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下的黄昏,天边斑斓晚霞染红了西边的上空,悄然而起的南风轻轻吹拂着土地,夜色静谧中弥漫着温馨,墙角边摆放着几把旧竹椅,竹椅上一老头正悠闲的拿着竹编蒲扇轻轻的煽动。
树梢被风轻轻的吹动着,蝉在树下咕咕的鸣叫。
“爷爷,好无聊啊,要不?你给我讲故事吧?”陈苗苗正右手拿着小树枝在地上胡乱画着。
爷爷微微眯起眼睛,回想着以前发生过的事,然后缓缓说到:“故事啊?行,那爷爷就给你讲一个以前发生过的事。”
陈苗苗将手中的树枝丢弃,而后坐到爷爷旁边的竹椅上,并为茶杯重新填满了水,回到椅子上听爷爷的叙述。
爷爷的声音带着岁月的沧桑,讲述起曾经的故事……
乡间的傍晚几位村里的妇女正聚在一起谈论着陈家最近发生的事。
蓝衣妇女:“听说了没?就咱那前头的陈家,他家二儿子的媳妇跟他家下人跑了。”一边讲述一边用手比划着前头的一户人家。
“真的假的?我瞅那姓吴的小姑娘挺老实的。”
灰衣女子正磕着瓜子凑过来,她身形削瘦,紧盯着蓝衣女子,嘴里的瓜子皮从嘴里不断掉落。
“那你可不知道,姓吴的小姑娘,她其实不是陈家的童养媳,她是从外地嫁过来的。她和她丈夫陈瑾言结婚后,一直住在陈家,但他们的感情并不好,这不跑了。”
“哦?跑了!怎么说?“
灰衣女子一时间停下了手中正在磕着的瓜子,迫不及待的问道。
“听别人说是因为她丈夫陈瑾言经常打她。她受不了了,就找了个借口和陈家的下人李成私奔了,真是可惜了陈家的二儿子,他那么好的条件,却娶了个这样的媳妇。”
“你们这都多久之前的消息了?这陈家有人当兵回来了,这陈家的媳妇儿跟那个外人有私情,捉奸直接给外人杀了。”身材壮实的红衣妇女风风火火的走过来。
“啊?杀了?我瞅着陈家老二挺友善的,就前几天还跟我打招呼来着,陈家兄弟俩之前不还挺好的吗?”
“谁知道呢?哎,这陈家的事儿真是越来越复杂了,咱们还是别瞎掺和了。”
灰衣妇女摆了摆手,拉着两人离开。
这陈家前些年是卖粮生意的,老太爷趁着战争发了一笔国难财,富过,后来因为儿子陈安嗜赌,把大半个家产都给输进去,老太爷原本就没指望他能有多大的出息,守住家产平平安安度日就行,奈何陈安不争气,偏偏喜好赌,被老太爷抽了一顿,这才安分下来。
陈安一共有两个孩子,大儿子叫陈瑾明,年轻气盛,是个读书人,二儿子叫陈瑾言,随了陈安贪玩,玩什么呢?斗鸡赌鸡,如果说陈安抽一顿就老实了,这陈瑾言就是抽多少次都无济于事,着实搞不懂是因为叛逆还是其他缘由。
陈瑾明双眼紧闭,面色苍白如纸,整个人毫无生气地躺在那里,一阵一阵的抽泣声迫使他不得不从昏迷中苏醒。
“大少爷,您醒了?”
陈瑾明还没来得及说话,只感觉脑袋,喉咙很痛,呼吸困难,费力的抬眼看去,是墨菊。
墨菊从桌上拿起药碗递给陈瑾明,陈瑾明直接端起药,咕嘟咕嘟的喝了下去,随即把空空的药碗递给墨菊。
“现在什么时辰了?”
“已经申时了。”
陈瑾明摆了摆手,对一旁的墨菊说:“去把账本拿过来,算了,你先出去吧,我一会儿自己去。”
“大少爷,您要不明个儿再改账本吧?您伤寒才刚好,不宜过多劳累啊。”
“出去。”墨菊听到后默默出去把房门轻轻合上。
陈瑾明小时候就被老太爷给予厚望,前头有一个嗜赌的父亲,后面有一个贪玩的弟弟,他曾经也羡慕过弟弟无忧无虑的生活。
然而,岁月匆匆,老太爷老去,家族的兴衰荣辱如同千钧重担,毫无保留地压在了陈瑾明的肩头。
陈瑾明穿好衣服,缓缓从房间踱步至书房,寂静的走廊里,他一边捂着嘴一边咳嗽着,那咳嗽声显得格外突兀。进入书房,入眼便是一少年正百无聊赖地摆弄着毛笔。陈瑾言身着青色长袍,猛地抬头看见陈瑾明,忙不迭地站起身,张着嘴急切说道。
“哥,给点钱。”
陈瑾明一瞧见陈瑾言,只觉脑袋一阵疼痛,无奈地揉了揉太阳穴,眉头紧皱,躲也躲不开,一见面就跟自己要钱。
“你啊你,除了要钱,能不能专心于学业?”
陈瑾明伸出手指,敲了敲陈瑾言的额头。
“教书先生可跟我讲,你最近老是逃课啊。”
陈瑾言痛苦的捂住额头,缓慢的用手揉了揉:“哥,真不是我想老逃课,是那老头子太迂腐,天天讲什么忠义,我都跟他说我懂了,硬是说我没懂,还要拿戒尺削我,你说我能不跑吗?”
“先生说的自然有他的道理,你听就好了,等你再年长一些自然就懂了,实在是不爱听了,等再过几个月我送你去留洋。”
陈瑾明整理着桌上的账本,拿起毛笔批注。
窗外的夕阳的余晖斜斜地照进屋内,在地上洒下一片金黄。
“留洋?也行,我还没见过那边的风土人情呢,哥,那你去吗?”陈瑾言迅速搬来凳子,满脸兴奋地紧挨着陈瑾明坐下。
陈瑾明头微微摇晃”家里还有老太爷和父亲,我就不去了,况且这么大的家业还在这呢,哥就在家等你回来。”
“好吧,那就等到时候我给你寄信,哦对了,哥,给点钱。”陈瑾言迫不及待地伸出手,把手心在陈瑾明面前比划着,脸上满是期待,眼神中透着急切。
陈瑾明抬手指了指书柜上的抽屉,陈瑾言拿了钱便风风火火地出门去了,只留下那被带起的微风还在屋内缓缓盘旋。
陈瑾明呆呆地望着瑾言匆匆留下的身影,思绪渐渐飘远,回忆起母亲生产前郑重地交代自己要照顾好弟弟。后来,母亲难产,艰难地生下了瑾言。一直以来,陈瑾明都将弟弟陈瑾言照料得妥妥帖帖。
陈瑾言幼时去父亲那里偷取母亲的遗画,也是陈瑾明在旁打掩护,最终还是被父亲陈安发觉,要拿戒尺去打,陈瑾明可以说是毫不犹豫地趴在陈瑾言身上护着,陈瑾明是半个瑾言父亲也不为过。
陈家二子的母亲是书香门第的小姐,姓邱,叫邱意弦,出身于书香门第,自幼饱读诗书,才情出众。她的家族以学识和礼教闻名,士农工商,商是排末尾的,邱家看不起陈安,邱意弦便与陈安私奔,二人少年夫妻,后有一子,陈安快到了中年开始嗜赌,邱意弦生病又怀着孕,于是再一个夏天难产而亡。
天色渐晚,夜幕逐渐笼罩,陈瑾明仔细地把修改好的账本整理妥当,而后提起一盏灯笼,怀着困意,打算回屋休息,墨菊跟在陈瑾明身后,想要说什么。
陈瑾明瞧出墨菊有心事,步子放缓转过头对墨菊道:“等回去再说。”
陈瑾明踏入屋内,向墨菊询问
“墨菊,你今年芳龄几何?”
屋内昏暗,只有窗外月光从中流露点亮光。
墨菊把屋内蜡烛逐一点上,应声道:
“算上今年及笄之年了。”
”如今你年岁不小了,我问你,如果我给你一个念书求学的机会,你可愿意前去,待过几年学成然后为我效力?”烛火在黑夜里摇曳,照亮了两个人的面庞,陈瑾明的声音在屋内显得格外清晰。
墨菊听到陈瑾明的提议,先是一愣,后双手交叠行礼。
“公子先前救我性命,现如今又送我去念书求学,自当愿意,公子大恩,定不负所托。”
墨菊眼眶微红,鼻子一酸,连忙背过身将眼泪擦干净。
墨菊原是农户李家女儿,叫李静,后来李家家中没有余钱,李父便打起了把李静卖给青楼的主意,跟别人闲聊听闻当地的地主已死了两房妾室,卖去那里所得的钱财更多,李静听李父说要把她送往地主家,便在与李父同行路上就开始闹,一心想要逃跑。
陈瑾明看到李静在大街上和父亲的激烈争执,询问其缘由,于是买下当了做婢女,李父起初还不愿意,直到看见一小袋银子,才松手,嘴里还叫嚷着。
”这死丫头归你了。”
五年的时光墨菊也从小不点长成亭亭玉立的少女,陈瑾明不禁感慨,两个孩子到底是长大了。
陈瑾明把手帕递给墨菊,从书桌上拿了一盘绿豆糕,并示意她吃点。
“莫哭了,一会儿该把眼睛哭坏了,吃点绿豆糕,吃点甜的心情好。”
墨菊接过糕点一边不停的掉眼泪,一边吃小口小口吃着糕点,偷偷的瞧着陈瑾明,等到吃完,收拾一番便退下了。
蜡烛的火苗微微被风吹动,摇曳的火光照在陈瑾明的脸上,额前几缕碎发随意地散落,更增添了几分随性与自然,让他看起来如同从画中走出的翩翩公子,左手托着下巴,右手在纸上唰唰写着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