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岑琛的意识在救护车上交替出现清醒和模糊的状态。他感到自己再次陷入了那个小男孩背影的漫长梦境。
他缓缓地睁开了沉重的眼皮,一束刺眼的白色荧光灯光芒透过了他的眼帘。
随着意识的逐渐清晰,他感觉到了头部的轻微疼痛和身体的不适。他试图移动身体,却发现手臂上连着冰冷的点滴管。
他看向窗外,太阳快落山了。
中间型β-地中海贫血是一种遗传性血液疾病,它导致患者的血红蛋白水平低于正常人。在特殊情况下,如感染或药物反应,他可能会经历疲劳、头疼,或其他与贫血相关的症状。
虽然每个患者的体验都有所不同,但沐岑琛的病情已经稳定了很久。
病房的门被推开,一个医生走了进来,
他微笑着走到床边,轻声问道:“你醒了?感觉怎么样?”
沐岑琛嗯了声。
医生拿着病例说:“你妈妈刚刚来过,她告诉我们你前几天发了一场高烧,但是她好像因为工作原因离开了。你的中间型β-地中海贫血可能是因为感染而加剧,因为高烧就是感染的一个迹象,这导致你的身体承受额外压力。在地中海贫血患者中,感染是触发溶血危机的常见因素,由于感染,你的红细胞破坏速度可能加快,尤其在高烧退了之后,身体还在恢复阶段,加上你在开学典礼长时间的站立,这些因素综合起来,最终导致了你的贫血症状暂时性加剧而晕厥。”
前几天他确实连续了几天的高烧,让他整个人虚弱无力。
走廊上的一群人有说有笑地走着。
季知祁眼底满是欢喜,“沐岑琛就是我和小暖炉一直和你们提起的那个儿时的邻居。”
走着的路野川突然轻快地跳了两步,晃了晃手里的漫画书,“我想他肯定会喜欢,没日没夜地把它看完?”
墨澜初轻叹,眼神柔和却带着责备,“没日没夜?川儿,我们是来探望岑琛,不是来让他作息不规律的。”
季知祁肩膀微微耸肩,“真遗憾啊,野仔,琛宝对这些从不感兴趣。”
他们轻轻地推开了病房的门,门轴发出了轻微的吱呀声。
沐岑琛向他们点了点头,示意他们过来。
他们走到床边,将礼品放在床头柜上。
季知祁拉过一把椅子坐下,抱住病床上的沐岑琛,“我想死你了!”
墨澜初说:“真高兴我们可以重逢。”
沐岑琛抬头间,看见墨澜初眼眸里盛满稀碎星光。
他心里感叹,这么多年了,墨澜初一直没有变过,他欣赏墨澜初的眼睛,它很美丽。但他也莫名感觉,那双眼睛和极致的惊艳相比还差一点。
就好像他看过比这双眼睛还要美丽的眼睛。
然后季知祁又一一介绍了其他朋友给沐岑琛认识。
沐岑琛和时竺砚很默契的没有把他们已经有过一面之缘的事说出去。
路野川好奇的问了句,“澜初,为什么小泽和岑琛长得这么像从来没有听你提过啊?”
他没有问季知祁,因为他知道季知祁肯定不会正经回答。
可惜事与愿违,季知祁抢先说了,“当然是因为泽泽子是毒舌王,很难把他和我们家琛宝联想到一起。”
路野川少有的训了一句季知祁,“你别胡说!”
予泽不屑的挑起一边眉毛,“是吗?那为什么我没有毒哑你呢?”
发生在季知祁和予泽之间的争吵几乎每天都要上,魏景珩看这种戏早看腻,他皮笑肉不笑道:“别吵架,吵到病人休息可怎么办?”
沐岑琛情绪没受影响,看了一眼桌上的空水杯,下床拿了起来,便往门口走去。
季知祁即刻问道:“琛宝,你要去干什么?”
“口渴了,去接杯热水。” 沐岑琛淡淡回了句。
“我帮你吧。”
墨澜初伸出一只张开掌心的手,看样子是想让沐岑琛把杯子递过来。
沐岑琛点点头,递去杯子。
墨澜初前脚刚走,予泽留下一句“我也去。”就跟着跑了。
墨澜初听见脚步声 ,回头看见予泽跑来他身旁。
他有些意外,他以为予泽经过晕厥的事几天内都会避着和他单独相处的时间。
他的母亲许彗姗和沐岑琛一样患有中间型β-地中海贫血,上一个月他和予泽约好时间来他家做客,予泽来早了,他还在补习班上课,母亲在浇花时发病晕厥,予泽看到这一场面就立马倒了杯水要为母亲喝下,想着要补充点体力,幸好后面被他们家的保姆拦下,杨姨还给予泽科普了相关急救知识,直到刚好上完班回来的父亲抱着发病的母亲上救护车,他才回到家门口 。
杨姨这个人什么都好,就是嘴巴大了点,这件事几天后就拉着惊魂未定的他说起了这件事情的具体经过,他从而得知予泽喂水不成反被教导的细节。
所以,予泽不可能不知道晕厥时喂水的危害。
他就是故意的。
他们来到医院的热水提供点路上的一句话也没有说,予泽本想试探一下墨澜初有没有猜到那件事,现在这种情况不试也知道,放在平常墨澜初早就开口和他聊天了。
墨澜初将杯子放到饮水机的指定位置,按下按钮,滚烫的热水从出水口流出,正一点点把杯子填满。
因为隔着杯子手拿着还是很烫墨澜初欲要收回收手。
予泽推了推眼镜,“你猜得没错,我就是故意的 。”
闻言,墨澜初的脑子断了片,手僵在杯子上。
不过几秒,沿着杯壁缓缓溢出,墨澜初手指上的皮肤感到了一丝温热,紧接着是一阵突如其来的刺痛,像是被无数细小的针尖轻轻扎了一下。
予泽想都没想拍开了墨澜初按着按钮的那只手,抓住他的手腕往卫生间方向走。
来到卫生间的洗手池旁 予泽拧开水龙头,将墨澜初泛红的手指拉到水龙头下 。
清凉的水流冲刷着被热水烫伤的手指。冷水的冲击给墨澜初带来了一丝缓解,但手指上的灼热感依旧存在。
墨澜初的意识也渐渐恢复。
“可以告诉我……为什么吗 ?”他轻声问。
予泽关掉水龙头,扯了一张纸盒里的纸巾,慢条斯理地给墨澜初擦着手指上的水渍。
“我爸妈离婚那年,我妈离开了我 ,后来她领养了一个和我很像的男孩,虽然那个男孩只是我的影子,可我的妈妈把所有本应给我的母爱转移在了一个无形无质,难以捕捉的影子上,我恨他 。”
予泽将半湿的纸巾扔进垃圾桶,“那个影子就是沐、岑、琛。”
他和季知祁他们只听过予泽提及他爸妈离婚的事和他病症的事,他没想到在这些事情之下还藏着那么多不为人知的秘密。
他们都知道沐岑琛是被领养的,却不知道养母是予泽的妈妈……
他没有说教予泽,回了句,“嗯,知道了。”
他很了解予泽这个人,越不同意他的做法,他只会变本加厉,墨澜初也怕说教会让予泽的病情加重。
他对自己接下来该做什么很清晰 ,就是保护好沐岑琛。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病房里几人聊的热火朝天,只有沐岑琛在被提问时会随口答几句
季知祁看着沐岑琛的脸突然间陷入沉思。
他和墨澜初从未提及过沐岑琛和予泽长相相似,每个人都是独立的个体,说出来除了能让人感叹一下,又能有什么好处?
长相对于大多数人来说都是敏感性的话题,还在予泽是一个内心敏感脆弱的人情况下,他们怕予泽知道了心里会不舒服,所以从未提及。
他说谎话单纯是想逗人玩。
时竺砚意识到时间过了很久 ,担心墨澜初他们出了什么意外 ,便想要出去找找。
病房门从外面打开,予泽拿着装满热水的杯子和墨澜初一前一后走进来.
季知祁注意到了墨澜初摆在大腿旁红通的手指 ,心跳落了两拍,“小暖炉,你怎么了?”
墨澜初联想到刚才发生的事,表情有些奇怪,但还是柔声回道:“小泽和我说话时,一不留神被热水烫到的。”
季知祁握住墨澜初那只通红的手,往自己的脸凑近,他轻吹几口气,“回头记得涂药膏。”
其他人也纷纷关心。
在这个小小的病房里,墨澜初感觉时间静止了。周围的喧嚣和其他几人都变得模糊,只有季知祁。
墨澜初眼中的星辰,是季知祁未曾察觉的秘密,每一颗都承载着深深的爱意。
半晌,他道 “小泽,已经帮我用冷水处理过了,听你的,涂点药膏可帮助恢复 ”
时竺砚察觉到一开始墨澜初的话有些不对劲,狐疑地上下打量一番墨澜初 ,“什么话可以让一向稳重的澜初你失神 ?”
墨澜初怕因此引发更大的矛盾,绝口不提,“保密。”
几人一片哗然,顾池偷偷摸摸小步到墨澜初身旁,贴近他的耳朵道:“是不是关于你暗恋知知的话 ”
墨澜初心里猛然一紧。
他隐藏了多年的心事,他的好朋友顾池已经知道了?
顾池会不会说出去?或者是已经说出去了?
他脑海里一个接一个的想法喷涌而出。
好在其他几人根本就没有在意他们这边。
他沉吟片刻,看似冷静地回道:“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