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啼(5)

    叶英发现自己对亚空间的察觉正在变得越来越敏锐。

    军队拱卫着教廷飞船进入亚空间时,叶英有那么一瞬间,感觉到自己好似在漩涡里被拉长成了一根面条,又在深不见底的遥远原点的呼唤声中,柔软地扭曲在一起。

    噫,好意识流。

    叶英一边想一边默默吐槽。

    在亚空间高纬度的投影里,她有点像电镜下胖胖的蛋白质分子。

    总比长虫好。

    说不定是亚空间嫌长长一条太占地方了,对她进行了某种卷积处理。

    也算是地道老亚空间人了。

    额,地道老亚空间分子。

    这样下去,或许某一天,她能够和那里的存在进行直接的交流。

    希望到时候可以进化成单细胞生物,或者线粒体也行,看上去没那么磕碜。

    就单细胞生物而言,她觉得当阿米巴原虫要比当蓝藻酷一点,好歹是真核生物,可以吐伸缩泡来表达自己的愤怒或者喜悦。

    咕噜咕噜咕噜。o  O  。o  O

    她守在弥撒室外,在天主颂歌声中昏昏欲睡。

    他们护送的这位大人物看起来有志于塑造自己亲民的形象,风雨无阻地按时为士兵们主持弥撒。其到点打卡之勤奋,堪比叶英到点去食堂打饭的积极。

    神明难道也到点就来听信徒们的祷告?

    朝九晚五の牛马神明。

    听起来远不如阿米巴原虫自由自在。

    做神也不过如此。

    咕噜咕噜咕噜。o  O  。o  O

    只是苦了叶英,在索皮完全不管日常事务的情况下,只能苦哈哈和代文每天组织这项宗教活动。

    为什么封爻就从来只搞聚餐,不走这些形式主义?

    难道说才是他们的同事情?在封爻什么都不做的情况下,也让叶英每天都更喜欢封爻一点点。

    “为什么会这么困?你是不是晚上偷偷干坏事了!?”

    一道身影从弥撒室门里溜出来,抓住她的耳朵质问道。

    叶英梦回军校被教官从课桌上提溜起来的时刻,她几乎是下意识站直,然后按残留的肌肉记忆回答到:“是在看军事分析,我学习一向很刻苦——”

    “旬晦?”

    看清眼前人后,叶英的腰塌了下去。

    叶英露出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惊喜神色来。

    “你怎么会在这里?”

    现在支支吾吾的变成了旬晦:“我、我跟着***去做点事情。”

    “什么?”叶英没听清他含含糊糊模糊掉的字眼是什么,又追问了一句。

    “***”

    旬晦的脸红起来。

    “你在叽里咕噜说些什么?”

    叶英怀疑旬晦要不被阿米巴原虫附身了,要不就是亚空间夺走了她的语言听觉能力。

    “修、女、会!”旬晦羞耻地重复,“你现在听清了吗?”

    “哦,修女会,你跟着修女会·····”

    ?

    叶英觉得自己有必要思考一下阿米巴原虫有没有吐出问号的能力。

    或许阿米巴原虫们早已在人类不知道的地方,进化出了用类似摩斯密码的方法进行交流的技能?

    咕咕噜咕噜咕咕o  O  O。o 。

    “教会响应帝国的号召,派遣修女修士到临近前线的地方做些后勤工作。我本来想跟着修士们一起赶过来看看你的,听到你姐姐在宣传的时候被贵太太们嘲笑,她们说上得了台面的贵族不会去做这些下等的工作。”旬晦捂住脸,“我们迟早要结婚,那不就是我的姐姐被欺负了?反正我也是贵族,为了反驳她们说的话,我一气之下,就当场报了名。”

    叶英脑海中浮现出旬晦穿着修女服,红着脸走在修女的队伍中,小蜜蜂一样忙忙碌碌的样子。

    还怪······怪可爱的。

    旬晦恨他秒懂叶英,一眼就看透了她脑子里在想什么乌七糟八的事情。

    “我才不会穿修女服!”他立马大声为自己洗脱“冤屈‘,然后扭扭捏捏补充道,“你要是特别想的话,可以私下里偷偷穿给你看一次。”

    “咳咳,注意影响。小情侣的悄悄话也私底下说比较好。”

    荆芒从弥撒室门里探出脑袋,口头上说着制止的话,眼睛里全是听到劲爆消息的兴奋。

    他推开门,参加弥撒的人员鱼贯而出。

    旬晦的脸顿时红成了一个大番茄,恨不得当场以头抢地耳。

    “没事没事。”叶英面不改色,把旬晦拉到身后挡住,好笑地胡噜胡噜他的卷毛。

    荆芒口中给自己起名为叶默的狙击手也在队伍中,叶英有些意外,他看上去完全不像是教徒。

    叶默低着头随着人群往外流动,闻声抬头看了这边一眼,若有所思。

    ?

    叶英撸毛的动作顿了顿。

    你在若有所思些什么啊摔!

    直到晚饭时分,旬晦仍然尴尬到不敢见人,最后还是被叶英生拉硬拽到食堂的。

    叶英和旬晦一到食堂,所有吃饭的人都看着他们笑,有的叫道,“副连长心情要比往常好得多!”

    叶英不回答,对打饭的人说,“要两份餐,一份不加辣。”便要从旁边取餐具。

    他们又故意的高声嚷道,“准是下午偷偷看变装秀了!”

    旬晦睁大眼睛说,“你怎么这样凭空污人清白……”

    “什么清白?我中午亲耳听见你们的悄悄话,小嫂子。”

    旬晦便涨红了脸,额上的青筋条条绽出,争辩道,“你这人怎么不尊重隐私……隐私!况且我们恋人之间的玩笑,能当真吗?”

    接连便是难懂的话,什么“非礼勿听”,什么“食色”之类,引得众人都哄笑起来:食堂内外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叶英拿起餐具不接触食物的一头往那人软肉上使劲儿一戳。

    “行了,他脸皮薄,”她在杀猪般的痛嚎中拉着旬晦找到位置坐下,抱怨道,“本来以后有机会看的,被你们一搅和,指定泡汤了。”

    话还没说完,她也在旬晦的肘击中倒吸一口凉气。

    “大家平时开玩笑都没个度,你别放在心上。”代文也端着餐盘坐过来,她使了个眼色,人群便识趣地一哄而散。

    “我知道。”旬晦想把这件事赶紧翻篇过去,却看到眼熟的讨厌男人出现在食堂门口,“封爻怎么在这里?”

    叶英正在给他夹鸡腿,又被一肘击,鸡腿便吧嗒掉在桌子上。

    “他是随军牧师。”

    叶英另从盘子里夹了一个干净的放过去,把掉在桌子上的捡起来吹了吹,毫不在意地吃起来。

    旬晦还想再说什么,一张开嘴就被叶英瞅准时机喂了勺炖肉。

    他皱着眉头嚼嚼嚼,咽下食物打算重新发问时,嘴巴里一下子又满了。

    嚼而复塞,塞而复嚼。

    旬晦两颊酸痛,提醒叶英停下的手肘甫一抬起,便被叶英用拳头攥住。

    旬晦扭头去瞪叶英,却感觉到手指被轻轻勾了勾,塞进来小块身份芯片。

    “军官每天会多一点甜食的配给,你拿着去领,我记得你爱吃甜的。”

    旬晦蓝眸中倒映着恋人的笑容,灿烂一如蓝天下仰头的葵花。

    他捏紧了芯片,把未出口的质问抛之脑后。

    食堂里有吃饱喝足的士兵拉起了手风琴,刚开始只有他一个人叼着烟在角落里演奏,渐渐地人们也被代表着士兵家乡辽阔草原的琴声感染,加入的人越来越多。

    “浩瀚的宇宙啊,有数不清的星星;广袤的帝国啊,有难计量的男女;

    但是我要告诉你,我的朋友:”

    鞋跟在地板上笃笃作响,军服的下摆也在连续的旋转中飞扬起来。

    “繁星点点,家乡只有一个;人群扰扰,生命只有一次;”

    胖厨师端着饭勺砸进队伍里,肥大的屁股在欢快的乐曲中有节奏地摇晃着。

    “倘若家乡被焚烧,倘若尊严被践踏,

    那时候性命也变得不再重要;”

    金赩更是个中好手,就属他跳得最欢,也最有难度,他半蹲在离地十几厘米的地方,交错着把腿踢出去,又陀螺般转立起来,得意地拍手作揖。

    “和家人拥抱,和恋人温存,

    明天伴随着朝霞,英勇的士兵们便会出发。

    我们将要提枪跨马,保卫我们的国家。”

    代文扶住气喘吁吁的金赩,反而被后者推搡进跳舞的队伍。代文无奈地叹了口气,不太灵活地跟着动起来,军士长的强壮帮了倒忙,看起来有点像企鹅摆手。

    “注意保护膝盖啊。”库斐紧张地嘟哝着,也被拉进去。她盯着地板挪动,找空闲地方下脚,犹如圆规踩高跷,生怕踩到别人。

    荆芒倚在吧台上,喝着杯中酒,时不时为跳得好的人鼓掌。

    旬晦看呆了,手一直被叶英拉着,源源不断的热意从上面传来,渐渐也甜甜地笑起来。

    飞船悄无声息声息地在看不见的尺度上滑过数不清的光年,舷窗外面,是永恒黑暗冰冷的宇宙,舷窗里面,是脸上带着温暖热闹笑意的人群。

    热腾腾的水汽在舷窗上凝结出白雾,有一个士兵走过来,用手指在窗户上画了个笑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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