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天,连绵不绝的小雨停了。
在进入这里的第一眼,我就看见了那架钢琴,还一直以为那只是摆设。
直到那天凌晨的夜晚不知道几点,我被琴声吵醒。
不过吵醒了也好,我也不必再做那些不切实际的美梦。
迷迷糊糊起身看见客厅那道黑色的影子,猫趴在钢琴上,黑白的琴键上是他指尖划过。
他知道我在靠近他,因为旋律漏了一拍。
“吵醒你了吗?”
“还好。”
今晚我沉默得不似往常,他也有察觉,问我不得回应后,继续弹奏。
我从酒窖里悄悄拿出了一瓶红酒,看起来是瓶好酒,不过我品不出什么好坏,落到我嘴里倒也真是浪费。
我坐在一旁,看着月光下的他,美得就像被困在古堡里的吸血鬼伯爵。
墙上有他的倒影,我轻轻触摸,着迷般的借着角度亲吻他的影子,也当是在亲吻他。
这是只有月亮所窥探到的秘密。
威士忌喝的有些过度,我开始思绪混乱,说话也不经思考,
“郁先生,你的腿也不能走吗?”
“能,只是太麻烦,很难保证不会被什么东西绊倒。”
“可你坐在轮椅上也会啊。”
“但至少不会让我的狼狈看起来这么仓促。”
原来是为了装可怜。
我心里的惋惜都无处安放,太多余了不是吗。
从一开始他就以弱者的姿态摆在我面前,可是为了换取什么呢,我的怜悯吗?
他的手依然摆在琴键,是有温度的,而口中说出的字句,却冷得我浑身发凉。
“你的怜悯。”
他突然说出这几个字,我不得不转头过去看他,想从他细微表情中明了含义。
他像是听见我心里的不解,微笑着回答,
“我想要你的怜悯,让你对我更好。”
“换个通俗的解释就是我在利用你的感情。”
真相被他直白的说出,合格的演员在这时应该表演出被欺骗的沉默。
大概我还是没学好这一项技能,亦或者我本就没有天赋,这些是我一开始就知道的想法,我哪里还会为之苦恼自己,我演不出来焦虑,也不想此时我该聪明的追问他为什么告诉我这些。
我分明只是单纯拿钱办事,顺带欣赏那张惊为天人的皮囊而已,我只是迷恋他的皮相,仅此而已。
我必须这样麻痹自己。
那瓶威士忌,被我喝得只剩下小半。
“郁先生,您可以教我跳舞吗?”
我站在他身边,光影落在我脸颊,如若他能看见就会发现我的身体半明半暗,像是矛盾体。
可惜他不能,所以他接受了我的请求,把手放在我的手中,由我带着他往前走。
如若他能看见就会发现前方是路,也是深渊。
他的呼吸喷洒在我颈间,虽然看不见,却从未失手踩到我,反而是我一直错了步。
和太好看的人跳舞每一个动作都似调情。
“你想要什么呢?”
他突然问我,而此时我们的距离为负。
我心跳都乱了节拍,脚步跟着他节奏走,说话更是不过脑子。
“你。”
“我想要你。”
这一刻我连呼救的权利都放弃,我承认我想溺死在他温柔陷阱里,做不聪明的女人。
他大约是没想到我会这样回答,笑容被放大,低下头,精确的找到我嘴唇所在之地。
他靠近,却不如愿贴近,只与我呼吸交缠,我听见他声音,声线薄凉,话也如此。
“你在十点登场,可我已经离开一个小时。”
“我在英国时曾于酒吧同一个老人说到他的初恋,他告诉我了这句话。”
“然后呢?”我询问道。
“他在那个国家停留了很久,却在要离开的日子遇见了她,他们相爱了,后来因为他要走而爆发无数争吵,在即将要走的前一天他与自己打了一个赌,如果今天再次与她相遇,他会停留。”
“而刚刚那句话,是他们的结局。”
“你想说什么?”
“遇见对的人,却是在错误的时间。”
我突然清醒而后明白,这场童话般的华尔兹里迷失的只有我,他始终以当局者的身份而作旁观者清。
我早就不该不自量力。
只是他这些天同我说起在伦敦喂鸽子的好天气时,我真的以为这些平淡便是永远了。
也许他还是对我存了一丝怜悯,在这时剖开一切让我明白,我若识趣的话就该落荒而逃。
可我的角色是笨女人,哪里会这么识趣,当然不能轻易就下线。
“郁先生放心,我把自己的位置摆的很正,绝对不会多奢求您一丝一毫。”
“但愿如此。”
究竟这话是说服他,还是说服我自己,那便是不得而知。
一曲舞毕,童话里的灰姑娘要掉下水晶鞋逃跑,而现实中我却偷来几秒在他怀中平复心跳。
这场博弈更似湖水,他投下的话语犹如石粒,只有对方知道,究竟余下涟漪还是风暴。
维持仅剩的平静,是我们的不言而合的默契。
“晚安,乐小姐。”
“晚安,郁先生。”
我看见卧室那面镜子里,我的眼。
我果然不是好演员,分明喝醉了,眼里却连一丝浑浊都难见。
我听见钟摆敲击声,时针走到十二点,门外有声响,
“生日快乐。”
我听见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