贵人,里面这位时日无多了,原本的小病没认真治,如今拖的病入膏肓了。”
元婼沉默了一会儿才说:“知道了,看看能开什么药就开吧。”
大夫点头开了安神的药,元婼命随从熬药。
宋氏进了屋子一直没出来,元婼看了屋子里好一会儿才抬脚走进去。
男人躺在床板上一直看着外面,见了元婼进来,眼睛就亮了,才要说话,旁边的宋氏就喂了一勺水进去,男人瞪宋氏。
宋氏低着头哭说:
“刚才大夫说你病入膏肓了,好歹不能叫你饿着走,天宝也不回来……”
男人脸色惊恐起来,手指元婼要说什么,宋氏就把男人的手打下来:“莫要无礼!”
“树丫!”男人终于说出口了。
宋氏浑身一颤忽然凶狠的看着男人:“什么树丫!树丫早就叫你送出去了,她……早就死了!胡乱攀扯贵人做什么!?”
男人目光忽然暗了下来,宋氏深呼吸一口对男人说:
“放心,左右活着也是拖累,等你去了……”
后面几个字元婼没听清,但她知道,她娘认出她来了。
元婼笑了起来,她娘早就认出她来了,只是怕拖累她才没有说的。
祁默这会也按明白了,默默地走到元婼身边揽住元婼的肩膀。
元婼看起来很高兴,从祁默怀里走出来,走到宋氏背后:
“你……”
才说了一个字,宋氏就站起来说:
“多谢贵人请的大夫,小人家里乱得很,脏了贵人的脚,贵人还是先离开吧。”
元婼看了一眼床上的男人,对宋氏说:
“我有钱,可以给你们请大夫,给你们换居所,能养着你们。”
宋氏捏紧了拳头:“多谢贵人,我们受不起。”
说完就把人往外赶,祁默皱眉,护着元婼出了屋子。
外面忽然传来天宝的声音,宋氏立马拿扫把把人赶出去,一边大声说:
“我家什么都没了!你们要债的再来就要逼死我们了!”
那边天宝听了慌忙跑走。
元婼余光瞧见了,叹了口气对宋氏说:“n……我明日再来。”
说完还留下了一个护卫在附近看着。
等元婼走了,宋氏才丢下扫把跌坐在地上,又哭又笑起来,这些年午夜梦回她总是想起被送出去当菜人又被辽人掳走的女儿,梦里总是看到她的树丫浑身是血,死不瞑目。
她一直在后悔,那时候胆子大些,她和树丫换,树丫就不会死了。
如今见到活生生的元婼,宋氏终于放下了心里的大石头,她不能再拖累元婼了
尤其是元婼如今看起来显贵非常,如果被天宝知道了这件事肯定会赖上元婼的,不管元婼是当官还是什么,有这样一个弟弟必然不会好,况且天宝还赌,宋氏咬了咬牙,回头看向屋子里,刚才天宝被吓走了……
半夜的时候宋氏的破院子忽然起了火,毛草屋子很快就火势大了起来。
元婼留下的护卫一惊,慌忙喊人救火,然后冲进去将屋子里的两个人拎出来。
男人本就虚弱,这火起来也有一会儿了,男人躺在地上没气了,护卫懊恼不已,再看宋氏,伸手探了探鼻息,顿时欣喜起来,这个还活着!
那火还没灭,周围乡邻来灭了火之后,护卫就托人看着男人的尸体,自己带着宋氏回去复命,他们陛下身边有随行的大夫。
元婼得知的时候,天已经快亮了,匆匆赶去看过,听到大夫说宋氏没事,元婼才松了口气,听到侍卫说男人死了,元婼愣了一下才命人厚葬。
做完这些,元婼又吩咐人备马车,回宫。
回去的途中宋氏醒来看到华丽舒适的车顶愣了一下,爬起来才看到元婼在旁边批阅奏折,顿时有些无措,她怎么没死?她放的火没把她烧死吗?
元婼察觉到动静看过来,合起手上的奏折说:“你醒了?饿不饿?”
宋氏低着头好半天才问:“我家男人……”
元婼叹气:“火势太大了,我留下的护卫把你们从火里救出来的时候他就死了,我还命人寻了你儿子,却毫无踪迹。”
宋氏小心翼翼的抬头看元婼,见元婼满眼笑意,抿了抿嘴说:
“贵人……贵人把我丢下就好了。”
元婼捧着参汤喂宋氏,垂着眼眸说:
“阿娘是打算这辈子都不认我了吗?”
宋氏眼泪瞬间落到了参汤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