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常秋时一瞬间不知道说些什么，何柠也没有再开口。两人的气氛之间渗入了雨夜的丝丝凉意，莫名僵硬了起来。
何柠的目光停在屋檐下正在嗅闻的猫上：“你只是今天看到了，以前或是以后的每一个雨天呢。”
头发上的雨珠滑落在脸上，常秋时下意识闭了闭眼，顿了几秒才慢慢开口说：“有一次看到就够了。”
晚上常秋时吹干头发，摁开手机屏幕的时候发现已经一点了。她在将要关掉台灯的那一瞬间脑海里又突然闪过了放学前的画面，像走马灯一样一帧帧回映在脑海里。
何柠一边嘴上说没法永远管得了它，一边弯下腰拾了墙角废弃的砖一块块摞了起来。砖块没有那么多，只是大体成了个简单的形。
他把自己的伞往上搭的同时，常秋时的伞也跟着倾斜了过去。
何柠把自己的伞固定了一下，起身拍了拍手上的土。
……
常秋时关上了台灯，反复看了看屏幕上显示的猫窝购买记录，摘掉眼镜躺了下来。
第二天上午下了第二节课，班里有些暗流涌动。
“哎，隔壁班都出成绩了！”
“就张茂那速度，服了……”
“往那办公室门口没贴吗？”
“还没呢，不过有的班班主任已经发了班内的排名。”
常秋时接了杯热水回到座位上，把黑框眼镜摘下来搜了搜疲惫有些酸涩的眼，她刚刚快走到魏峮办公室的时候，听见魏峮让何柠准备准备。
年近五十的中年男子拍了拍何柠的肩膀，爽朗地笑了两声：“很厉害啊何柠，我打算让你今天第一节晚自习分享一下经验……”
后面的常秋时没有再听，她本来应该从那边径直过去，不知道为什么却选择换了个方向多绕了一圈。
常秋时手中的表转了转，目光放在面前的试卷上，却没有聚焦起来。
不知不觉间，第三节课的老师已经站在讲台上了。
常秋时目光慢慢挪向旁边的陈璐窈，她正聚精会神扒橘子上的白色丝络。常秋时右眼皮突然跳了一下，她下意识转过头去看讲台。
许采莲正死死盯着陈璐窈，身体微微前倾，估计马上就要发作了。
常秋时连忙敲了敲陈璐窈的桌子，这时候陈璐窈刚刚扒完，拿起来两瓣准备往嘴里填。她这时候也发觉了不对劲儿，但是都到嘴边了，哪有不吃的道理啊。
陈璐窈盯着许采莲的眼睛头皮一硬咽了下去，咽之前还嚼了嚼。
砰砰砰！
讲台被许采莲拍的直响：“陈璐窈！你给我站起来！你尊不尊重老师啊，这里是学校不是你家！你也太随便了吧，你听见上课铃了吗，你听见了吗？！”
陈璐窈“蹭”的一下站了起来，椅子划过地面发出刺耳的响声，椅子腿正好压着书桌旁书袋的带子，这样一扯连带着书袋也掉了下来，噼里啪啦的东西散了一地。
许采莲气的脸都青了，一摔课本喊道：“造反了是吧！”
陈璐窈手忙脚乱的捡东西，常秋时帮她拾了一些。陈璐窈也顾不得整齐还是不整齐，随便一摞便说：“对不起老师，我错了。我不该在上课时间吃橘子。我衷心的认识到我的错误，诚挚的向您道歉，我下次绝对不会再犯…不，绝对没有下次！”
陈璐窈一连串服软将许采莲的话都堵了回去，再追究下去就显得咄咄逼人，虽然许采莲一向如此。但她对自己的定位是“善解人意”。
常秋时指间的笔轻微一转，默默打量着许采莲。对于陈璐窈这样顺着不忤逆的，她就面上且放一马。对于……魏婧汝硬要分个是非对错的，便借题发挥。
许采莲阴沉着脸上完了一节课，期间因为这个同学回答错了问她上学带没带脑子，后来又因为另一个同学把笔帽崩到讲台上说他小动作多……
终于下课后，陈璐窈往后背一倚，接着打了两个喷嚏，揉了揉鼻子无意识看了眼还在讲台上的许采莲。
当即被许采莲一瞪，陈璐窈没忍住又打了个喷嚏，等她再抬起头来看过去的时候，只能看见许采莲一个残留的背影，陈璐窈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陈璐窈继续吃她剩下的橘子，边吃边摇头：“真是的，都不新鲜了。”
这时候智慧白板上登录的微信突然弹出了条消息，第一排的男生手一撑桌子直接跳了过去径直蹦上了讲台。他手指在屏幕上点了点，班级里的成绩单就赤裸裸公之于众。
姓名：常秋时班级排名1 级部排名2 总分613…
周青澄班级排名2 级部排名56 总分 556
楚真真班级排名3 级部排名64 总分 552
郑可桐班级排名4 级部排名109 总分521
……
常秋时粗略的扫了一下，最终目光定格在“2”上。
班主任以及科任老师都在这个微信群里，一般每次考试都会把班级成绩单以文件形式发在群里，虽然没有级部的，但何柠是级部第一的事情估计也没跑了。
果不其然，考完试后出成绩的第一节晚自习照例都是级部第一分享经验，广播里的人的声音极具辨识度。
用脚指头听也知道是何柠。
“大家好，我是高二七班的何柠，很荣幸今天能够在这里向大家分享学习经验……”
这样的开场白常秋时已经听了很多次了，除了第一次认真听了听，后面基本上都是刷题。这次她的脑海里却浮现了何柠站在广播室里，自上而下阅览稿子时微微颤动的长而密的睫毛……
常秋时忽然反应过来自己在想什么，一只手慢慢撑起额头，闭了闭眼，心里默默叹了口气。
她感觉“何柠”不再只是成绩排名上的字，这两个字好像从榜单上走了下来，鲜活立体的站在她的面前。
郁结的心情之中，又掺杂了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心绪。
何柠广播完后，张茂就推门走了进来，裤腰带那里别的钥匙哗啦作响。
其实之前常秋时高一的时候也广播过两次，唯一的感觉就是感觉仿佛无形之中连带着声音都被镀上了层皇帝的金，是挺爽的。
张茂进来先居高临下的打量了一圈，等大家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以后，才慢慢开口：“不用我说，接下来大家也都清楚该干什么吧。”
“好好学习，天天向上！”曹皓锦的声音从后排传来还清晰可闻。
张茂瞥了他一眼继续说：“这周五晚上开家长会啊，晚上六点。回家和家长说啊都，这次期中考试很重要，这次成绩分析会家长一定得来，实在有事情的话让家长给我打电话请假啊。”
张茂顿了顿又说：“平日里那些三天两头迟到的，带手机的，整日没个正形的，就好好掂量掂量自己的斤两吧。”
……
常秋时心想，秦女士要主持她带的班的家长会没有时间，她那个整日出差的爹更不用指望了。常秋时要是和她爹说她辍学了，他还得反过来说不愧是他常兴的女儿！这么有个性！
不过最后，这次家长会的演示文稿最后还是会到秦琅华手里，配上标准的开头“你怎么又是第二，你看看你你再看看人家何柠……”
同是学校里的老师，只要女士想，她常秋时一天喝几口水都能知道。
课间陈璐窈在她旁边随意道：“常秋时，你家长好像总不来，白瞎了你这分数了。”
常秋时没回答只是问她：“那你呢，谁给你开家长会啊。”
“谁愿意来谁来呗，不过我爸妈都喜欢给他们那宝贝儿子开，有面儿。不像给我开就是来挨老师的训啊。”
“上次我爸妈为了争谁去给陈筱开家长会，还大吵了一架呢，我妈说我随我爸不争气，我爸说我随我妈没正形。家里的杯子还碎了几个呢。”陈璐窈说。
常秋时一下不知道怎么接话，缓慢而迟疑的说：“那祝你碎碎平安吧。”
陈璐窈话题一转，用力拍了拍她的肩膀：“苟富贵，勿相忘！”
“朋友一生一起走~”
“那你怎么不来找我呢？”常秋时打断她。
陈璐窈摸了摸下巴故作思考：“你不懂，小隐隐于山，大隐隐于市啊！”
常秋时笑骂她滚。
常秋时不再跟她插科打诨，起身往办公室门口走，也就是张贴成绩单的地方。
第一个便是何柠的名字，总分646，级部第一。
差了三十来分了，什么粗心啊不努力啊都不是安慰自己借口了。这点她早就明白了，但是有人不明白，久而久之她好像也有些糊涂了。
身后忽然传来开门的响声，常秋时下意识回头，居然是何柠从办公室里出来了。
常秋时打趣道：“好学生也被请喝茶？”
何柠笑了笑摇了摇头。
常秋时直觉他不想细说，也不方便多问，只是刚刚的“过命之交”和早前的“难兄难弟”
让她心里渐渐慢慢滋生出来对小弟隐瞒不报的不爽感。
追问的念头在心底里盘旋了盘旋，常秋时也没有问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