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都淋了雨,林放烧了锅热水加到了水箱里,让许漾先去洗。
许漾从行李箱里拿出了洗漱包和换洗衣服,踩着一双林放拿给她的红色塑料拖鞋,推开了淋浴间的门。
淋浴间在吊脚楼的西北角,是用竹帘围出的一个小隔间,地上铺竹排,水可以直接从管道排出,角落里放了一个三层的木架子,放着洗漱用品,花洒上接了一根管子,管子接到了水箱上,想要洗热水澡还需要先加热水进去。
许漾不知道水量多少,只能速战速决,大头还是头发,幸而她头发不长,只到肩膀,洗起来也快些。
洗之前忘了问,洗完了才发现这里根本没有吹风机,林放平时就用毛巾胡乱擦擦,根本用不到。
许漾很快接受了这个现实,只能自然风干了,但是现在还在下着雨,空气湿的可怕,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晾干。
林放也注意到了这个问题,抄起门边还在滴水的雨披,让许漾等他一下,马上就回来。
许漾还没反应过来,他就消失在了大雨中。
还是个行动派。
再出现时,手里多了一个圆尾黑紫色的吹风机,还贴心的帮她插在了插座上。
虽然他穿了雨衣,但是架不住雨势太大,还是湿了不少,头发上的雨滴还在一点一点滴落。
许漾看着他的样子,有一种笨拙的可爱,忍不住叮嘱道:“你赶快去洗吧,趁着水还热着。”
林放点点头,拿了衣服毛巾进了淋浴间。
许漾吹好头发,又用纸巾把地上掉的发丝擦干净,从行李中拿出了她的药箱,去厨房找了两个碗冲了两袋感冒冲剂。
厨房在右侧,里边的灯很暗,器具都很老旧,一看就是有些年头了,最为惹眼的就是那一口大锅,还有承载它的土灶台,用这么大的锅做饭一定很爽。
冲好药,许漾小心翼翼地端进了正屋,恰巧林放刚洗好。
“正好,把这个药喝了,可千万别生病。”
林放接过碗说了句谢谢,二话不说就要干,许漾立马出声阻止。
“别急,我们干个杯,以药代酒,正式的认识一下。”
许漾双手端着碗,举到林放面前,露出两排白洁的牙齿。
“你好,我叫许漾,许愿的许,荡漾的漾。”
林放也学着许漾的格式,介绍起来。
“你好,我叫林放,竹林的林,安放的放。”
林放端着药碗,看着眼前笑容明媚的女孩儿,一直到很多年后,他都记得这个笑容。
许漾和他碰了碗,发出一声清脆的碰撞声,随即学着电视剧里的样子,把药一口干了,还把碗口冲着地面倒了倒。
林放嘴角不住的微微扬起,手中的药也一饮而尽,学着她的样子,也倒了倒碗。
许漾一脸孺子可教也的点点头,给他竖了个大拇指。
咕噜一声,不争气的肚子发出撕心裂肺的吼叫,许漾尴尬一笑,指着肚子说道:“它说它饿了。”
林放被她逗笑,拿过她手里的碗:“你先休息一会儿,我去做饭。”
“那个。”许漾叫住他,“我能观摩一下吗?感觉那个锅做饭应该会很爽。”
“那你跟我来吧。”
许漾本来想着来都来了,不帮忙打个下手有些说不过去,但是林放没有答应,她是客人,不好动手。
许漾便作罢,只得入乡随俗,正好她也不擅长做饭。
林放的刀工非常好,土豆在他手里刀起刀落片刻,就变成了粗细相同的土豆丝,鱼片和腊肉也切的薄厚均匀,光是看着切好的菜,许漾就咽了一口口水。
先炒的土豆丝,油热下锅,加入调料的的瞬间,香味瞬间弥漫整个厨房,许漾看着林放在大锅里如鱼得水的翻炒着,自己也想试一试。
林放把铲子交到她手里,还嘱咐了几句。
许漾学着林放的样子,抄底,翻炒,绕着圈敛起四周,再翻炒。
渐渐的熟络起来,一脸得意的转头看向林放,好像小朋友在寻求老师的表扬。
林放宠溺的笑笑,点头肯定。
接下来是两个硬菜,许漾没再参与,把菜端了出去,摆放好了碗筷。
林放一共做了三个菜,酸汤鱼,萝卜干炒腊肉,醋溜土豆丝,配上一碗香喷喷的大米饭,简直是人间美味。
许漾也顾不上说话,埋头苦吃,胃到用时方恨少,眼睛还在盘子里打转,但是胃里已经吃不下了,只能遗憾退场。
“你这手艺都能开饭店了,没有夸张,这是我这辈子吃的最好吃的一顿饭。”可惜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我也是和寨子里的阿婆们学的,你到时候去饭店里吃,大厨的手艺肯定比我好出几十倍。”
许漾想说,吃饭的心情和情境,对于食欲也有很大的影响,此情此景,昏黄的灯光,斑驳的木桌,鼓点般的雨声,和一个很温暖的他。
怕是永远不会复现了,这才是最难得的。
“明天寨子里小卖部会有人开三轮车去县里进货,你搭这辆车回去可以吗?”
林放怕许漾不愿意坐三轮,不行的话他就和村长借他的车把他送回去。
没想到许漾却爽快答应:“当然可以,真是太谢谢你了。”
林放抬眸:“能帮到你就好。”
晚饭后,许漾抢着刷碗,林放拗不过只好提出给她打下手。
两个人配合默契的刷完了碗,其实是许漾挤多了洗洁精,锅里全是泡沫,林放又提来一桶水才把碗洗好。
吃完饭已经九点了,许漾上了楼,林放叮嘱她有什么事用力跺跺脚他就会立马上来。
坐在裹着蚊帐的木床上,被褥都是新的,还有木柜的气味。
许漾翻来覆去,怎么都睡不着,于是坐起来准备整理一下相机里的照片。
许漾住的是三楼,床的对面就是窗户,窗下是摆了一个书桌,窗边有个木门,通到外面的木围栏阳台。
她打开台灯,对着幽暗的光亮从包里拿出相机。
被一同带出来的还有林放的证件,刚刚匆忙之下许漾直接塞进了背包里。
许漾拿起证件,细细端详起来。
见了林放的脸后,结合本人和照片上的证件照,还是本人更好看些。
工作证上的照片应该是刚工作的时候拍的,现在眼神中多了几分柔和。
许漾注意到他的出生日期,他的生日就要到了,可惜他们只是萍水相逢,要不然就给他庆祝一下。
虽然接触的不多,但是许漾觉得林放这个人不错,温柔,善良,体贴,长得也好看,最重要的是,做的一手好菜,算是个贤夫良父。
大概是因为家庭的缘故,许漾总觉得他的眼神中有一丝淡淡的忧伤。
是啊,一个从小没有父母庇护的孩子,他的成长一定有着超于常人的艰辛和无奈,不过他的父母一定很开心,他们的孩子长成了如此优秀的样子。
突如其来的尿意让许漾从沉思中回过神,看了眼时间,已经十二点半了。
这个时候他应该已经睡了,可是她白天忘了问厕所在哪里,只能悄悄去找。
许漾套上外套,拿着手机蹑手蹑脚的往楼下走去。
刚踏上第一节木梯,“吱呀”一声瞬间打破宁静的夜,白天走的时候还不觉得声大,一到晚上再细微的动静都被放大了十倍不止。
许漾的脸瞬间皱成一团,心跳加快,生怕吵醒林放。
灯忽然亮起,正好打在出现在楼梯口的林放身上,从许漾的角度看上去,林放好像一个穿着黑T黑短裤黑拖鞋的黑天使。
“上厕所?”
“你怎么知道?”
这个人是她肚子里的蛔虫吗?
“猜的。”
从见到她到现在已经过去七八个小时,她的膀胱也不可能好到能撑过整晚吧。
在林放的带领下,许漾顺利完成了排泄任务。
外面的雨还在下着,丝毫没有要停的意思,许漾心下生出一种难言的预感,随即摇摇头,按下了这个想法,不会的。
回来的时候路过饭桌,台灯还亮着,桌上还摆着打开的本子,他应该还没有睡。
许漾瞟了一眼,第一行写着“工作日志”四个大字,其余的都是密密麻麻的黑色字迹写满了一整面,还是个懂得总结反思的领导。
“你还没睡啊。”
顺着许漾的目光,林放有些慌乱的把本子合上,又怕许漾多心,于是找了些由头解释。
“工作上还有些事情没处理好。”
许漾还以为上面写了些什么机密,于是立即道歉:“不好意思,没经过你允许就看了你的日志,你放心,我没看到具体的内容。”
许漾的道歉让林放有些无措,其实那就是一个日记本,林放每天会把自己的工作生活记录下来,算是在平淡的生活中排遣的方式。
平常的也没什么,可是今天的日记里写了她,叫当事人看了去总归会有些尴尬,所以他才慌忙合上。
林放摆摆手:“是我反应过度了,对不起。”
林放实在是没有和女孩子过多的交流经验,尤其还是许漾这种鲜活的女孩子,更让他束手无策,每次和她说话的时候心里总是在突突,生怕让她生厌。
许漾笑笑:“我们不要对不起了,我们都没关系。”
说完许漾又冲着林放眨眨眼:“晚安。”
“晚安。”
林放意味深长的注视着许漾上楼的背影,心里默念着“我们都没关系”。
第二天一早,睡梦中的许漾被一阵敲门声吵醒,看了眼时间还不到七点。
翻了个身准备继续睡,模模糊糊中好像听到有人说“桥断了”。
许漾一个激灵起身,也顾不得形象管理,穿着睡衣,头发乱糟糟的急匆匆的冲到楼下。
“什么桥断了?哪里的桥断了?”
来通报消息的是一个年纪不大的男孩子,显然他并不知道许漾的存在,先是一惊,紧接着眼神在林放和许漾身上扫来扫去。
林放知道他是误会了,怕许漾觉得冒犯,于是先把人请了出去,又回到屋里解释。
“昨天雨势太大,把进寨唯一的桥冲断了。”
许漾记得那个桥,昨天过来的时候就觉得有些晃悠,没想到今天直接断了,昨天见那个雨势就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原来是在这等着她。
“有人会来修吗?什么时候可以修好?”
林放先安抚了她几句,又给县里的领导打了一通电话,最后得出的结论就是,趁着这次损坏,要进行彻底检修,至少需要一个月的时间,期间村民的吃喝拉撒都需要在寨子中完成。
林家寨原本就是个自给自足的寨子,吃喝问题基本不用出寨就能解决,这倒是没什么棘手的,棘手的是许漾。
许漾离得林放很近,二人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
听到一个月,整个人都蔫儿了,扶着椅子靠背将将坐下,面如死灰,眼中无光,对着门口有气无力道:“原来这就是传说中的一步错,步步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