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您好，这块宝石的鉴定结果已经出来了。”说话的人正是坐在柜台里面的“鉴宝专家”，金丝镶嵌的单片眼睛夹在深陷的眼窝之中，打理齐整的头发以及贴身的宝蓝色西装散发出一种不属于中年人的气质。只见他双手捧着疗伤石恭敬地递给叶臣辛。

    “如何呢？”叶臣辛此时的心情有些摇摆，一方面他希望这廉价的疗伤石能值几个钱，另一方面他又觉得一下子获得太多积分会不会让这次任务变得有些无聊。

    “是件珍品，价值500积分。”

    “500积分……”叶臣辛在心底里打起算盘，四方袋中至少存放有一万块这样的疗伤石，如果全部换成积分的话，那他就有五百万积分了！这无疑是一笔巨款，更何况疗伤石只是四方袋中最次的物品。

    但出于保险起见，叶臣辛还是多问了一句：“抱歉我对地渊域还有些不熟悉，您可以告诉我一个馒头多少积分吗。”粮食作为人类生存发展的基础，最简单的食品价格往往能以小见大，反应一个地区的物价水平。所以叶臣辛便选择了更常见的馒头作为问题，虽然米和面也是基础粮食，但几两几两的终究是没有用“个”方便。

    “500积分，先生。”

    “您确定？我刚刚说的是馒头。”叶臣辛听了真想掀桌子走人，但还是竭力克制住了自己的情绪。见对方神色平静，丝毫没有开玩笑的意思，倒是对他“奇怪”的问题感到有些诧异。

    “嗯的确如此，一个馒头500积分。”

    “鉴宝专家”语气里充满关切，至少叶臣辛从中听不出挑衅的意味。这让叶臣辛有些摸不着头脑，按照这个逻辑，一个普普通通的白面馒头在地渊人的眼里岂不是成了珍宝？他刚刚甚至觉得自己有些保守，没有问包子的积分！

    见叶臣辛眉头紧锁没有说话，“鉴宝专家”接着说：“我不理解您为什么疑惑，在地渊域里馒头是不可多得的美味，如果能配上几口咸菜那感觉……”他闭上双眼，一副美滋滋的表情。

    “包子呢？火锅呢？小酥肉，油泼面，鱼香茄子……”一道道菜名在叶臣辛脑袋里盘旋，但终究是没有说出来。看着对方享受的表情，他感觉整个世界观遭受了毁灭性的打击，他长这么大，从未见过有人还靠着白面馒头就着咸菜度日的，更没有听说过这竟是一种享受！他不由得在心里暗道不妙，目前来看地渊域有一种说不出的古怪，平静安宁的表面之下暗流涌动，似乎正酝酿着一场看不见的阴谋。

    “看来地渊域这浑水是非蹚不可了……”叶臣辛喃喃自语道。

    “抱歉，我刚刚有些失态了……请原谅。其实地渊域还有比馒头包子更棒的佳肴，不过只有在地渊更高档的场所才能够品尝得到，但我的级别包子已经是最顶尖的美食了。”专家咽了下口水，淡淡解释道。

    “那你们平常吃什么？”

    “这个。”“鉴宝专家”一边说着一边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拇指大的深棕色小瓶，里面隐约可以看到几十粒瓢虫大小的药丸。见叶臣辛有些不解，他接着说：“这个东西叫做‘宝石丸’，一天只需要吃一粒，不仅可以提供人生存的基本能量以及各种营养，还会给人带来强烈的饱腹感。像这样的一小瓶，仅需一个积分就可以买到，里面却有整整三十粒‘宝石丸’，足够一个人吃上一个月了。”

    “是那个吃饱的饱吗？”

    “并不是，虽然‘饱食丸’这个名字更加直观，却少了些浪漫。所谓‘宝石丸’是珠宝的宝，石头的石。”

    “你们不觉得这样很难受吗？”对于广大觉醒者来说，日常的能量需求仅需要吞吐天地灵气就可以实现。在这一点上，觉醒者和地渊人颇有些相似，但是像叶臣辛这样的绝大多数觉醒者仍保留着按时就餐的习惯。就餐的目的也并非为了获取能量，而是为了享用美味，放松身心。

    只见专家微微皱起眉毛，眼神中闪过一抹不解与诧异，他从未思考过这个问题，因为自他出生以来就餐就是为了获取能量谋求生存。专家的嘴唇颤抖着，似乎想要说却又说不出口，过了许久才缓缓吐出三个字：“为什么？”

    “为什么？”叶臣辛重复了一遍这个问题，他感觉到有些匪夷所思，人们常说“民以食为天”，如果吃饭只是为了保证生命体征的话那么幸福又从何谈起。更何况对于地渊域人民来说，灵气的稀缺让他们必须每天进食，而他们竟能忍受这样的生活！

    “那样的生活该多无趣啊！”叶臣辛无奈地感慨一声，他无法想象没有包子的世界，也无法想象每天只靠灵气度日他会多么痛苦。

    “无趣？先生，我认为我有必要纠正您的观点。”专家的表情严肃起来，刚刚还充满迷茫的眼睛此刻却坚定起来，“我不认为每天将时间浪费在进食上是一件多么享受的事情，这不仅会降低工作的效率和时间，而且食品的安全往往无法保证。‘宝石丸’则可以规避以上所有缺点。更重要的是，您所说的美食将会消耗大量的人力资源投身到餐饮行业，如果这样，先生！那么美丽的新世界将永远无法到达！”此刻的专家说起话来铿锵有力仿佛是要将他的每一个词语都凝结成铁一般的论据，深深地刻在叶臣辛的心底。

    叶臣辛没有说话，而是眉头紧锁，仔细揣摩话语中的信息。

    “我们地渊人崇尚美好与幸福，但倘若这样的幸福只有少数人能够享用，那么幸福就只是特权。英明的首席大人正在引导着我们通往美丽的新世界！那里充满鸟语花香，人人平等，人人幸福，每个人的可以同时享有玫瑰与面包的新世界！”

    “那个，您……您好，很抱歉打扰到你们的谈话，但是……”上官琳琳脸颊微微泛红，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地面，不敢抬头看激烈争吵的二人，像是因为没有写完作业而被化学老师罚站到外面的可怜的学生。

    “可不可以给我点吃的……一点点就好，一点点……”上官琳琳声音越来越低，最后一句话像是蚊子的哼哼声一样消失在空气中。她捏着校服的一角，整个身子抖个不停，就好像刚开学被叫到讲台上讲题一样，开口也不是，不开口也不是。红润的嘴唇轻轻抿着，雪白的小虎牙不停咬着嘴唇的内侧。在外面还烧的正旺的小宇宙此刻已经彻底熄灭。上官琳琳现在有些后悔了，空气凝固的短短几秒中她觉得自己已经死八百回了。

    意识到有人在轻轻拉扯自己的衣角，叶臣辛下意识地转头看去，只见那名姑娘穿着一套奇丑无比的运动服，呆呆地站在那里，准确地来说更像是犯了错的孩子在那里罚站。他叶臣辛愿以他的名字对天发誓，那绝对是他见过的最丑的运动服。

    还未等他开口，那名比他低了半头的姑娘却先一步跑开，只是上官琳琳的动作根本逃不过叶臣辛灵敏的反应，他一把拉住上官琳琳的手腕说：“姑娘，你跑什么？”

    见上官琳琳没有要走的意思，他便将手松开了。松开后他才意识到刚刚稍微有点用力了，并且他惊讶地发现这姑娘的手腕是这般纤细，似乎比小包子粗不了多少。同时眼前这位姑娘看上去和自己年龄相仿，虽然头发有些凌乱，但面颊却相当洁净，比帝都里绝大多数浓妆艳抹的妇人都要漂亮。

    被人突然这么一拉，上官琳琳有些不知所措，呆呆地站在那里。她感觉到眼泪不停地在眼眶里打转，一副无助又无辜的可怜模样。透过模糊的视线她大概看清了叶臣辛的样子，但立即又将眼镜转向地面，不敢看柜台前的二人，生怕对方要将自己这个无家可归的“流浪儿”送进警局，后半辈子就得在牢房里度过……

    叶臣辛双手悬在半空中，看着对方轻轻颤抖的肩膀，他想要搭上去安慰这个姑娘别害怕，却又不知从何下手，除了自己的姐姐，他从未安慰过任何女生。而且姐姐也几乎没怎么哭过……“早知道和杜威武学两招了。”叶臣辛在心底里暗自后悔。

    上官琳琳的嘴唇抖个不停，终于还是没能忍住，哇的一声哭了出来，一颗颗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珍珠，顺着脸颊悄然滑落。

    “果然电视剧里说的是对的……呜呜呜……我应该45°角仰望天空的……呜呜……”上官琳琳哭个不停，两条袖子一刻也没有休息，交替着给上官琳琳擦眼泪。

    “给，手帕。”叶臣辛想了半天，最终只想到了这个方式，他将叠放在口袋里的手帕取出，递给了面前这位哭得梨花带雨的姑娘。至于她嘴里嘀嘀咕咕说的什么，叶臣辛一点儿也没听懂。

    “谢谢……”上官琳琳接过手帕，渐渐止住了哭声，“求求你们……不要不要把我送到警察局……我……我很乖的……”

    “姑娘你好像误会我们了。”

    “你一定也不是地渊人，地渊里没有流浪的人，也不会有饿死的人。”沉默许久的专家终于开口说话了，不过意有所指，仿佛在洋洋得意地对叶臣辛说：“知道‘宝石丸’的好处了吧？”

    上官琳琳睁着水汪汪的眼睛，无辜地点了点头。

    “敢问姑娘芳名？”

    “上……上官琳琳。”

    叶臣辛微微皱起眉头，上官家族是天海域的名门望族，然而天海与地渊是相对的两域，不仅相距甚远，而且中间隔着庞大的帝都，理论上来讲仅凭她一个人根本不可能。虽然他和上官家族的关系算不上亲近，但多少有所了解，最近他并没有听说上官家族走失了一位姑娘。

    “我是叶臣辛，你没有家吗？”

    “有……算是有吧……”上官琳琳不知道该如何向叶臣辛解释这件事。说出来或许也没有人相信吧。

    “用一块石头换一个馒头，然后再交易一千块石头，全部换成积分。”叶臣辛轻描淡写地说道，原本计划交换一万块疗伤石，但想到一个馒头就要500积分，让他瞬间觉得五百万也没有多少。至于所谓的“宝石丸”，他对这种东西一点兴趣也没有。

    “抱歉本交易所仅支持积分兑换，所以没有馒头。”专家无奈地耸耸肩，将装着“宝石丸”的瓶子递了过去，“何不试试‘宝石丸’，你会喜欢的。”

    “这个你能吃吗？”

    “能吃饱吗？”上官琳琳看着像甘草片一样的“宝石丸”，怯生生地问。

    “不知道，听专家说是可以的。”

    “放心吧孩子！一定能让你饱饱的，而且会感受到浑身充满力量！”专家有些兴奋，像商场里的销售员一样竭力推销自己手中的产品。

    “那就……就这个吧……”上官琳琳一向是个意志不坚定的人，或者说她更愿意相信别人。她天真地认为世界上的好人要比坏人多得多得多，总是傻乎乎地以为别人精心包装的花言巧语是跟她推心置腹的大实话。所以面对这些训练有素销售员的时候，上官琳琳往往撑不过三招。

    “明智的选择！一切为了新世界！”专家激动地说，这种感觉就像是把自己心爱的冷门番顺利安利出去一样爽，“叶先生，这是您的积分卡。由于您所交易的金额过大，所以不需要记录个人信息。”

    一张黑色的卡片摆放在叶臣辛面前，腥红的球体位于卡片上的左侧。

    “谢谢。”叶臣辛接过卡片和那一瓶“宝石丸”，叫上站在旁边的上官琳琳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