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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见颜戚,他订婚了。】
【他应该是恨我的,但是好像又没那么恨】
天幕还没披上晨霞,等到婚礼结束后一切又回到了原点。
家里的秩序仍然井然有序。
陆野苹搬离了过去租住的房子,自从亲生父亲死后母亲就把那套别墅卖了。
跟着搬家工人,他清理了药盒和一些自己需要的东西,也不算多,搬入了颜家。
他们住的独栋别墅,市中心的黄金地带,颜家世代从商,虽然出生在南方,但基本活跃在北方。
他们的关系像是同住在一个屋檐下的陌生人或者房客之类,陆野苹照样在与他们碰面时短暂扬起一个笑,对着继兄和继父展示自己的沉默和羞涩。
学校的生活趋向无聊,无限循环的活动变成了一个圆环。
唯一的变动就是他晚上多了半小时的补课。
母亲要求的,陆野苹不是喜欢学习的性格,他本身作为特长生就没那么重视学习。
颜戚虽然不满意这段婚姻,但他从不迁怒,倒也没有多说什么,很快就接受了这份“委托”。
他对这个便宜弟弟的态度也相当有礼,偶尔出门工作还会带点儿当下流行的东西。
这点倒是让陆野苹惊讶,不得不把原本放在桌前的药挪入书柜里,用铁锁锁了起来。
连带着日记。
颜戚的人生目前截止相当完美,他从颜父的转述和“不经意”间看到的简历肯定了这点。
年少成绩优异,大学开始自主创业,事业一路长虹,长相出挑,就好像往白纸贴上一朵朵象征荣誉的小红花,不过不是老师的嘉奖,而是是上帝的怜爱。
摸清楚颜戚的讲题习惯之后,他能够强行逼着自己把注意力放在题目上。
他修长的指节勾着红笔,袖子卷起露出的一小截手臂和手背都浮出微凸的青筋。
他写的字和陆野苹是截然不同的好看,是很流畅的行楷,与人一样赏心悦目。
陆野苹写字很有“形”,笔记零零散散,但倒也好看。
意识到陆野苹的房间灯光不太亮,留了几道题目的颜戚起身去多按了几次,房间内明暗接替好一会儿,还是没能达到预期。
颜戚不太关注家中的陈设,想着过些天叫人来装个新的亮灯。
然而,灯没试出来,颜戚反倒不小心踢翻了放在门口用筐子堆起来的画,素描和水彩似乎是被人随意堆在一起。
筐子被塞的满当,貌似时间跨度也不短,粗糙的纸面争先恐后开始摩擦,逃离筐中。
颜戚蹲下身去捡。
从他一个外行人的眼里看来,这些画的水平都相当不错,细腻的色调让人联想到初春婚礼上作为礼物“炫耀”的画作。
联想到作者,也很漂亮,虽然有点阴郁。
陆野苹生父生前是个相当有名气的画家,看起来,他也继承了父亲的天赋。
余光处一道人影慢慢靠近他,陆野苹同样走到他的身边,整理散乱的画。
他的走路动作很轻,分明也是很高挑的人,却因为很瘦所以静悄悄的。
他伸出的手腕和指节很漂亮,和画一样漂亮,在整理的几分钟,颜戚发现了几张被刻意撕毁的画作,风格也大相径庭。
一反从前的清新色调,反倒是大面积的黑红交织,密不透风地构成血网,又或者红线勾勒的人体,咽喉处遏住呼吸。
他们同时站起身,颜戚略高他几分,陆野苹抬眼,后退一小步,“谢谢哥。”
补习在检查完题目后戛然而止。
他们不说话,也不做道别,反正下次还会再见,就在明天。
至少在此刻颜戚的心里,陆野苹是个沉默寡言、长相出众、小他五岁的弟弟,仅仅如此。
可能是受了太多父亲的影响,他也乐于维持现在的“家庭关系”。
走出房间之后,颜戚突然想起自己把钢笔遗落在陆野苹桌子上,折回敲门,他推门而入。
陆野苹恰好脱下身上的睡衣,听见声响下意识侧头,头发因为静电摩擦有些乱糟糟的,刘海被撇在两边,他的眼神落在来人身上,像是被吓了一跳。
他的眼睛有些上挑,左眼下有颗小痣,位置靠卧蚕中侧偏左。
少年细窄的腰身恰到好处,暖光下呈现如羊脂玉般的视觉效果,线条青涩,可又好像格外柔软坚韧,让人想不自觉上去摸一摸。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他的侧腰腹部占据着大块淤青伤痕。
颜戚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己的视线有多么得寸进尺,堪称肆无忌惮。
他匆忙地离开,没能看见陆野苹转瞬即逝的笑意。
9.
学校的试卷夹杂着廉价墨水的味道,期中考试的题目不算很难,甚至有几道都被颜戚押中了题型。
陆野苹没填这几道题,他随意写了最基础的部分,就提前交卷离场。
学校大道宽阔明亮,树荫绵长。
今天高二单独测试。
“陆野苹!”身后有人叫住他,是道清亮的女声。
女孩身形高挑,略施粉黛,既明媚又开朗。
陆野苹回头,过长的刘海有些遮眼,他很习惯将视线藏匿在某处,倒不是完全出于恐惧与他人对视,纯粹懒得修饰自己的眼神,学着陶绮的模样挥手,稍稍靠边等她,等到她跟上自己,才并肩而行。
她晃了晃手中的汽水,朝他递过去,“考完了?”
陆野苹余光扫到了什么,默不作声,拉开易拉罐缓看着旗袍在罐中沸腾,平息。
陶绮也很习惯他的缄默,自顾自叨绪一番,最后才问出问题:“你打算报考哪所大学?”
这么明显的问题不知触碰到他哪根神经,陆野苹兀自一笑,踩碎了脚下的落叶,沙沙作响。
“不打算上。”陆野苹将饮料一饮而尽,捏扁罐身,抛出一道完美的抛物线,落入垃圾桶。
“我是同性恋,那天帮你只是恰好路过。”他轻声说。
陶绮长得漂亮,容易被一些不干不净的人盯上。
上次回巷就碰见了一直对自己纠缠不清的小混混,还带了几个兄弟,倘若不会是陆野苹及时出现并且以报警为理由吓走了他们,陶绮觉得自己会崩溃。
两人又都是特长生,训练的时候偶尔会撞在一块儿,陆野苹礼貌有分寸,很快就得到了陶绮的好感。
事后她也问过有没有小混混找他麻烦,他也通通表示没有。
风静静的,陶绮短暂地呆住,圆钝的杏眼睁大。
须臾,她上下打量陆野苹,小声嘟囔:“确实不太像直的,长得这么漂亮。”
陆野苹:“……”
这姑娘格外拿的起放的下,大概因为本就不是深爱,也自然而然就把对面“不考学校”当成玩笑话。
陆野苹专业成绩一骑绝尘,文化成绩也不错。
刚再想表达自己的感谢之情,陆野苹的视线突然剥离,方向朝着校门外看去,又走出学校,修长的手指弯曲敲动车窗,等到它降下来,陆野苹喉结滚动,朝着里面的人喊:“哥。”
从陶绮的视线,车内的男人大半张脸被挡住。
他生的冷淡而英俊,却不疏离冷漠。
颜戚侧身,有烟灰色的领带夹着深蓝的斜纹领带,他看着陶绮,话却是对着陆野苹:“你朋友?需不需要载她一程?”
“不用了。”陶绮摇头,往后退几步,又朝着陆野苹挥手:“拜拜,明天见。”
车内萦绕着不知名木质香,他弯腰上车,坐在颜戚身边,恰好碰上他探究的眼神:“你的女朋友?”
颜戚今日穿的格外正式,大概是参与了招标。
陆野苹同他视线分离后就将头偏在一侧,安静地观察窗外不断拉远的人群。
他的视线聚在陆野苹搭在膝盖上的手指,冷饮外壳粘上的水汽染湿在卡其色的工装裤上,浅浅一层,还有粘上的去他颜料。
听见他的问题,陆野苹回头,眼神茫然,唇瓣微张:“不是。”
相处这么多天,他还是头次见到陆野苹这么生动的表情,有些好笑。
他的手指顺着校服外套的口袋,将露出一角的东西从里头抽出来。
陆野苹按住空荡荡的口袋,像是做坏事被当场抓住的小孩,哽了半天,摇头说:“不是我的。”
烟盒空了大半,这种烟不贵,所以也是不少学生的心头好。
颜戚平日自己不抽烟,但应酬时才少不了烟酒,所以对各类牌子还算熟悉。
他没收了这包烟,也没说信不信,没多说什么,他盯着眼前人,过长的刘海,轻颤的睫毛。
想起来那天晚上没有刘海的样子。
见他没有多说,陆野苹大着单子小心翼翼靠过去,“哥,可不可以不告诉我妈,这真的不是我的,是别人让我带的。”
颜戚挑眉,很快从这句话里找到了忙点,但是并没有急着询问,他伸手拂开他遮着谭晶的发丝,跟想象中一般细软:“真的吗?”
“真的,我不抽烟。”他的视线被完全暴露,似吓到般抖了下,急忙避开,“是真的哥,求你了。”
他的动作之迅速让人始料未及,心中察觉到怪异,“你很怕我?”
“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