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 章

    陈璐窈听到这个答案也不易意外,就是感觉有一点点可惜。最后一口煎饼果子进了嘴,隔着后三排连着空着红枣味的豆奶包装盒一起投篮进了垃圾桶,然后打了个惊天的嗝。她下意识和常秋时对视,还没等常秋时有什么反应,自己忍不住先笑了起来。

    常秋时看着陈璐窈笑的发抖的肩膀,也笑了出来。

    张茂是他们班的物理老师,他们班物理成绩在理科班里倒数第一,绝对少不了张茂的倾情奉献。

    常秋时抬头看了一眼张茂讲的内容,嗯看不太清,但听着没什么用。她又低头继续写自己的题,写到最后一道物理题的时候有点卡住,不知道为什么脑子里突然浮现出何柠在课桌前学习的画面。

    夏天,他的校服每一颗扣子也是严丝合缝的卡在领子上,手握着笔,静静思索着,风扇的风带起几缕头发,偶尔吹翻一下纸页。

    如果去问他,一定不会被拒绝。

    在未分科前,何柠也只是偶尔会占据榜一。榜一的位置是流动的。何柠并未给予不选的小科太多精力,他好像很清楚自己到底想要什么。

    有些同学或许会在分科时纠结,物化选的专业多但是自己好像学不好物化,政史好像相对好理解但是出不来成绩……大家对于未来是憧憬而迷茫的,不知道自己到底该干什么。每一次考试前都是“我辈岂是蓬蒿人”考完又变成了“天生我才必有用”。常秋时看了眼表,快下课了。

    其实她一直想均衡,有时候也想如果按部就班有人告诉你流程,像攻略一样你只要听话就好了,可是这样也不好,像流水线批量生产的机器。更何况父母的安排都不愿意遵从,又有什么样的路线能让自己心甘情愿去服从。人生从来就不该被定义,本就是迷茫的,本就该是不完美的。

    下了课,郑可桐凑过来,问常秋时昨天限时训练数学的倒数第二道题,还不等常秋时反应,郑可桐便直接把常秋时面前的辅导书拿了过来,旁若无人的翻了起来,还不忘点评几句“你好厉害啊。”“你这么用功怪不得成绩这么好呢。”

    若是这话从别人嘴里说出来,或许还能挑着受用一下,但是从郑可桐嘴里出来就变味了。常秋时教完她后开始反击:“其实这个抛物线用二级结论是十分简单的,每天看你早起晚归的这么努力了还不会吗?那确实该用用功了。”

    郑可桐没说话,深深吸了口气,面部表情有些难控。

    常秋时没再搭理她,继续研究自己的题。

    有些人就是这样,上赶着当出气筒。每天最大的乐趣就是拿自己和别人比较,略胜一筹便沾沾自喜,落了下风就要找上些茬。但人生从来不是在和别人比较中度过的。

    郑可桐在级部里大概排五十多名,物理能在单科前几,她总是乐衷于同常秋时比较些什么。但常秋时并不情愿配合当她的假想敌。

    大课间跑完操后整个校园里都沸沸嚷嚷。

    “别滚水桶,搬起来,大小伙子还抗不起来个水桶吗。”

    几个男同学被发现后抹了把头上的汗,认命般抬了起来。

    直到走进教学楼才感到几丝隐约的凉气,像武侠剧里重要配角临死前的细若蚊声的遗言,刚想靠近听就没了下言。常秋时一边看路一边翻着手里的单词卡,突然被陈璐窈胳膊撞了一下,她顺着陈璐窈的目光看去。

    魏婧汝,很清瘦,绑着低马尾,拄着双拐,靠在窗户旁,窗外的阳光将她的影子映的很短,看起来好像在等什么人。

    她同何柠一个班,每次考试的成绩都追的常秋时很紧,有时候甚至只差两三分。上周好像意外伤了脚,此后每次常秋时看见她都是拄着拐。

    陈璐窈说:“我听说上周她爸爸来学校里找老师了,因为她伤着脚,说咱们学校有安全隐患,好像耽误魏婧汝学习什么的。还差点吵起来呢。”

    常秋时没说话,只听陈璐窈又说:“他们班同学说有一次上课,他们用□□传课件,魏婧汝他爸爸弹了好几条消息,全是问魏婧汝最近学习状况,还要把班级监控发给他。”

    常秋时脑海里突然浮现秦琅华坐在办公桌前的身影,为了她,放弃了原来的晋升机会调到这所高中,现在在高一教物理。她下意识回头看了眼魏婧汝,却发现人已经离开了。

    她与魏婧汝并没有太多交集,魏婧汝在她的印象里就是沉默寡言,独来独往,如果魏婧汝是背景板那么成绩就是曝光灯。仔细看的话,就会发现白的无力,白的失焦。

    晚自习的时候又恰巧是数学老师值班,他一进教室,明显被白板上挂着的张茂照片吓了一跳。级部里要求智慧屏上放班主任的照片,营造学习氛围。

    赵远顺手拉了个椅子,把手机支架一摆,坐下前说:“今天那套卷子,下了第二节晚自习收啊。”

    班级里又陷入了一片寂静,偶尔听得到“沙沙”的翻卷子声。

    不知过了多久,常秋时再抬头的时候发现讲台上的赵远不在了,接着不远处的桌子上传来“叩叩”两声闷响,只见周雨棠浑身一抖,便听赵远说:“哎呦,晚上了还睡呢。生前何必久睡,死后自会长眠。”

    周雨棠小声道:“老师,现在困得要长眠了。”

    霎时间,班里哄笑了起来。

    赵远清了清嗓子,班里顿时安静了。他又踱步回去坐了下来,摆好手机,一脸严肃,时不时拿着笔算着些什么。

    临下课的时候,大部分人都没有注意到赵远从前门走了出去,从后面突然传来哐啷一声,卡着下课铃,一本《高手是怎样炼成的》猝不及防的在大家面前亮了个相。

    赵远把书拿近了些,又扶了扶眼镜,随后用一种无奈的眼神看了一眼这个被没收书的男生。

    赵远说:“曹皓锦啊,高二了正中二呢?你整天看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陈璐窈目送赵远拎着书出了教室,抖了抖干脆面袋子,一仰头倒进了嘴里。还没咽下去就来开口:“他脑袋让门夹啦,这蹊径让他另辟上了。”

    “交数学作业了!把作业放讲台上!!”数学课代表扯着嗓子喊了几声。

    “哎,有答案吗有答案吗?”

    “求求你了给我看看。”

    “这次查作业吗,记名吗?”

    “……”

    三节晚自习过后放学铃一响,过了七八分钟,如往常一样,何柠出现在班级门口等她。

    常秋时正好解完一道题,提起书包准备走,余光间瞥见还在埋头奋笔的郑可桐。她稍微放轻了些动作。

    出了校门,正打算骑上小电驴,载着何柠,风驰电掣、大显身手!常秋时低头一看滴滴响的电动车,还剩一格电。常秋时忽然感觉这个钥匙有点硌手。

    常秋时认命般把车推了出来,何柠也发现了这个窘境,他说:“骑到哪算吗吧,反正也不算太远。”

    常秋时只好一改往日如同被狗追了一样的速度,慢了下来,气氛就开始变得有些朦胧。

    常秋时在脑海里搜刮了一圈,不知道拿什么话题开口,这时耳朵里好像听到了她那几个月大的弟弟撕心裂肺的哭喊,常秋时问:“你有兄弟姐妹什么的吗?”

    何柠想起来何云青应酬完回到家把袜子一脱脚一踩头一歪,直接睡在沙发上的情景,他说:“我有一个哥哥,已经工作了。”

    常秋时又问了一个问题:“那你觉得爸妈偏心吗?”

    何柠不说话了,过了几秒,就在常秋时以为他没有听清的时候,何柠回答道:“感觉不出来。”

    常秋时没有再打破砂锅问到底。

    他们回家的路上会经过一条商业街,这个点了,沿着街边还有一些零星的摊位。有一个二十来岁的男生在摆摊卖鲜榨柠檬汁,旁边有个牌子写着摊主是聋哑人可以用手机打字交流。

    常秋时楞了下神,速度不自觉又放慢了些。

    何柠开口了,他的声音很轻:“买杯吗,我请你。”

    常秋时点了点头,停下车在一旁等他,她也不好意思白占人家便宜,等以后再请他个别的吧。

    何柠走过去比了个二,示意自己要两杯,摊位很干净,从口袋里拿出些零钱递给了面前这个青年。青年腼腆一笑,将钱收进贴身的口袋。

    何柠盯着青年的动作出了神,他莫名好像看见了何云青的样子,前些年,他哥也是这样吗?

    何云青还是大学生的时候,经常性的摆摊来赚些,不知道也会有人因为一丝恻隐之心特意来买吗。

    好在何云青思维灵活,技术过硬,跟着大学里认识的有些背景和头脑的室友也干出了些名堂。何柠也慢慢长大了,越发的让人省心,日子也舒服了许多。但何柠总觉得,好像有些什么东西藏进了内心的角落,他不愿去探寻是什么,也不愿去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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