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章

    隔日,正是午膳时辰,楼犀兰坐在小隔间,内侍胥文隔着屏风冲她行礼,眉彤走过去,二人低声耳语。没多久,眉彤穿过屏风来到楼犀兰身边,重新侍奉其用膳,手执银筷布菜,温声细语:“昨晚容妃殿下宫中,似是不甚安稳。”

    楼犀兰无波无澜睨她一眼:“与我有关?”

    “......”眉彤迟疑数息,咽下原本欲要说出口话。

    “宫中的事,既没有任何证据明着指向咱们,那些暗地里的事,不要太上心。”楼犀兰半抬汤匙,垂眉吹着热汤,碗中漾起涟漪:“你我没有惊才之能,求稳为上。”

    “喏。”眉彤应声。

    “起来出去吧。”楼犀兰朝着屏风外之人说道。

    宫侍毕恭毕敬再行一礼,方领命退出门去。

    等人走了,楼犀兰面露疲乏,令眉彤收拾碗筷,绕过屏风盯着外头的好天气思量半晌,倚门而出。

    她叫来乌溪,问她现下可去哪地,有何限制。乌溪回答:“贵子新入宫,惯常有三日修整期,一般而言并无不可做之事,不可去之地。不过,例来新妃大多谨慎,不常出门。”

    楼犀兰听罢沉吟片刻,索性回房午睡。

    一时之间东华宫中满是寂静,左右偏殿也无任何声音传出,仿若无人。不知过了多久,日头西沉,大门处快步走进一道孤影,踩着石砖上的余晖几步靠近,眉彤守在门外,心下忽而升起强烈的不安。

    “怎么了?”眉彤问。

    来人抬头露出一张脸,乃是上午内务府送来的新选掌事内侍,余栗。他看左右无人,拉着眉彤往门内站定,用极低极低的声音附她耳边:“今日宫中谣言四起,言相司不祥,入宫前有宫妃病殁,入宫后皇贵妃身死。”

    “什么?”眉彤难以置信,她下意识探头试图看一眼垂帘,发现并未有动静,转头咬牙切齿低道:“谁不知姬相司身子骨弱,自入宫起病就没好过。皇贵妃之事更是有心之人下毒,这两件事无论哪件,如何与相司相干?怎就赖上相司不祥?”

    “谣言便是这般无稽。”余栗在外听闻早先心头火起,此时倒算冷静:“此事必要报与相司,商议之后该如何是好。”

    “你等着。”眉彤叹息一声,转身走进寝室。

    楼犀兰被宫侍叫起时,仍在梦中般头晕目眩。她扶着额头,就着眉彤放与的靠垫,半支起身:“发生何事?”

    她知道以宫中的规矩,若无事发生,宫侍必不会轻易打扰后妃。

    “相司,刚才余栗来报,今日宫中忽然起事......”眉彤将余栗的话完整复述,一字不漏。

    宫侍心急火燎,说完半蹲在床边眼巴巴看着。楼犀兰的反应堪称平静,她慢慢揉着额头,声音发哑:“看来这幕后主使,誓要将风波,引至我身边。”

    她面色平静,谁也听不见她自醒来后以不正常幅度狂跳的心跳。楼犀兰强忍心悸耳鸣,半阖双眼:“我初入宫中,无人帮扶,无人相识,做不了多余的事,便只能赌陛下心思。眉彤,此事未了结之前,让宫中的人行事再小心些,无要事不可再轻易出门。陛下绝不昏聩,我顶多从此不可再前,但你们与我,如今就要看天要咱们的情谊够维持多久。”

    “相司,你觉得那幕后主使,究竟会是谁?竟想出这样歹毒的法子!”眉彤眼圈红了。

    “总不会是高位的那几个。”楼犀兰心中有数,她知道当今陛下宠爱的那几个,性子都各有各的敞亮坦荡,她们还不屑于做此类的手段,背后散播流言:“看来,有人想一石二鸟,借刀杀人。”

    杀谁的人?杀楼犀兰的人,杀害死皇贵妃之人!

    屎盆子查出来扣在别人头上,自己还不需要付出代价,多么爱惜羽毛的做法。

    “......不,还有可能是一石三鸟,四鸟。”楼犀兰自言自语,她看向眉彤:“我用膳时,你说昨晚容妃宫中似有异动。我这个阳修仪都能知道的事,想必此事早已经人尽皆知了,今日幕后之人言我不详,怕是想要连萝卜带泥,行便宜之事。”

    “宫中与容妃交好者有谁?”楼犀兰问。

    “旁人眉彤不敢肯定,与她同住的宜妃殿下几乎和她形影不离。”眉彤想了想回答。

    “没有别人?”

    “没有别人。”

    “原来如此。”楼犀兰一笑,“我从宫外来,坊间的确有不少‘宫廷秘闻’流传,暗地里容妃与宜妃同住一宫一事都快要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甚至有那妄自臆断的酸儒书生添油加醋,写尽二人争锋相对之事,算尽他们所想之谋。初时我就觉得荒诞可笑,胡言乱语,一进宫来果然如我所想。宫外那些流言蜚语,同今日言我不详之语又有何异?只是不知,宫外是为满足奇诡人心,和酸儒书生的下流肮脏,宫内言我不详者所图为何?是我‘阳修仪’、‘幽阳君’挡了路,还是誓要剑指容宜二妃,我不过是利用的石子,要容宜二妃‘罪加一等’?”

    “......”

    “如果是前者,想来地位不及我,心存不满,恐怕待在宫中的时日不短。如果是后者,想必与容宜二妃无论哪方,素有旧怨,平日里却不至于无故起事。如果是为下毒害死皇贵妃者同理。至于那幕后主使是否清楚毒害皇贵妃者为谁,是否能将祸转移得干净,应该是要买通宫侍,或是令其死后造假,如此笃定如此缜密,怕是比调查皇贵妃毒害一案人还要清楚谁是真凶。最重要的是,能在宫中短时间内散播流言,还清楚毒害者为谁,想来曾经必是会左右逢源的。”幕后主使之人范围越来越窄,已无更多人选:“宫中嫔位以下,可还有人?”

    “有,是、”眉彤心中震惊不已,她连忙低头:“是从六品的风丽人风赞使。”

    “风丽人?”

    “相司不知,这位风丽人风赞使原是商妃殿下的贴身家侍,曾名曰风含。做事极佳,极善经营,在她未受封之前,宫中很多人与之关系不错。在她受封之后,也有一些人对她态度转变。其他的,眉彤便不知晓了。”眉彤似想起什么,抬头迎上楼犀兰的眼睛:“哦对了,风丽人风赞使的风字,是为她的封号,不过,这个封号来得有些勉强。”

    “为何勉强?”

    “风丽人风赞使原名姓商,陛下有言,‘她名商如蕴,为避商妃之字,便以风字为取,赐为封号’。此为陛下原话。”

    “这种话你们都晓得?陛下是在何种场合所说?”楼犀兰饶有兴味。

    “陛下,是在当日商妃觐见,意图举荐其家侍,应允后册封时所说。”眉彤咬咬牙,大着胆子说了后边的话:“按理来说,此事详情,本不该由宫侍知晓,因为商妃本人,与之宫中人侍从未将其宣扬。只是,相司,大家既身在宫中,有些宫侍能知道的事,那必定是陛下愿意让大家知道的事。”

    她用词已经足够委婉了。

    是愿意,而非想要。

    楼犀兰低低笑出声,这位陛下的形象在她眼中突然变得变幻无穷起来。她开始意识到这是帝王,如果幸运的话,这将是她半生都能与之得见的帝王。他做事之出格,似乎远超旁人所预料。

    “我以为,一个皇贵妃,一个淞婉良,一个我,一个与玉嫔相同的玉嫔,已是他能做出最离经叛道之事。”楼犀兰似乎本性无甚对权威太多的敬畏,她敢反驳宫中司赞,敢身在后宫评价帝王,没有高高在上胜似高高在上:“没想到,这里面还有一个风丽人。”

    眉彤大胆看她。

    楼犀兰注视她的眼睛,缓缓肯定:“我想,陛下之出格,不止于此对不对?”

    “是的!”眉彤狠狠点头,大着胆子一次,便有大着胆子二次、三次:“相司若在宫中待久了便会发现,陛下总是不知何时会再有惊人之举。”

    “这也是后宫从前风平浪静的原因罢?”

    “相司,宫墙之中,从何谈起真正风平浪静呢?所谓风平浪静,那是有人从无察觉,有人始终注视水面之下。”

    门外有刻意的脚步声由远至近,“相司,有人来了。”

    伴随着乌溪话音落下,殿门外有声音响起。

    “阳修仪,幽阳君可在?吟霜飘雪院玉嫔请见,请掌事内侍通传。”

    这是楼犀兰第一次与大名鼎鼎的玉嫔相见。这个女人生了一副张扬娇美,楚楚可怜相,气质却半冷不热,有种生冷的妩媚风情,身上还带着令人深感危险的危机四伏,像头野外从不刻意隐于林中的大猫,蛰伏时虽懒惰而不懈怠,随时可以出击捕捉猎物,给人轻视她的教训。

    滚烫的红日降下澄澈的金黄,如秋日满园的黄叶,和着东风织以做歌,又似甲壳虫上的黄黑,那黑点陷落,黄意遒劲。楼犀兰遥遥看着她站在殿门外,笑意盈盈,万种风情皆在她一步步中,佐以金箔渡之,堪比黄金万两。

    “妾玉嫔,见过幽阳君。”她走到楼犀兰面前行礼,臂弯间夹带春日的信使,身段惊人,柔弱无骨。

    “免礼。”楼犀兰语调轻飘飘的,她看着眼前之人,仍难脱离玉嫔带来的巨大震撼,唯面上不显。

    “幽阳君不介意妾自个儿寻个座儿坐坐吧?”玉嫔言辞行动间总给人怡然自得之感,很难令人生厌。

    “不介意。你来见我,本该如此。”楼犀兰的眼睛一路跟着她,不着痕迹:“眉彤,沏茶。”

    “喏。”宫侍手脚麻利地动作。

    “妾今日,是有要事与幽阳君相商。所以冒然上门,打扰幽阳君,还望幽阳君勿要责怪妾。”玉嫔之语调几乎是要柔情蜜意了,鲜美到楼犀兰心间。

    “怎会?”楼犀兰故作姿态,维系高冷模样,吐字简单明了:“你说。”

    “不知今日幽阳君可知道,外面忽起的风言风语。”一个敢说,一个敢做。玉嫔开门见山,美目忽闪:“宫中有人言您不祥,恶意散播您的流言,这等大事幽阳君万万不可放过,更不可坐以待毙。”

    “玉嫔所言......”

    “幽阳君若不介意,唤妾小字,通阳即可。”玉嫔声音娇美动人,快掐得出水,实属故意。

    “......”楼犀兰身体一顿,数息后若无其事:“好。通阳所言,我已知晓,不过此事你既已上门,便不瞒你说,我无甚可破解之法。”

    “是无甚可破解之法,还是无甚可破解之机?”玉嫔柔声问。

    “哦?”两相对视,楼犀兰心跳如鼓雷,硬是被其狠狠压下,面露些许冷淡之意:“听通阳之话,似有决断?”

    “妾不敢,此事还须得幽阳君定夺。”

    “不敢那便回吧。”楼犀兰低头抿茶,有送客之心:“我相信陛下,会有自己的判断,不会听信流言。”

    她态度相较于之前,已是彻底萍水相逢的状态。楼犀兰在涉及正事上,从不会为美色所误。

    玉嫔见状唇角缓缓逸出一丝笑意,她的声音竟跟着有所转变,是以她的本声并非如刚才,反倒是如雨中风铃,清脆婉转,更显方才的恶劣与逗趣:“幽阳君且再听妾一言。”

    “说。”

    “妾观幽阳君绝非池中之人,眼下风波之所以会按兵不动,不主动出击,不过是人地生疏,毫无援手,不好做反抗罢了。那么为何,妾不能在此时,做相互帮扶之事呢?”

    玉嫔声调动听,谁人皆能听出她的确诚心来邀。只是,为何要应?楼犀兰承认,自己是那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儿,她没有一定与之同盟的必要。不谈陛下秉性如何,她也绝不会看见一星半点的好处,就被玉嫔以及玉嫔背后之人牵着鼻子走。

    ——是的,短短一个照面,楼犀兰就已嗅到比鼻间萦绕的主调下,掩藏着的更大味道。她清楚玉嫔不过是马前卒,探路石,她要面对的不是什么小小的派系,而是会令人意想不到的代表......

    “你的诚意。”楼犀兰抬了抬下巴。

    女人从座上起身,眉若春山,眼波横流,盈盈拜她一礼。

    “妾愿助幽阳君一臂之力。”

    宫中锦上添花之人太多,从不长久。唯有雪中送炭,方才能见真情,关系稳固。这个道理,女人懂得,楼犀兰懂得,其他人没有不懂得的,当然明白她此时言下之意。

    幽阳君不见得会在这场风波之中落入下风,需要玉嫔出手。玉嫔不见得非要帮这一场或许一定是虚惊一场的忙,亲身上阵。有些东西,重要的是表态,是人心,不是眼前“做派”。

    座上之人紧盯着玉嫔,思索半晌,楼犀兰终是缓缓露出微笑,寒声散去:“通阳既愿帮忙,我岂会拒绝。”

    宫侍听令扶起玉嫔,玉嫔顺势起身。

    女人同样一笑,温情脉脉,满堂繁重不及她光华照耀:

    “妾会用行动,让幽阳君看到妾的诚意。”

    说罢,她执礼告退,楼犀兰似乎这时才听见那些因玉嫔行走间而琤鸣环绕的响动。她坐于堂中,看玉嫔沐浴在金光之下,一把青丝如同布满了点点光亮的锦缎,煞是好看。

    楼犀兰一言不合狂跳的心突然缓缓归于平稳,强烈的耳鸣好像也被玉嫔带走。

    “相司?”乌溪,眉彤,余栗三人面面相觑。不多时,乌溪第一个开口,试探着问:“相司,为何这玉嫔玉相司,好像十分自信......?”

    “她的确该自信。”外面人已走,门前庭院已空,楼犀兰目光长久地注视,收回目光转向宫侍所在之处时,再看不出丝毫恋恋不舍:“我与许氏同期入宫,本该同为战线。偏偏我封阳修仪,幽阳君,她得了个玉字称号,恰巧居于嫔位。我入宫尚且三日就卷入风波,她不一定会有多高兴,还可能物伤其类,愿意助我,不过是奈何有心无力,或许会来得慢上一些。可正因为如此,她也输在不如玉嫔来得快。”

    “世间机遇便是这样,阴差阳错,有缘无分。于争权夺利之地,不祥之名何其之大?玉嫔清楚许氏未来,又身在宫中多年,更有底气。许氏与我皆为新妃,她犹豫不决,顾虑重重自是应该。再者她来,也不过是被我拖下水,幕后之人着眼全局,怎会看不见她的存在?”楼犀兰耐心剖解:“许氏不动,都焉知此事是否自然无她?许氏一动,不用明天,今晚流言蜚语之中,便会多出一个存在,还自然而然。这样一来,我与她本就不稳固的维系,注定摇摇欲坠,四分五裂,彼此皆孤立无援。因为选择玉嫔,并不一定是要在两个玉嫔之间做出决断;选择许氏,反倒是我们彻底与之统一战线,宫中有些人怎会再宽容以待,容我助我?来日我若与许氏割席,即便我能狠心舍名,旁人也不会再真心接纳,定然时刻防备。”

    几个宫侍脸色愈加凝重。

    “幕后之人当真是十分狠毒,这样的人断然不能留在宫中。”眉彤紧皱眉头。

    乌溪余栗点头应和。

    “无妨,不急。”越是凶险的时候,楼犀兰越是冷静淡定。她想得开:“今日之事,无非两个结果。无论是好是坏,都不会是最差的那一个。你们要记住,我相信陛下,此间信赖,绝非说说而已。”

    红墙宫道上,歪斜着两道影子。一人眉清目秀,濯然如清水出芙蓉之态,清丽脱俗;一人样貌普通,偏生一双眼睛坚定执拗,格外特别,巴掌大的小脸似乎年幼。她们并行走着,手臂紧紧地连在一起,孤注一掷。

    “一定要去吗,小姐?”

    “嗯,我与那幽阳君同为贵子,即便彼此陌生毫无交情,多少也算天然同盟,自是唇亡齿寒。如今宫中妖风骤起,乍看之下并无我之事,实则却不然。我们须得主动出击,不能等到祸到临头,方才到处攀谈求助。那样的话,我定无助无援。”

    “可是......”家侍失落地丧下眉眼,为眼下困境般局势:“您说过,咱们帮不了她什么。”

    “小壳,真心是一回事,能帮多少又是一回事。”许氏心中叹息,手指扎在掌心中感受到轻微刺痛,日渐昏沉的天光下她更清醒:“无论如何,我都该去表态,说明白。我不贪与她联手,只愿日后能再相见。”

    “可......”小壳咬了咬唇瓣,这时她忽然感到身旁人停下了脚步。她茫然去看,眼角的余光中却忽然瞥见什么,她连忙转头,就见半开的赤色宫门前,远远路过一行人走远,他们之中似乎簇拥着什么,小壳看不清晰。

    可是许氏看得清晰。她自幼耳清目明,非常人能比,那行人的微不可察的脚步声她早早地听见,却没想过会是本该不应出现在这条宫道相接处的人选。

    “走吧。”良久,许氏道。她一下子多出几分萧瑟和颓然,带着家侍转身,踏上回程的路途。

    “为什么?小姐,那是谁?”小壳知道自家小姐的厉害,她敢肯定自家小姐看见了那是谁:“我们不去见阳修仪了吗?”

    “‘仙人赞叹其姿’,玉嫔。那个我与之相撞封号之人。”许氏明白,她出现在这里,就代表着事情出现了她无法再介入的转机。即便阳修仪未与玉嫔达成合意,想必短时间内也不会与她再有什么亲近之意,终究是她不够果决:“我们的确,没必要再去一见。”

    “小姐......”

    “算了,回去吧,小壳。是我拖沓,没能占了先机,现在再去已是毫无意义。”

    或许她是该去见,哪怕她们已经达成合作,哪怕去了也受冷落。只是她心中积攒的勇气已经消散了,再聚不起。自请入宫,于面圣之时渴望得到“拯救”,已是她做过最出格,也最果敢之事。更多的,实在没有再破釜沉舟的勇气。

    已顶了一个“玉”字封号,既明知结局,又何必非要接着自取其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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