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份的天气很热很热,在屋里只要呆上一会儿,就觉得身上要出汗。咳嗽还是断断续续,这次的新病毒已经让我咳嗽快一个月了,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好彻底。
突然怀念起以前用笔写日记的时候,每一笔一划是自己用手写出来的,心里无比踏实,和电脑打字是两个概念。具体是什么样的心理区别,却细说也说不出来。可能是以前的自己心无旁骛,稳定专注,内心平静,而现在的我找不回曾经的自己,所以心内总有一些说不清的后悔与落寞吧。
奶奶走了好几个月了,我有的时候会想起她,会想起我们兄弟姐妹几个过年的时候,跟着父母到奶奶家走亲戚的日子。她年年都会做上一桌子的菜,下了面条,在窑洞的小院里,我们捧着碗吃的大口大口。还有每年的压岁钱,无论日子难或者易,都不会短了我们的。她骨子里的要强、坚韧,大部分我是从父母的谈论中得知的,可现在回想起来,有很多的事情,我与她接触过的点点滴滴里也是有迹可循的。
有的时候我突然会泪流满面,因为我隐约的知道可能她撑不过今年了,我该回去看她的,带着我的丈夫和孩子。无论是工作的忙碌,还是为了孩子的忙碌,还是觉得以后再见也可以的侥幸心思,此时此刻都变的尖锐而刺痛。“子欲养而亲不待”是太熟悉的字眼,上小学的时候老师就教过的。可是道理和现实好像永远是两回事。在权衡和取舍中,我们总是倾向于做容易的事情。
我的父母应该骂我的,应该把我骂到痛哭才可以的,可是他们没有,因为无论他们这一代,还是奶奶那一代,人生的大部分都是为儿女而活的。父母说,你们这一代不容易,压力大,孩子们都是这样,一年到头回不了几次家。只要日子好好的,一切就都好,不用费心想着他们,亲骨肉永远是亲骨肉,不用想太多。你们奶奶也是这么想的!
我与奶奶的最后一次见面还是三年前,我结婚的时候。那时女方这边的宴席,是在村里置办的。因为尽管已经搬到了县城很久,很多亲戚熟人都还在村里,所以我们回去了。那也是最后一次我们都回去。从那以后家里的老房子就塌掉了,长久无人居住就会这样,我们从小到大跟随父母住了二十来年的老房子就这样完成了使命一样,轰然倒塌了。
我刚上大学那会儿,父母搬到了县城,奶奶还住在那个离县城2个小时车程的遥远小村子,到最后他们见一面也是隔很久。母亲住到县城后一段时间内总还想着在村里的日子,所以忍不住时就会自己坐上县里到镇上的客运车,回到村里住个几天,每次回自己家只看一眼,然后就跑去奶奶家住几天。她说她不想一个人呆着,所以每次回去基本都是住在奶奶家。
后来院子里的草越长越茂盛,房墙上的土越来越松动,在某一天它就塌掉了。
过年的时候,我、婆婆、孩子还有丈夫一起去了父母住的县城家里,这是时隔一年后的新年团聚,因为前一年,我的肚子很大,已经出不了门。我是想着让孩子见一面他的太奶奶的,因为害怕后面就没机会了。
奶奶是和舅舅一起在老家村子里过年的,年年如此,在奶奶的思想里,母亲和姨那儿都不是她的家,村子的才是她的家,她守的那个家是她和舅舅的家,过年是一定要在自己家过的,所以每个新年她都是不出村子的。年过完后才会顺应母亲或者姨的请求,把她接出来呆些日子。我想见她一面,孩子还太小,带不回村子,但是我想回村见她一面,而不是一直视频一下。父亲说,你们回去太不方便,年后接了她来见一面多好,大家都方便。我想了想就同意了。可惜年后我又投入到了忙碌的工作和生活中,自顾不暇,没有再考虑回去的事情,然后就再也没有了以后!
我记得,去年的时候,母亲和姨把奶奶接到县城来了,每个人家里都呆了些日子。母亲说她们一起带着小板凳去看了8天的戏,还说奶奶以前从姨那里回来总会嘟囔,姨每晚睡前老是让她洗脚,她的脚又不脏,干嘛天天让洗!这次回来却没有嘟囔,可能姨没再坚持,又或者是她没再坚持吧,终归在洗脚的事情上她们肯定达成了某种一致。
到四月份的时候,我听说舅舅回村子了,奶奶病了,舅舅一直带着她去镇上的医院打点滴。我知道的时候她们已经跑医院跑了有段时间了,我看到舅舅发来的照片上,她形容枯槁,手指节节分明,有时是闭着眼休息,有时是看着天花板沉思。我隐约的预感,她可能终究撑不过今年了,可她才81岁,我总还是想着现在的老人不都很长寿吗?81岁,还可以活好几年的。我一面嘱咐着舅舅,没事儿就多拍点照片,一面又觉得我的奶奶还没有到寿终正寝的时候,还可以活的。这是多么愚蠢又矛盾的想法!
没过多久,她就走了,我终于又回到了记忆中的村子,我已经好久没回去了。在她的棺木下葬的那一刻,我嚎啕大哭,哭她艰辛短暂的一辈子,哭我们在农村的最后的根又消失了一块,哭人活着一辈子到底是为了什么呢!我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父亲的兄弟大伯死的时候我是伤心,却没有内心如此悲怆,可奶奶死了,我觉得自己的心上好像被钻了一个洞,凉飕飕的冷。我还害怕以后我没有勇气面对父母的离去,面对人生注定失去亲人、送走亲人的归途。
葬礼后的头七,舅舅发了条朋友圈,他说:“母亲也走了,如今我已没有来路,只剩归途。”我看了一眼,放下手机,过一会儿又翻开看了一眼,看了良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