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早,丐帮送了口信来,白飞飞梳洗后,乘上马车去了朱家。
刚下马车,一道身影炮仗般飞进她怀里,白飞飞伸手抱起娇娇软软的小姑娘,柔声唤道:“小猫儿也来了?”
百灵瞧她面色红润,眼神清亮,提着的心彻底放回去肚子,“伯母怎么没有来?”
白飞飞摇摇头,“娘回江家了,我本该陪着去,接到你的口信就来了,”低头亲亲干女儿,“小猫儿想干娘吗?”
“想!”小猫儿搂着白飞飞脖颈儿脆生生回道,听的白飞飞心头一软,恨不得把人抱回杭州去,抱着干女儿又亲了下,“大哥也来了?”
女儿也不小了,百灵怕她累到,把人拎下来,“你别抱她,让她自己走!来了,都来了,小四他们也来了,成婚诸事繁忙,朱爷怕七七受累,索性从这里出嫁,省得舟车劳顿,三位冷爷也来了,到时候从这里送七七出嫁!对了,宋公子也来了,”
白飞飞眨眨眼,牵过小猫儿笑着道:“不曾想到朱七七最后嫁给了我五表弟!”眼眸闪闪,全是坏心思!
百灵瞧着她脸上笑意,暗叹一声,劝道:“你悠着些,七七心里慌得要死,你啊,就别去招惹她,小心她跑回汾阳去,到时候你那表弟找你要人!”
白飞飞挑眉,朱七七那样的性子还会慌乱?她不大相信。
到了后院,瞧见朱七七,白飞飞笑了,原来这世上还真有朱七七害怕的事,浑身笼罩着焦灼气息的朱七七瞧见百灵忙慌慌迎上来,大声嚷道:“百灵,你去哪里了,我找你好半天?”喊完瞧见白飞飞,气鼓鼓唤道,“哦,白……”
“咳咳……”身后传来咳嗽声,朱七七站直身子行礼道:“菲菲表姐也来了?”
白飞飞等的就是这一刻,见朱七七不情不愿行礼问安,虚咳一声,昂首道:“朱姑娘,你同表弟还未成婚,不用在乎这些虚礼,如旧称呼便好!”
“白……”身旁又传来一声虚咳,朱七七咬牙切齿,“菲菲表姐,礼不可废!”说着又恭恭敬敬行了一礼,“菲菲表姐昨日回的吗?”
白飞飞矜持着身子瞧着朱七七,越看越觉得像野小子装大姑娘,装的人难受,瞧的人更辣眼,柔声道:“昨日到的,我来瞧瞧大嫂,朱姑娘不用理会我!”
朱七七恶狠狠瞪她一眼,你以为我想理你,转头看向教习的老嬷嬷,“李嬷嬷,今日菲菲表姐过来,七七想同表姐叙叙旧,您看今日这课业是不是往后延延?”
李嬷嬷知晓白飞飞身份,端起和蔼模样,朝白飞飞福了福身,恭敬说道:“既是表小姐来了,朱姑娘自该好好陪着。”说完带着几个教习丫鬟退下。
朱七七挺直的腰背垮下去,“白飞飞,你们江家都是些什么人啊!”她后悔了,她不要嫁给江廉了,想到往后的日子,头都要炸了。
朱七七遭遇,白飞飞好不欢喜,含笑看着她,“这院子修好了,聘礼也装好了,现在反悔,怕是来不及了!”
朱七七挥退跟上来的丫鬟,抱起小猫儿,带着两人回到正屋,亲自倒了茶水给白飞飞,“白飞飞,我现在好羡慕你,换了你是我,一定不会像我一样捉襟见肘!”伸出双手晃了晃,白飞飞定睛看去,十个指头通红,看来吃了不好苦。
“我从小什么也不会,同江家订婚后,爹就逼着我描画、鼓琴、学女红,拨珠算,什么都要学,什么都要懂……”
往日活泼任性的大小姐,像一株缺水的月季花,蔫在桌上,“做别人家的媳妇一点都不好,我不想成婚了,可爹不答应,爹说江家虽是官宦人家,但家风清正,比旁人家好太多,不许我任性……”
白飞飞瞧着枯萎的月季花,感慨万千,去年也是在这座院子里,当时一行人圈禁着,生死难料,朱七七同江廉打打闹闹,虽有个公主夹在中间,但两人情投意合,喜笑颜开,不过一年,公主主动退出,两人也只差最后一步,便能相爱携手,怎么又不愿意了?
百灵拿过一块糕点递给小猫儿,“去瞧瞧弟弟醒了不曾!”小猫儿瞧着无精打采的七七姨,懂事离开屋子。“七七,成婚后的日子大同小异,你只是一时不习惯。”
百灵这些日子劝了不知道多少回,劝得口干舌燥,“当初江家来提亲,朱爷便同你说过,一旦订下再无退路,江家是官家,自古商不与官斗,江家再清廉也是官家,江廉少爷已经退过一次婚,你再退一次,江家还要不要脸面了?”说着默默推了推白飞飞。
正在品茶的白飞飞转头看她一眼,她是来看热闹的啊,茶汤清澈,回味甘甜,朱家好有钱,连成色这么好的茶都有。
百灵看她不作声,又暗暗拉了拉她的衣袖,示意她说句话。
白飞飞慢慢咽下茶水,无声叹息,她的话朱七七怎么可能会听,念着旧日情分,试着劝道:“朱七七,江廉性子实,耳根软,你若不习惯这样的日子,成婚后吹吹耳旁风,叫他带你搬出去住,这有什么难的?”
“飞飞!”百灵推了她下,她是叫她劝人,不是叫她来坏人亲缘的!
朱七七白她一眼,“你以为我没想过?哼,江廉只听他哥的话,他哥说什么是什么,哎,要是沈大哥在就好了,江廉也听沈大哥……”
“七七!”百灵呵斥道,这个没脑子的,她就不该把飞飞叫来。
朱七七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忙看向白飞飞,惊慌道:“白飞飞,我……我不是……”
白飞飞摇头,“好了,你说什么?哦,你说沈大哥,朱七七,沈大哥在这里,也不会帮你劝人,这是你同江廉夫妻两的私事,他不是你们的长辈,站在什么立场劝人?”
怕朱七七想不明白,又劝了一句:“朱七七,你既喜欢了江廉,便得接受他的一切。”
百灵瞧着白飞飞,同五年前相比,飞飞通透了许多,也不枉沈浪多活这几年,还是他想的明白,人啊只有彻底得到了,才能放下!
想到沈浪,不经叹了口气,怎么就死了,那么好的人,真像做梦一样。“七七,不要叫朱爷为难,去年到今年,为了你的婚事,朱爷愁得头发胡子都白了,你好不容易寻到一个两情相悦的如意郎君,别再折腾了!”
朱七七闭了嘴,擦干眼泪笑了笑,看着白飞飞俏声道:“说起来,你还没见过那位九少爷吧?你轻功厉害,哪日带我瞧瞧去,听家里丫鬟说那人长得可好看了,比沈大哥还好看。”
摇摇头,哼哼道:“我才不信这天下间,还有比沈大哥好看的人,哎,白飞飞,你陪我去瞧瞧,好不好?”
沈大哥自然是最好的,白飞飞看百灵一眼,奇道:“瞧他做什么?你还想比比他同江廉哪个更好看?”
百灵“扑哧”笑出来,“她啊,气不顺呢,自从听说庆宁公主为了个病秧子,退了同江廉的婚事,便气的要来京城会会那九少爷。”白飞飞看向朱七七,没想到朱七七这么喜欢江廉。“若不是江家及时送来拜帖,早就打进陈家,为江廉讨说法了。”
“百灵!你瞎说什么?”朱七七气得俏脸通红。
白飞飞莞尔一笑,都这样了还说不想嫁,柔声劝道:“好好待嫁吧,别胡闹了!”
“对了,猫大哥他们呢?”坐了这么久,熊猫儿同王怜花也没找来,白飞飞不禁又问道。
百灵黑了脸,气呼呼道:“别提他,一到京城就没影了,今天拉着江廉喝酒,明天扯着王大仁听曲,三五天不着家,要不是有小四他们跟着,我非打断他的腿。”
白飞飞呼吸一顿,“是吗?”眼神扫过桌上东西,端过茶盏喝了口茶。
回到张家后,白飞飞唤来管家,“娘回来了吗?”
老管家摇头,“夫人遣丫鬟来回话,这几日不回来,叫小姐也去江家,同表少爷表小姐们认认脸,方便以后走动。”
白飞飞心里烦躁,歇息了会,想了想,还是坐上车赶去江家。
此时正是朝臣下值,马车堵在路上慢慢往前挪,平日一刻钟的路,今日走了半个时辰还未到,白飞飞时不时掀开帘子瞧一眼路况,一错眼看到陈家马车,不知怎地,再移不开目光,直勾勾盯着那车窗。
两架马车朝着相向方向驶来,白飞飞算着距离,聚掌成风,朝那车帘击去,遮盖严实的车帘被掌风一吹,飘然飞起,露出里面坐着的人,不待白飞飞瞧清,车帘倏然落下,赶车的车夫冷冷扫过白飞飞所在马车。
白飞飞忙放下车帘,那车夫一看便是高手,只怕同昨夜那行人是一伙的,无奈摇头,心里对这九少爷更好奇了,是有多金贵,竟有这么多人看着护着。
错车而过时,秋风打着卷儿吹过长街,街上马车帘子“飒飒”作响,陈家那遮盖严实的车帘随风吹起,露出里面主人,如墨长发散落在月白色长袍上,莹润的指尖摩挲着腰间玉佩,往上,是一张上天精挑细琢的脸,肤白如雪,眉目如画,高挺的鼻梁下,略显苍白的嘴唇微微抿着,纵是无情也动人。
“少爷,你这又是何必,公主金尊玉贵,少爷你怎么也是男子,该大气些才是!”车内服侍的小厮瞧着自家少爷冷淡的眸子,低声劝道,“今儿一早老爷叫你来赔礼道歉,你这……”小厮哭丧着脸,一开始还有说有笑,怎么转眼又吵起来了?
“少爷,你这又是何苦?”吵完了今儿心头舒服了,可明儿又得去赔礼道歉!小厮越发心累,想想少爷也不容易,被逼着娶个自己不喜欢的姑娘就算了,偏还是最尊贵的公主!
九少爷无声听着,依旧不言不语,小厮声音也落了下去。
车座下,白飞飞稳稳撑住身体,嘴唇紧咬,沉眉深思,这九少爷怎得如此寡言少语,性子倒同生病后的沈大哥一样,一般无二的冷淡。
马车穿过一道栅栏,突然快了起来,白飞飞扫过周边环境,记起清风楼就在附近。
车内一直安静坐着的公子哥动了起来,莹润如玉的手指掀开帘子看向外面,“去清风楼!”声音清润如玉,如山泉潺潺,听来沁人心脾,叫人心暖疲消,偏眉宇间冷淡如冰,冲散了些许暖意,徒生出一股生人陌近的气势。
白飞飞心腔停了一瞬,这是沈大哥的声音,确乎是他的声音,她没有听错。
“少爷,夫人吩咐了,不许你去清风楼喝酒!”小厮急忙劝道。
车帘一动,九少爷收回手,合眼靠上暖壁,再不发一言。
马车下,白飞飞摇头暗叹,想来这位九少爷确实不容易,缠绵病榻十几年,好不容易康复,又被逼着娶个自己不喜欢的姑娘,若是寻常人家的姑娘也算了,偏是最尊贵的公主!纵使家世贵重,又能如何?
马车内又恢复了安静,一路上再无一句话响起,眼看要到陈家,白飞飞怕被发现,趁着马车避让其他车架,手一松落到一条暗巷内,提起一口气赶往陈家,寻到一处隐蔽处,想看看那九少爷到底长什么样。
陈家院外等候不久,马车缓缓行来,白飞飞心中一紧,直直盯着大门,下一瞬侧门打开,马车缓缓驶进去,白飞飞忿忿瞪着那大门,无奈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