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峫主动认错，对全校的老师和主任们带来了不小的冲击。
季嘉遇抱着作业本和周烨一起走进办公室时，里边老师的“蛐蛐”还没结束。
“程峫那小子会主动认错？天塌下来都不可能！”
“主任，你自己看吧。”七班的班主任举着手机递到教导主任面前。
闻言，季嘉遇脚步一顿，视线不自觉落到说话老师的身上。
坐在办公桌前的张维见两人过来，忙招呼：“周烨，你们来了啊。”他转头看向季嘉遇，问：“嘉遇，作业收齐了吗？”
季嘉遇回过神来，抱着作业本走过去，放在桌上，点点头。
张维喝了口保温杯里的热茶，笑吟吟地问：“竞赛的事准备的怎么样了？会紧张吗？”
“不紧张。”季嘉遇摇摇头，笑了一下，“可能是这类的竞赛我接触的多了。”
周烨也同样：“不会。”
张维脸上笑意更甚，连连点头：“好，好好，有这样的心态就行，加油昂，老师相信你们。”
一旁的女老师凑过来，笑着说：“张老师，你班学生一个个长得真帅，真水灵，还乖。”
季嘉遇脸颊一红，后退一步，说道：“老师，我先回去上课了。”
“报告。”
一道熟悉的声音直击耳膜。
季嘉遇怔愣，回头的瞬间，对上那双赤黑的眸子，熟悉，带着野心的眼眸。
程峫一身干净的校服，连外套的领口都高高竖着，拉链拉得一丝不苟，配上他完全称不上乖的发色，莫名的不违和。
七班的班主任听到声音，转头看过来，看清来人，中年女人放下手机，对程峫招招手，道：“进来，想怎么道歉，和主任说说看。”
直到程峫迈腿走过来，季嘉遇才回过神，低垂着头，与他擦身而过。
周烨拍了拍程峫的肩，径直走出办公室。
“我以后会遵规守矩，尊敬老师……”
走出办公室，程峫的声音被走廊熙攘的人群声盖住。
回到位置上，宋银正扒拉着手里的书，书页翻动的声音乱而急促，她叹了口气：“把半期考定在家长会前就是学校新发明的‘死刑’吧！”
季嘉遇在她身侧坐下，听到“家长会”三个字，微怔一秒，随即垂下眼。
这次家长会，林静萍大抵是不会来的，毕竟她给自己开家长的次数屈指可数，而且现在她一身心都扑在未婚夫身上，更不可能来了。
虽然已经习惯了，但次数多了，还是会忍不住失落。
“嘉遇。”
思绪被宋银的呼唤声打断，季嘉遇回过神时宋银已经凑到了她跟前。
宋银愁眉不展，整个人蔫了似的：“下午要换位置了，我们估计要‘天涯不复相见’了！”
“会不会把咱两调开还不一定呢，别担心啦。”季嘉遇笑着看向她，抬手揉揉她的发顶。
“呜呜……”
正如两人所愿，下午座位微调并没有把两人分开，只是季嘉遇的前桌换了——周烨。
季嘉遇对他印象很深，因为周烨成绩好，还长了张惹人犯规的冰山禁欲脸，放在人群里都能一眼看见的程度。
季嘉遇来之前，一直霸榜年级第一的位置，甩了第二名二十多分！尽管这次季嘉遇是第一，但他也仅仅只是几分之差。
周烨一只手抓着凳子，右肩上背着书包，迈腿走到季嘉遇面前的座位上，放下凳子，坐下。
季嘉遇看着这个全身散发着冷气的“学霸”，尽管自己比他高了一名，却还是觉得莫名有些压迫感。
而周烨的同桌——是周昀礼。
这个话痨刚搬过来，就转过身和两人说个不停。
“你们听说了吗，学校下个学期要建一个天文台。”周昀礼说。
季嘉遇眨眨眼，摇了摇头。
宋银倒像是了解的模样，点头说道：“我知道，听隔壁班的说，要建在我们教学楼旁边？”
“对啊，高一的学弟、学妹们得羡慕死。”周昀礼嘴角上扬，一副十分感兴趣的模样，“听说对着北极星许愿，愿望就会显灵。”
“真的假的？”
“还有这说法？”
正讨论的热火朝天，前面如同冰山，散发着冷气，挺立不动，专注刷题的身子动了动。
周烨微微侧身，放下了笔，偏头看着三人，轻声开口：“这个传闻，是真的么？”
三人先是面面相觑，随即齐刷刷看向周烨。
周昀礼率先反应过来，忙点点头，说道：“当然是真的，校园论坛都要传遍了！学神，你不上网？”
周烨：“……”
季嘉遇和宋银脸上的笑都在不知不觉间淡了，直至消失。
宋银咬着牙，十分无语的开口：“校园论坛里传的东西，除了八卦之外，那些没用的邪教也就只有你信了。”
“啊，什么叫邪教？”周昀礼眉头一皱，纠正，“这叫信仰！”
季嘉遇、宋银、周烨：“……”
周烨转了回去，继续刷题，季嘉遇也埋头在纸上把没解出来的公式继续演算下去。
宋银欲言又止，然后憋出一句：“……脑子有病。”
周昀礼沉默了。
他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被窗外一道身影吸引了目光。
“那个是程峫？”
话音落下，季嘉遇笔尖一顿，然后停了下来，忍不住抬头看过去。
窗外走廊上，穿着校服，校服外套大敞着的黄发少年迈着说快不快的步伐往前走着，香槟金的发丝随着他走路时带起的风肆意张扬的向后倾。
明明是一身干净整洁的蓝白色校服，却被那人穿出了一丝散漫不羁的感觉。
季嘉遇有一瞬间的晃神，直到周昀礼的声音再度响起。
“他不是被处分了么？怎么——”
“他和学校的主任认错了。”周烨身子往后一倾，靠在椅背上，打断他的话，修长的手指漫不经心的转着笔，视线淡淡扫过那抹身影，转而又补充：“估计明天当着全校人的面念检讨吧。”
话一说出口，周遭忽然静了下来，季嘉遇的心口猛的一跳，像是没反应过来的漏拍，她的视线从窗外飘回来，落在周烨脸上。
“还能这样的？听说过他家室背景硬，没想到这么硬啊！一句道歉就免处分啊？”
“不算吧，处分没消，只是回来上课。”
……
他们聊了什么，季嘉遇又些没听进去，她出现满脑子都是——程峫，为什么会主动道歉？是为了今天能来学校吗？
思绪被一声惊呼打断。
“卧槽？”周昀礼嘴角抽了一下，坐直了，凑近自己的同桌，“这么说，学神，你和程峫关系很好咯？”
“以前也没见你们——”
“发小。”周烨声音淡淡，说完，视线又落在桌上的数学卷子上。
片刻安静后，周昀礼和宋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随后齐声爆出一句：
“卧槽！？”
……
“也就是说，你和程峫从小就认识？不过初中不在一块儿上学？”周昀礼身子侧着，面对着周烨的方向。
周烨低头在草稿纸上演算了一遍答案，随着笔尖的动作，他“嗯”了一声。
宋银：“关系很铁？”
闻言，周烨指尖微顿，随后又继续写题：“算不上。”
季嘉遇认真听完，又认真点头，然后总结：“程峫是你竹马？”
周烨：“……”
季嘉遇眨了眨眼，见面前的人不说话，思索了一会，又补上一句：“而且关系不凡？”
周烨脸沉了几分：“关系一般，只是认识的时间长了点。”
“这么说，你和程峫是邻居？”宋银问。
周烨刷题的动作彻底停了，散发着冷气的目光扫过三人：“……不是。”
“那你们父母关系不错咯？不然怎么会成为发小？”周昀礼一只手搭着椅背，自认为推理正确的点点头。
闻言，周烨沉默了几秒，声音沉了几分：“我妈以前和他妈关系挺好。”
说到这两位长辈，周烨似乎没了聊天的兴趣，冷淡的抛下一句：“别问了。”
周遭一下没了声，三人面面相觑，最终也都噤了声。
临近放学，季嘉遇收拾着桌洞里的书，意外看见被自己落在最里面的一条吊坠。
吊坠的形状很抽象，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是什么，但是如果被人拿起，细细观察，就会发现吊坠的形状和季嘉遇后颈的纹身无差。
而且，黑绳末端的透明吊坠不论是在阳光下还是灯光下，都没有反射出耀眼的光芒。
原因无他，这是大概七年前，季嘉遇用碎掉的玻璃碎片打磨成的。
这就是她说要给程峫的东西。
廉价、不起眼、更不会引人注目的一块碎玻璃罢了。
想到这，季嘉遇拿起那条项链，攥在手心，犹豫了一下，又慢慢将手心摊开，盯着那块玻璃看了许久，她站起身。
铁质板凳在瓷砖上划过，发出尖锐且刺耳的声响。
“嘉遇，你去哪儿啊？”宋银咬着笔头，侧头看她。
季嘉遇攥着手心里的项链，冲她笑了一下：“我今天有点事，早点走。”
“这样啊，拜拜。”
“嗯，明天见。”季嘉遇说罢，转身朝着后门走去。
宋银有些纳闷的盯着季嘉遇的背影看了会儿。
“嘉遇今天怎么走这么快，平时不是会留下来做作业的么？还想问她题目的呢。”
……
*
另一边，安静、散发着湿冷空气的空教室里，桌椅凌乱，不整齐的挤在一块儿，几个没穿校服，指尖夹烟的少年围坐在一起。
这是一间废弃的音乐教室，没监控也没人查，本来被锁着，但不知道是哪个胆大的把锁撬了，这儿自然而然成了学校里那些不良学生的聚集地。
这些人里，一个穿着全套校服的男生显得格外突兀和显眼，那头黄发十分扎眼。
程峫坐在凳子上，懒散的靠着椅背，倾身的力气一大，椅子两角翘起，他顺势把两条长腿交叠着搭在桌子下的横杆上，一只手握着几张牌，一只手搭着椅背。
烟雾散开，那双狭长的眼睛微眯，看着手里的扑克牌。
“对K！”陆承泽用力将两张牌甩在桌上，晃了晃手里的牌，勾唇一笑，“就剩一张了。”
另一旁，一个男生骂了句“操”，把自己手里的牌全瘫在桌上，接着就去拢桌上零散的牌，准备下一局。
“王炸。”程峫嘴里咬着烟，把手里仅剩的两张牌扔桌上。
陆承泽傻眼了几秒，随即爆了句脏粗口，皱眉看向程峫：“靠！阿峫，我就要装上逼了，你他妈给我憋了个大的？！还是不是兄弟？”
程峫嗤笑一声，身子往后仰，椅子翘起一个幅度，冲陆承泽扬了扬下巴：“一局下来没人出大小王，你一个做庄的没发现？蠢成这样。”
邵域坐在一旁的凳子上，垂眼看手机屏幕，他穿了一身黑，闻言，此刻正半掩在黑色卫衣衣领下的薄唇轻勾，“扑哧”笑了一声。
陆承泽听到这声短暂而嘲讽性十足的笑，气得脸红。
他妈的？
程峫捞过桌上的手机，看了眼时间，上滑解锁，这时，正洗牌的男生用胳膊撞了撞程峫的肩膀，嘴角带笑：“程峫，听说你看上一班一个好学生了？叫那什么来着……”
程峫输密码的指尖微顿，不自觉蹙起眉。
本人还未开口，陆承泽吐了口烟圈，笑着接了话：“季嘉遇啊，阿峫在追她，为了报复他爸。”
陆承泽向来说话不过脑，有什么说什么，想到什么一股脑都说出来了：“不过阿峫要是真喜欢上一个人，是会为了那个人戒烟的吧？”
程峫初中就会抽烟了，抽了一段时间本来想戒，却发现有点上瘾了。
烟瘾，染上简单，戒掉难。
明明从前对陆承泽口无遮拦的行为视而不见或习以为常的程峫，第一次被他没过脑的话弄的眉头紧锁。
周遭诡异的安静下来。
“我靠！”那人笑骂一句，把牌往桌上一扔，咬着烟开口：“可以啊程峫，那姑娘我见过，长得贼他妈漂亮，你玩够了——”
话音未落，凳子划过地板的摩擦声猝不及防响起。
程峫站起身，抓起桌上那叠牌，狠狠砸在说话那人脸上，动静不小，引得牌局旁坐着的人纷纷看过来。
陆承泽也被吓到了，张着的嘴僵住。
一片片冰凉光滑的扑克牌顺着那男的吃惊和惊恐的脸上滑落，气氛一下降到冰点。
邵域早有预料，却晚了一步叫停那男的。
“再让老子听到她的名字从你嘴里说出来，就他妈弄死你。”
程峫居高临下地看着坐在凳子上已经吓傻了的男生，语气冰冷，那双黑眸下怒意汹涌，本就看起来戾气十足的脸此刻压迫感四溢。
众人还没反应过来，程峫踹门出去了。
陆承泽也意识到说错话了，从凳子上起来，快步追了出去。
邵域则慢悠悠从凳子上站起身，瞥了男生一眼，丢下一句：“从后门滚，再让阿峫看到你，他真能弄死你。”
他灭了烟，径直走出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