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是个好人,我从第一天进入这座称得上是城堡的私人住宅,看到主人的第一眼就这么想。
我是从几千人中被挑选出来给他当保姆的。
对,几千人你没听错,当保姆你也没听错。
郁家黑白两道通吃,唯一继承人在三年前出现丑闻后宣布暂时退出商界,在家中养病。
我就是被选中来照顾这位带着上帝偏爱的宠儿的。
他有精神类疾病。
虽然生活不是不能自理这种地步,但确实很难一个人生活。
他是个瞎子。
所以来应聘保姆的才从几万人变成几千人,我也不知道该说幸运还是不幸,我还真被选中了。
我没有办法拒绝呀,毕竟他给的实在太多了。
和精神病相处应该是困难的,但在看到那张脸后就抛弃一切念头了。
他坐在轮椅上,穿着黑色衬衫,脚上搭了一块毛毯。皮肤有常年不见光而透出的白。漂亮的东方人面孔与一头黑发,却有一双深蓝色的眼。
红酒杯拿在手里轻晃,衣领的扣子最上端未扣全,露出锁骨。
性感到极致的模样让我不得不承认,如果他不是有病,我应该会爱上他。
“要来杯威士忌吗?”
他眼睛虽然盯着我的方向,但眼神却失焦。
我小心翼翼伸出手晃了几下试探,他似乎感受到我沉默背后的动作。
“你在来之前应该有人给你说过我的眼睛不太好。”
“是有人说过,只是觉得您不太看得出有眼疾。”
他轻笑,朝我伸出手说:
“我叫郁悬,这段时间请多照顾了。”
我恍惚一阵,像是透过他看到另一个影子。
回神过来时看见他手依旧不动,我吓了一跳赶紧半蹲着配合他握上去回应到:
“我叫乐礼。”
“哪个乐?”
他把手摊开,意思很明显。
我在他手里一笔一画写下。
“啊,原来不是快乐的乐啊。”
他用很遗憾的语气说出这句话,却让我背后起了一层的薄汗。
“快乐的乐也是这个字。”
“可是差之毫厘,缪之千里。”
我失神看着他,不知他又想起何事,嘴角扬起弧度继续说:
“我一个友人曾经很爱说这句话。”
煤油灯被风晃了一阵,我立刻抬头看他的反应。
他还是保持着握手的姿势不变。
“乐小姐,如果你还想握我的手或许我们可以起来再握,你这样很容易腿麻。”
我脸唰一下就红了,怎么搞的我像个流氓。
虽然我真的想做流氓。
“去休息吧,你走了一天应该也累了。泡个热水澡好好享受你来到这里的第一个夜晚。”
我起身,腿像不长我身上般不受控制,咚的一声,我双膝跪地,就差给他磕三个响头说:
“新年快乐,红包拿来。”
他沉默了,我也沉默了。
过了好久,房门被打开,招我进来的助理看着我的样子,表情有些难以言说。
“乐小姐怎么还行这么大的礼?”
我面不改色说:
“我老家比较保守,一般对尊重的人都这样。”
郁悬听见有第三个人的声音后,自顾自推着轮椅去了窗边。
摆明了不想搭理,让我们赶紧走人,助理也看懂这意思,拉着我走。
也不知道明明看不见还坐在那看个什么劲。
我关上房门的手停留一瞬,看着坐在窗前万般孤寂的背影。
忍了又忍,终究还是撇开助理的手,
“陈助,您先回去吧,我还有几句话要和先生说。”
他欲言又止,最后只留下一句:
“别打扰他太久。”
我点头看助理走远后,转身打开房门朝郁悬走去,替他关上窗户。
“郁先生,下雨了,你开着窗会感冒的。”
其实不是的,只是我不想风晃掉了煤油灯的光。
他的世界已经够黑了,不是吗。
他听见我说话,抬起头。
精准的捕捉我位置那一刻,他眼疾难辨真假,我差点忘记他看不见。
我偏头躲开他直视的眼,看见矮桌上那本破旧圣经,卷皱书页看得出被主人翻阅无数遍的痕迹。
骨节分明的手摸索着拿起那本圣经,递予我,
“先别走了,念给我听这章。”
我接过书,合了书页。
一字一句背出此时正停留在《新约.罗马书》的第十三章:
——“爱是恒久忍耐,又有恩慈;爱是不嫉妒,爱是不自夸,不张狂,不作害羞的事,不求自己的益处,不轻易发怒,不计算人的恶,不喜欢不义,只喜欢真理;凡事包容,凡事相信,凡事盼望,凡事忍耐;”
侧目是窗外树叶被大雨淋的一点点在打颤,听见他犹如大提琴最低弦的声音在耳边念出那一页最后一句话:
“爱是永不止息。”
雨滴颤抖滴落下叶,我转身望进深蓝色的眼眸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