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瓶砸在紧闭的房门上又弹到地板发出闷响，黎欢收回手大口喘着粗气。
外面短暂的一瞬寂静，黎平敲门的手停住，眼里是不确定的惊愕，反应过来后更加用力地敲门，“黎欢！你跟谁吼呢？我供你吃供你穿你还吼上了。”
沈曼也被黎欢震住了，反应过来后奋力拉住黎平的手，两人又陷入了争吵……
黎欢捡起药瓶攥在手中，自虐一般靠着门板滑落，门外的声音清晰地传入耳中：
“跳舞？她跳什么舞？她有那个天赋吗？”
“学习这样的事都做不好还想学别的，痴人说梦！”
“你就惯着她吧！惯得她以后一事无成了回来啃你的老！”
激动的声音从对她的责骂逐渐转嫁到沈曼身上……
门外的声音由大到小，随着重重的摔门声，归于平静。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房间里没有开灯，房间里的暗色像是一片黑色漩涡。黎欢坐在漩涡边缘，压抑的哭声逐渐清晰再到歇斯底里地大哭，像是要把拖欠的眼泪全都流完。
沈曼被黎欢的哭声吓了一跳，她已经不记得上一次黎欢这样哭是什么时候了，六年级？三年级？好像都不是。黎欢总是比同龄的人更懂事一些，自从上了小学在她面前哭的次数屈指可数，更逞论这样的歇斯底里……
沈曼走进房门伸出手又收回，“欢欢，别哭了，先出来吃饭好不好？”她尽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温柔，却还是忍不住哽咽。
站在紧闭的门前，沈曼想要劝黎欢别哭了。可是她的声音越来越小，甚至自己开始啜泣。她顺着房门滑落，捂着嘴任由眼泪滑落，她第一次这样迷茫，这种感觉哪怕知道黎平出轨的时候她也没有过。
母女俩就这样搁着一层门板各自消化着情绪，哪怕开门就能给予对方拥抱。
半夜，沈曼轻手轻脚的走进黎欢房间，在黎欢床前站定，慢慢蹲下身子，伸手拨开黎欢眼前的头发。睡梦中的女孩眉头紧皱，一双眼睛还肿着，她就这样看着她。良久，她嘴角扬起一抹苦涩的笑，伸手替黎欢掖了掖被角，起身走出房间。
站在客厅，沈曼环视了一圈，目光最终停在饭桌上。桌子上的菜很丰盛，是她一点点做的，可惜现在已经凉透了，像这个家一样。
——
“喂，真不好意思这么早打扰你，我是黎欢的妈妈。”
黎欢拉开房门就看见坐在沙发上的沈曼，她双手拿着电话，语气小心翼翼。
“是的老师，是她爸爸，很抱歉昨天给您带来了困扰，但是黎欢真的很喜欢跳舞。”
“我知道这样您可能有点为难，真的非常抱歉，但那只是她爸爸自己的意思，她自己很喜欢跳舞也很努力，我希望您不要因为她爸爸的缘故让她退队。”
黎欢站在原地，看着沈曼努力向电话那头解释。她语气卑微，极力想要补救已经发生的错误。她佝偻着身子，在那一瞬间，黎欢忽然觉得，那个年轻漂亮的妈妈似乎老了。
黎欢就这样看了一会儿，直到眼睛酸涩才默默退回房间。
——
蓝山区
余衍的目光时不时从试卷上移到旁边毫无动静的手机屏幕上。
他抬起头，视线扫过窗外又落回桌面，食指无意识地叩响桌面。
“叮咚！”消息提示音响起。
余衍放下笔，拿过手机解锁。
［昨天18:25］余衍：你有黎欢联系方式吗？
［昨天18:30］余衍：？
余衍：我找她有点事。
［昨天18:40］余衍：在不在
［6:30］余衍：没看手机？
［刚刚］许肆意：？
余衍看着手机屏幕上的问号，皱了皱眉。手指在屏幕上敲敲打打又删除。还没等他打出一句完整的话，许肆意的消息又发了过来。
许肆意:昨天没回家，怎么了？
许肆意：你要黎欢联系方式干嘛？
许肆意：什么十万火急的事！
许肆意：［小猫疑惑jpg］
余衍看着许肆意一连串的消息，眼皮跳了跳。屈指敲击键盘。
余衍：……
余衍：算了，没什么事了
许肆意：到底什么事呀？
许肆意：兄弟你跟我说说呗先
许肆意：？还在不在
许肆意：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勾起别人的好奇心又不说完是一种极不负责的行为？
许肆意：……
许肆意：我没有她的联系方式
余衍：。
许肆意：但是我有周粥的，你要吗？
余衍看着屏幕上的消息，沉默一瞬。手指在屏幕上敲敲打打好一会儿才点了发送。
余衍：不用了
——
宁霞区
黎欢刚从厨房把菜端出来就看见走进门的黎平，他脸上略显疲态，不知道是不是昨晚又通宵了，手里提了一袋零食，看起来是给黎欢买的。
想到早上沈曼打电话的样子，黎欢掩住心底的情绪走到黎平面前接过月饼，“快洗手吃饭吧。”说完就把月饼提到了茶几上放下。
黎欢走回饭桌的时候黎平已经坐下。沈曼把盛好饭的碗递给黎欢才坐下。
黎平端起面前的碗，夹了块肉，神色有些不自然地开口，“桌子上的零食和水果是给你买的，明天拿去学校。听你们老师说你经常不吃晚饭，你胃本来就不好，吃饭要规律。”
黎欢有点诧异他会去问老师她在学校的情况，她以为他只在乎成绩，一时间忘了反应。
“明天再给你拿点钱去充饭卡。”见黎欢不说话，黎平又补充说。
黎欢头往下埋了点，闷闷的应道：“知道了。”眼前的饭碗渐渐迷蒙又清晰。
沈曼给黎欢夹了块瘦肉，想了想还是开口。“欢欢，我跟你们老师打过电话了，你还是去接着训练。反正马上也就要比赛了，也练不了多久的。”
黎平听了这话刚要开口就听到沈曼接着对他说：“你不要说了。欢欢现在才初一，本来就该参加这些活动。你去闹让黎欢怎么跟别人相处。”
黎平闻言转头看向对面的黎欢，她低头看着饭碗一言不发。他忽然想起很久以前，面前的小女儿很是黏他，他出个门都要再三叮嘱早点回家。那时他每天最期待的就是回到家看到黎欢扑过来抱住他，甜甜的抱住他喊他爸爸。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黎欢越来越不爱出门和小伙伴玩，不愿意跟他讲学校里发生的事，对他的称呼也从“爸爸”变成了“爸”。
良久，黎平终于叹了口气，“行了，你想参加就参加吧。喜欢的话就坚持下去。”
黎欢似是没想到黎平会是这样的反应，她猛的抬头盯住黎平，像是再确认着什么。
黎平看出黎欢眼底的惊讶，接着开口：“不过我只有一个要求，别影响成绩。”
黎欢看着黎平严肃的表情，终于露出一个笑，她郑重地向黎平点头，“好！”
——
周日
沈曼看到黎欢从房间出来的黎欢，笑着朝她招手，“欢欢，过来坐，妈妈有事跟你讲。”
黎欢看着沈曼，几步走到沙发前坐下，她笑意盈盈的转头看着沈曼，“怎么了？”
沈曼拉过黎欢的手放在腿上，踌躇了一下才笑着说：“妈妈把银行的工作辞掉了。”
黎欢听到沈曼的话，脸上的笑意僵住，猛的站起身：“为什么！”
沈曼看着忽然站起来的黎欢，把她拉回来坐下才柔声开口：“妈妈想了很久，你现在念初中，马上再过几年就高中了，你爸爸工作比较忙，一周也没多少时间在家，妈妈把工作辞了好好陪陪你。”
黎欢看着沈曼脸上的笑，声音逐渐哽咽，“我不需要的，我自己也可以好好写作业好好学习，我会做饭不会饿到自己的……”
沈曼看着黎欢眼睛里升起的水雾，急忙拿过纸巾擦掉她眼角的泪珠，“哎呀别哭！妈妈只是把那个工作辞了又不是不工作了。妈妈昨天去看了一家铺子，就在步行街那里，妈妈准备在那里开一家店。你不是最爱吃妈妈煮的羊肉米线了嘛？妈妈就做羊肉米线。”
见黎欢眼睛更红了，沈曼故作严肃：“行了！不许哭了！这么大的孩子了还哭。”
黎欢低下头，拼命压住心底的情绪，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才说：“已经决定好了吗？”
沈曼挺直了腰，状似傲娇地说：“对啊！我租金都谈好了。妈妈一定能……”话没说完，黎欢忽然抱住了她，她怔愣一瞬，抬手回抱住。
黎欢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但是沈曼就是知道她在哭。她一下一下拍着黎欢的背，脑海里却闪过那通电话里的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