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好久不见。”江书辞将齐山泽最后送与她的那幅字放在了桌案上,“今日来找先生,不以云竹西的身份。”
江湖人尽皆知,云竹西,竹西楼楼主,亦是大夏长公主,江书辞。竹西楼,以天下事为筹码,江湖朝堂,洞悉万物,传闻在一片竹林的最西面,尽头是一处桃花源,桃花源内亦有一片竹林,向西走到尽头,将会看见一座铜墙铁壁,在那里面,你能找到史书记载和没记载的所有事情。
“殿下的意思是?”云竹西三拜青城山,是为了纳贤,但江书辞不同,实际意义上来说,外界所传也只知道云竹西想要拉齐山泽进竹西楼,但并没有人知道那张纸的存在,以及最后他们到底聊了什么。江书辞来寻齐山泽,便不是江湖事,而是朝堂事。
“正是先生想得那般,如果一定要有人去做这个乱臣贼子,只能是我,不是吗?”
齐山泽突然放声大笑起来,“好,好啊,公主不怕我是皇上派来试探你的奸细吗?”
江书辞听完面上没有一点表情变化,转头说话时又带了几丝笑意,看着齐山泽的眼睛道,“我信先生,也信自己。”
乌垚此时满手是土地冲进来,“齐先生、书辞姐姐!我找到了!”
齐山泽接过那黑不溜秋的坛子,将酒倒入白玉瓷瓶中,又吩咐小童下山买些肉菜,“今日,你们俩小鬼,要陪我这老朽喝个尽兴啊!”
江书辞和乌垚哪能喝得过齐山泽,最后两个人纷纷举手投降,一觉睡到了日上三竿,还是被齐山泽拖起来吃饭。
“两个小年轻,比我这个老头还懒,太阳马上要落山了还不起床!”
小童:这说出去谁信啊,我家先生对着大夏长公主和苗疆皇子就这种态度……
乌垚:好喝,爱喝,下次不和他一起喝了……
江书辞:……为老不尊啊……
“苗疆之事,先生有何见解?”吃完饭三人坐在院中乘凉,江书辞和乌垚下棋,转头问齐山泽。
“两虎相争,必有一死,按我来看,苗疆皇帝和祭司无论谁赢都不是坏事,二人皆有经国之略,而如果要破局,便要抓住唯一的变数。”齐山泽说着便顿了顿,眼神望向乌垚,乌垚知道他的意思,摸了摸鼻子没有和他对视。
“变数不想入局,先生可有他法?”江书辞看向齐山泽问道。
“我也不与殿下故弄玄虚,皇帝和祭司谁赢,最后皇位都要传给乌垚,他想无忧,但身在那个位子,他怎么无忧?帝王,忧天下之忧而乐天下之乐者,除非苗疆不再是一块独立的土地,但背弃祖辈百年基业,小无忧,是想成为千古罪人吗?”齐山泽毫不避讳,一针见血。
江书辞被噎了一下,但继续提出自己的想法,“假死,可否?”
“虎落平阳终是虎。”
“可小无忧不是虎。”
齐山泽以为是让皇帝或者大祭司其中一人假死,而江书辞的意思却完全指向乌垚。
“殿下的意思是?”
“先生说虎落平阳,是怕其中一人东山再起,但是,乌垚不会,如果他死了,那南疆便无人继承皇位,祭司需要的傀儡便不复存在,皇帝便不能死。”而大祭司之位,却可以换人。但如何保证,皇帝不会把大祭司杀了……
齐山泽点了点头,聪明,但……江书辞的所有初衷都是乌垚。王者,必当不能局限了自己的视野。
“太理想化了呀,不过,也不是不能一试。”齐山泽摇摇头,又笑了笑。
江书辞不知道他的意思,但目前的局势下,她也想不到更好的办法。
青城山上,时间好像流逝得极慢,江书辞和乌垚每天下下棋,和齐山泽喝喝酒,感觉太阳的起落都变得慢悠悠的。
夜间,清风来信。
“十一人已除八人,得密信三封,其中提及疑似共犯者六人,权待殿下下令。”
“明月,回京。”江书辞眸中神色晦暗不明,兴奋与痛恨并存,绝望与希望交织。
月影层层,照得官道如同白昼,伴随一声马儿的嘶鸣,十几个持剑的人冲了上来,带头的那两个,一个穿着一身破破烂烂的黑布,像乞丐一般,另一个却着一袭白袍,浑身上下带满了珠玉玛瑙,贵气逼人。
江湖排名第三的门派——唐门,给钱就办事,达官贵人也罢,无名之辈也无妨,钱到位,皆可杀。
几十只暗箭穿透马车车厢,受惊的马匹摔倒在地,而车厢内却悄然无声。
乞丐拿着木杖挑起车帘,里面的机关顿时放出一支箭矢,虽没有命中,却也给乞丐那身破破烂烂的衣衫上又添了一道口子,口子周围被鲜血稍稍染红了一些。但对于杀人已成家常便饭的他们,并构不成一丝威胁,乞丐笑了笑,这小公主,倒有点意思。
“没人。”乞丐放下车帘,拄着拐杖佝偻起身子,向白衣人摇了摇头。
白衣人声音尖尖的,有些刺耳,和乞丐的粗犷暗哑形成鲜明对比,“难道被她提前发现了?!”虽然也不至于要了他们的性命,但竹西楼楼主、大夏长公主,这两个身份都不太好处理啊。
“不太可能,大抵是青城山那个道士算出来的。”乞丐和白衣人站到了一起,看着还在待命的十几人,“去城门口堵她。”
众人刚准备离开,却突然传来一阵马蹄声,他们守了一夜的江书辞就这样出现在他们面前,坐在马上,身旁是一个约莫十五六岁的少年,身后一个驾着马车的女子,她就那样笑着冲他们摆了摆手。
“乞儿哭丧,贵人送葬,不知是哪位大人,竟请得起你们二位。”江书辞俯视着二人,平白有一些压迫。
“殿下的命,自然很贵,但来人既然付得起,我们收了钱,也不能透露人家不是。”乞儿唐富嗓子曾被毒哑,因而呕哑嘲哳,但也平添几分老练与阴森。
“哦?值多少银子呢?我可以出十倍,能不死吗?”江书辞还是那样淡淡的,好像面前的并不是什么杀手,只是个做生意的商人。
“殿下这话,曾经也有无数人在濒死之时说过,但他们还是死了。”唐富也笑了,笑得又丑,又难听。
江书辞歪歪头,“可我不想死啊,怎么办呢?”
乌垚在一边接话,“那就,让他们死好了。”说完便盯上了唐富,笑意不达眼底。
贵人唐穹终于开口,“殿下应当明白,有太多人想要你的命了。”江书辞死了,竹西楼就可以被瓜分,没有人不希望那些位高权重者跌下神坛,因为只有他们死了,他们手里的东西才能有被夺走的机会。
“可是他们努力了很久,都没能拿走我的命,我还在这,还好好活着,我的命还在我自己手里,不是吗?”因为有多少人想要她死,就有多少人保护她活下去。
而就在说话间,唐富突然倒地,嘴里吐着白沫,两眼翻得几乎看不见瞳仁,唐穹被吓了一跳,急忙蹲下身查看他的情况,却被唐富一掌拍倒在地,不明所以的他想要控制住唐富,却根本不是他的对手,两人从开始厮打到结束,不过几息功夫。
“是……南疆蛊毒。”唐穹抹干净嘴角的血,而后站起身,一脸轻蔑地笑了几声,“论毒,我唐门说第二,谁敢称第一,雕虫小技,班门弄斧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