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师府前门庭若市,这场归家宴来的还都是京城有名有姓的人物,他们大多携亲眷而来。
如此隆重的宴会,是家中晚辈露脸的好时机。
鱼龙混杂中也有不少心怀鬼胎、想抢占阮梦音这个主角风头的不安分之辈。
虞筠在太师府外迎接众客,刚送走向来与阮思道在朝堂之中不对付的赵相与其妻女。
这下一位满面油光的客人,她好像从未见过?
他笑得近乎谄媚,因着肥胖,脸上一笑便折出了几条显眼的皱子,像红烧猪肘一般,“阮夫人,百闻不如一见呐,悠然与你的眉眼竟一模一样啊。”
虞筠眉头一拧,心里一阵恶寒转瞬即逝,不是因为这男子所说的话,而是那股腔调,实在令人不适,感觉每个字都淌着油。
“悠然?想必贵客此前就认识我们家小女。”虞筠礼貌一笑,问道。
“是是,说起来我们薛家跟悠然、跟太师府那真是上天注定的缘分。”
薛家,虞筠当下了然,自己女儿的养母,就姓薛,可惜红颜早逝。
眼前这位老爷,从前算起来是梦音的祖父,自然有足够的理由,不请自来。
“薛公,里面请。”
他倒是消息灵通,从未听梦音提起过,便急着来攀亲了。
虞筠实在没空与他虚与委蛇太多,贵人一位接着一位而来,她示意李嬷嬷亲自将人带进去,心里暗暗记下要探一探此人的底细。
“驾。”
一阵疾驰的马蹄声由远及近,越靠近太师府反而慢了下来,引得尚走入府门的宾客纷纷探头张望,所来是何人。
一声女子的惊呼让原本喧闹的门前更热闹了:“是太子殿下!”
各世家小姐纷纷整理起仪容来,想不到今日竟如此走运,等来了太子殿下亲临太师府。
简玉笙自小丰神俊逸,一身冷漠、生人勿进的少年风姿迷倒了一众京城少女,除开他的身份,仅凭一张脸也能吸引一众芳心。
若是加上太子这一身份,甚至有人为了引起他的一丝注意几近疯狂,可惜太子一向视这些爱慕的目光为无物,不为所动,更心无波澜。
今日他一身简装,头发被高高束起,从一匹通体雪白的汗血宝马上熟练流畅地跳了下来,高马尾甩动,带起一阵淡淡的龙涎香。
身后的柯九思也即可下马跟上。
在要跪倒一片的场景发生之前及时开口:“今日太子为庆贺阮小姐归家而来,大家随意些。”
“是。”众人答完,顶着太子的目光也不敢多驻足,如林中受惊的鸟群,迅速散开了。
“见过殿下,殿下日理万机,怎敢劳烦亲自走这一趟,钦明也没跟我说一声。”
虞筠赶忙迎上前去,面上笑得亲和,心里却忍不住想到,近来太子为何频频在梦音的重要时刻现身。
“筠姨,前几日听钦明提起过太师府在筹备归家宴,孤今日难得空闲,便来太师府凑个热闹,希望没给筠姨添麻烦。”
简玉笙向四周冷冷环视一圈,仅有的几位胆大的小姐也急忙散开,不敢再看。
他今日仍是一袭鹅黄色长袍,看起来气定神闲,好似真的是临时起意来的太师府。腰间配了一枚玉佩,与前几日皇后赠予梦音那枚一模一样。
只是这柯亲卫身后怎还有一华盖马车?
“怎会,殿下能来,是我阮家的荣幸。”虞筠看着简玉笙长大,对其为人颇为赞赏,更与他的母亲也就是当今皇后是多年的密友。
已经隐隐猜到太子可能备了一马车的礼而来,没想到还真是。
“这马车上是孤备的一点绵薄的心意。”简玉笙说得谦逊,眼睛里闪烁着澄澈的微光。
可若是放到寻常人家,这一车厚礼怕是婚嫁时才会“厚”成这样。
“这...如此厚礼,那我就先替梦音谢过殿下了。”
虞筠脸上挂着灿烂的笑,她今日心情极好,就算一连劳碌多日也不显疲惫,太子能来这一趟归家宴于梦音日后在京城的口风定是百利而无一害的。
祝钦明听闻太子来了,似一阵风地跑出府来接简玉笙,“殿下。”
“钦明,快带殿下进去,你可要好生招待。”虞筠吩咐阮钦明道。
“殿下往日不是一向不爱参加什么宴会,今日怎亲自前来了?”阮钦明跟在简玉笙身侧后方,忍不住问道。
他与太子自小长大的情分,有些好奇自是想问便问出口了。
“若是你被筠姨架着刀威胁去办一件事,你也会言听计从的。”简玉笙微微皱起了眉,周身冷得像千年冰窖,只待归家宴的流程一走完即刻回宫处理政事。
“原是如此,皇后娘娘还是一如既往的真性情。”阮钦明尴尬笑了两声,都能想象出皇后娘娘耳提面命殿下来太师府的画面了。
“少爷,老爷让你过去一趟。”小厮前来传话道。
阮钦明一脸为难地看向简玉笙,太子先行开口道:“今日太师府这么多宾客,太傅找你想必有要事,快去吧,这太师府孤都这么熟了,孤寻个地方清静一会。”
阮钦明只好作罢,点了点头急忙去寻太傅了。
“九思,随孤去梅园避一避。”
简玉笙虽然习惯了被注视,然今日太师府如花般的小姐们众多,虽每回拒绝得直白,但他从不践踏女子的真心,只是由衷无感,天然冷漠罢了。
最让他害怕的,是他隐约看到赵相之女也在此地,每次遇见,他躲都来不及,这次也不例外。
这位,可是少有的令他生厌的女子。
太师府的梅园,被虞筠打理得很好。
尚未完全走进,已有暗香浮动,引入眼帘的是满园的红梅,点缀在枝干上,如画一般。微风拂过,带起几片花瓣轻轻飘落下来,整个园子一片寂静。
简玉笙步调缓慢,漫步在梅林中,刚准备开口提及尚未处理好的政事,一盛装女子闯入他的视线。
她与一位年长的老人面对面而立,似乎两人都情绪有点激动,说话声越来越大,甚至称得上是责骂,不过是那名女子单方面的。
简玉笙竖起指头令柯九思别出声,剑眉一皱,有些被扰了清净的不快。
他轻声走进与那两人离得不远的楼阁,靠着能将两人完全挡住的廊柱,听起墙角来。
阮梦音今日一袭鹅黄云锦百褶裙,肩上披了一件兔毛斗篷,身形纤细却并不羸弱,像一棵挺拔的小树苗。
如此打扮,却正怒气冲天指着她面前肥头大耳的老人骂,怎得她一向爱做与长相如此违和之事,简玉笙看到此幕暗想到。
阮梦音因为生气,脸上染上了一抹红晕,好看得愈发生动,说出来的话却十分刺耳,“从前我住在西南片城你逼诱我娘嫁比她年长了不知几十岁的老东西,如今我成了太师府的女儿你倒是上门来自称祖父要随我一起去祭拜她。薛震,你也配?我竟不知人的脸皮可以比城墙还厚。”
若是此前的薛悠然站在他薛震面前说此大逆不道之话,怕是一个巴掌就落在薛悠然还不及他手大的小脸上了。
如今,站在他面前的是太傅之女阮梦音,就是骂他几个时辰,他都不敢多吭一声,更何况今日他来,是有事要求。
薛震心里知道阮梦音的怨气从何而来,但对于过往种种,不管是卖女求荣也好,还是多次赶阮梦音出府,让她早日替她娘立碑别再踏入薛府也罢。
他从未觉得自己错了,只恨自己不能提前知晓自己生下的赔钱货女儿收养的孩子来头这么大。
若是能趁早巴结了阮梦音,他的仕途一路畅通不说,自己所养的外室生下的女儿,也能脱离此次困境了。
“悠然,你就看在静娴的面子上,帮我这一次。”薛震带着恳求的语气,拉下脸面卑微地说道。
阮梦音被气到极点忍不住扯出了一抹笑,指尖原本焦躁地摩挲着现在转而紧紧捏紧了拳头,气的浑身发起抖来,“薛震,就凭你,也敢提我娘的名讳?你信不信就算我现在在此地杀了你,我也不会有任何事,你大可以试试。”
她微微挑眉,咬牙切齿地说道。
若是有人此时递给她一把刀,她会毫不犹豫地刺入薛震的心脏,替她的养母薛静娴,报其父生而不养、卖女求荣之仇。
更甚,薛震纵容外室欺凌薛静娴的生母,将其活活气死,阮梦音养母的病根也是那时落下的,叫阮梦音如何不恨这位罪魁祸首。
“立刻从太师府滚出去,不然我就叫人把你赶出去。”阮梦音好看的眉毛紧皱,身子微微颤抖,愤怒到了极点冲薛震喊道。
在暗处看了一场闹剧的简玉笙,面上一片沉寂,没有显露出什么痕迹,跟了他许久的柯九思也向来捉摸不透自己这位主子在想些什么。
只是听这冲突剧烈的对话,柯九思着实替阮小姐捏了一把又一把的汗。
太傅之女以杀人作威胁,这要是传出去,怕是太子的名声,也会受到牵连。
柯九思没注意的是,太子眼底突然带上一丝饶有兴味的笑意,是无人时才会谨慎显露出的阴郁。
暴力、鲜血,这些能让他血脉跳动的东西。
他嘴角微勾,举起右手对着空气演示了一遍......
如何一刀,狠狠地插入那样身量的男子胸腔中,致其毙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