霁云

    前院宴正酣,不知几轮酒过,喝得人兴高意浓。

    这宴说是光禄寺卿牵办,其实不是什么正经大宴,专供年轻人们交游取乐,宴主不过借名而已,真正的攒局者是几家关系好又年纪轻的高官子妹。没有长辈在场,小辈们无束无拘,酒喝起来便忘了形,此时场上已没几个安生坐着的了。

    有几个少姥离了席座在场中斗着诗,挥毫泼墨袖袂翻飞,周围聚了一圈看客,人声嚷嚷,吆喝不断。

    周围乐台上轻歌曼舞,不知何时纱帐屏风也撤了,里头几个伎子弹琶抱琴,面上的轻纱欲落未落,台边守着的纨绔们更是肆意放浪,拿碎银粒儿叮当敲着酒盅,半是胁迫半是哄诱,变着花儿地邀伎子喝酒。

    冯翊刚走近,就听见那团人高亢的胡闹声:“菱儿弟弟,怎还不唱那味分甘露、青林垂朱哪!”

    虽不明白意思,但那狎弄玩味的调子冯翊听得一清二楚,她拧眉转头,对上了盛承熙的视线。

    盛承熙挑眉:“你别是要说,这会儿去拦着她们?”

    “……我没有。”冯翊心情复杂,“你们平时就玩这个?”

    “哪门子‘我们’,”盛承熙噗嗤笑了,“我和她们可不一样,我要玩也只玩……”

    “咳。”冯翊扭头,她头一回见这样的场面,竟不知说些什么,眼前的画面一激,片刻前刚亲身经历的记忆也渐渐苏醒,她登时有些消化不了。

    盛承熙端详着她:“你脸红了。”

    “热得。”冯翊立道。

    “不是吧你,”盛承熙笑起来,手指戳了戳冯翊的脸颊,“小古板,姊姊也太可人疼了。”

    脸侧被指尖贴上,冯翊竟然觉得温度微凉:“没大没小,别这么同我说话。”

    盛承熙却认真道,“真的,姊姊自己摸摸。”她执起冯翊的手往冯翊脸上贴。

    冯翊一把甩开,瞪了她一眼。

    这一眼真是,盛承熙笑得更艳,收拢指尖捏了捏,似乎还残存着冯翊脸颊细润的触感。

    “姊姊听得懂她们叫唱的是什么吗?”

    冯翊沉默,理智告诉她不该,可年轻人逢见这种场面,哪有真的一点儿都不好奇的。

    盛承熙不等她答便悠悠道:“味分甘露呢,自是非同一般的饮子,那青林垂朱嘛——姊姊可见过结果的荔枝树?”

    冯翊皱眉,荔枝?与荔枝何干?

    “想来姊姊是没见过了,”盛承熙嬉笑着,“也不知盛鎏珠裙下那双,可圆否,红否?”

    冯翊登时呛了一口,咳得撕心裂肺。

    盛承熙笑容恣肆,目光却冷然,慢慢抚上冯翊的背,轻轻拍着替她顺起气来。

    冯翊缓过劲来立马背手抽了一掌,打在盛承熙手上“啪”地一响。

    “那是你胞兄!”冯翊怒道。

    “胞兄怎的?”盛承熙轻慢,“要赘的又不是我。”

    冯翊一噎,转念更不对劲,斥道:“你怎的知道这些!”

    “我知道很奇怪吗?”盛承熙歪了歪头,状似思索,“我也十六了,你还长我两岁,今天这宴上同你一般大的,不知道的才稀罕呢。”

    冯翊觉得心头突然被人攥了一把,莫名地又酸又闷:“那你,你也……”

    盛承熙凑近了脸,盯着冯翊的眸子:“我也什么?你在意吗?”

    冯翊眼前是盛承熙突然放大的脸,她怎么从没意识到盛承熙的眼睫这般纤长,还有秀玉般的鼻,她向来如此白皙么?唇齿翩动,红瑙珍珠,竟瑰丽鲜泽得不可方物,可她知道那不是死物般冷硬的……

    冯翊猛地挺直腰板,鬓边的发丝倏忽晃出几缕,形容竟生出些躲闪的狼狈。

    盛承熙没追上来,若有似无地轻哼一声,也退了回去:“我养不养那些玩意儿,姊姊不清楚么?还问。”

    冯翊没接腔。

    “不止男子,女子之间如何,姊姊若想知道,我也……”

    “我不想知道!”冯翊低喝,“别胡言乱语了!”

    盛承熙住了口,冯翊暗暗攥住袖子,感到掌中一丝潮意。

    “再者,”盛承熙突然又道,“我玩不玩儿,又与成婚的姊姊何干?”

    冯翊口干舌燥的感觉消去,心头却焦了起来。

    片刻无话,盛承熙耐心等着,却听冯翊沉默后,一字一句道:“是,这样最好。”

    一声布帛裂响。

    冯翊看去,盛承熙的袖带断了。

    “你……”

    “好得很!”盛承熙骤然大笑起来,那笑容艳极盛极,如一场彤彤燃烧的大火,势不可收。

    冯翊强忍下后退一步的冲动,僵在原地。

    “太子殿下圣明!”盛承熙逼近一步,“正是,这样最好!”

    周围的声量小了下去,有目光聚过来,冯翊一把抓住盛承熙的手腕,却没拽动。

    盛承熙手一翻反抓住冯翊的小臂,一拧便脱开了,她站在原地没动,直视着冯翊的眼睛,视线如有实质:“殿下与小臣多年情谊,今日得证了。”

    冯翊深吸一口气,扭头就走。

    盛承熙冷冷的声音继续自身后传来:“殿下大婚之日,臣必将贺礼双手奉上,必不叫殿下失望。”

    冯翊走得匆忙,今日本是来相看盛鎏珠的,但现在任何与盛承熙相关的事物她都不想再见。

    门口太子车架停处,车妇已换成了菁锋。

    今日赴宴出行从简,她只带了车仆近侍,一架马车足矣。

    走到门口头脑已冷静下来,她看见守在一边的菁锋便想起那个辫须,此时大概正在车里。

    冯翊顿时皱了皱眉,脸色不大好看。

    等她走近了,菁锋低道:“殿下的信物他不肯交,属下并未强取。”

    “嗯,这颗便销去吧。”冯翊点头,将宴帖递给她,“送去门童处告辞。”

    “是。”

    提前离席,她无意交待,让菁锋留个口信也算全了主人面子。

    站在车前顿了顿,车厢内没有动静,她一掀帘上了车。

    车厢不如外面透亮,冯翊视线凝了刹那,才看见在车榻角落抱着双膝缩成一团的人。

    冯翊弯腰走近才发现他在瑟瑟发抖,伸手碰了碰他的脑袋:“怎么了?”

    手刚触及发丝,那人如受惊的兔子猛地一弹,惊惶地抬起脸来:“不要!”

    冯翊愣了愣:“你怎么了?”

    栖云看清是冯翊,才微微放松了手臂:“殿下……”

    冯翊观察着他的状态,安抚道:“你现在是安全的,身契我已遣人取了,你家人也都无事了。”

    “殿下,”栖云眼圈一红,眼泪又滚了下来,口中只会反复喃喃,“殿下,殿下……”

    冯翊微皱起眉:“你有帕子么,把脸擦擦。”

    栖云胡乱点着头,取下腰间荷包,抽出绢帕时带出了那颗玉珠子往车榻上一滚,他立刻扑手捂住,动作略大,险些歪到冯翊身上。

    冯翊反应先于意识,抽身闪开来才伸出双手扶住他,把人按回榻上坐好。

    栖云稳住身形,手里捧着那颗珠子要往荷包里放,却又顿住,期期艾艾地抬眼看着冯翊。

    冯翊扫了一眼没多看:“你收着吧。”

    栖云飞快收拾好,擦干了脸,眼角有些湿润,神色还有些忸怩放不开,却明显带着一丝欣喜。

    他擦干净的脸竟有些清俏,年纪看着不大,桃脸粉唇,虽还是个小辫头①,却已见得是个美人坯子。

    冯翊越发觉得畜生,不禁问:“你满十五了没有?”

    栖云羞赧道:“回殿下,仆俾过完年便十六了。”

    哦,十六,和盛承熙一个…呸!

    冯翊捶了车榻一拳。

    栖云惶然一缩:“殿下?”

    冯翊抬袖抹了抹脸:“无事。”她顿了顿,“可是我走后又出了什么事么,你怕什么?”

    栖云点头,又飞快地摇摇头,偷瞄着冯翊的侧脸,不敢言语。

    冯翊本是随口一问,见他这样又道:“有话便说,管事的难为你了?”

    菁锋带着办的事,怎么可能。

    栖云一颤:“没有……只是殿下的东西,仆俾、仆俾不敢交与旁人。”

    冯翊乍听没明白,片刻反应过来是她的信珠,失语半晌,无奈道:“不是我叫她带着你的么,她找你要你就给,那是我的人。”

    “殿下的人?”栖云小声惊道。

    冯翊默然,此事虽畜生,她也实不能理解,这样的脑子竟也被点去伺候贵人,这庄子是缺人么?

    栖云反应过来,不好意思地小声道:“仆俾驽钝。”

    冯翊想着上车前菁锋的话:“是菁…我的……她难为你了?”

    栖云咬着嘴唇,不语。

    菁锋不至于吧。冯翊暗忖,这辫须不肯就不肯,她脑子也跟着坏了么。

    栖云沉默片刻,嗓子突然抖了:“没有,大人没有难为仆俾。”

    冯翊又看了一眼他身上,袖笼处有些脏乱,领口的扣子不知道是不是他自己先前那一扯给扯坏了,虚虚交叠在一起,里面白嫩的结喉半露不露。

    冯翊转开视线:“菁…那是个粗人,并无意冒犯你。”

    菁锋常年跟着她,办事利落靠谱,但也随她一样不沾男色,性子甚至更闷更冷些,自己那句“仔细检查一番”,她做起来怕也手忙脚乱。

    “仆俾不敢怪罪大人。”栖云的声音已夹了哭意。

    这辫头倒什么都写在脸上,冯翊看着,却没什么别的想法。

    他非要侍候自己时不见多少廉耻心,此刻倒是一副不谙世事又遭人欺凌的模样,自己和菁锋不都是女的么。

    不过……冯翊看他细瘦的肩头在衣服下抖得可怜,大概到底是年纪小吧,后知后觉回过味来,晓得怕了。

    冯翊看了半晌,却没再说别的安抚的话,总不至于让菁锋给他赔礼道歉。

    “别哭了。”冯翊淡淡道。

    没多的字,栖云却硬是掐住了啜泣,强自安静下去。

    冯翊有些心烦,这辫头显然是个没用的,一问三不知,莫名其妙就要哭,她不能声张才把他带回去,可带回去干什么呢,东宫不缺人。

    “你,”冯翊想了想,他有十六岁了,“原先许过人没有?”

    栖云一听这话竟揪住冯翊的袖子,眼圈红透,嗓音颤颤巍巍却慌乱急促:“没有!没有!仆俾虽受调_教,身子真真是干净的!殿下若是不信,仆俾、仆俾这就……”

    他动作一快,竟是要解自己的衣服。

    本就遭过殃的衣裙禁不住他拽,冯翊赶忙按住他双手,隔着袖笼,掌心那双手细瘦修长。

    “你干什么!”冯翊低喝。

    “殿下不要赶仆俾走,”栖云被抓着双手,虽隔着袖笼,连脸到脖子全红了,美若春桃,“仆俾不要名分,只愿随殿下左右,仆俾什么都不要!”

    她什么时候说要收他做侍婿了?

    不知道男人是不是都这样,冯翊觉得和他交流起来真是费劲。

    “你若原是清白人家的孩子,就归家去,好好地赘人生子。”冯翊松开他的手,从车榻边扯了块垫巾潦草围在他肩上,“孤不需要……”

    “仆俾无处可去,”栖云拢紧肩上的布巾,上面似乎还留着冯翊手上的余温,“仆俾母父就是庄子上的人,父亲早年伺候贵人落下了病根,母亲求了管事公公,给了好多好多文钱,才让父亲能待在庄子上养病,最上头管仆俾们的大婆婆还不知道,否则父亲定是活不下去的。公公要仆俾做这档子事,仆俾没得选,现在出了庄子,更是没有去处了。”

    冯翊心中一动:“你们庄子向来以此营生?还逼迫下人们……有你这样的家生子?”

    栖云一噎,随即抽噎道:“仆俾的母父是真心相爱的,纵是这样的情况,母亲也没嫌弃过父亲,对仆俾和姐姐、妹妹也很好。”

    “你还有姐妹?”

    “是,”栖云断续道,“母亲原先在后厨打杂,父亲病了后,母亲每天还要给别人做工,挑水打扫院落,去柴房劈柴拣枝,姐姐自小就跟母亲一起帮工了,妹妹……”

    冯翊打断:“你们姊妹三人,都是你母亲与父亲生的?”

    栖云愣了愣,下一刻泪如雨下,似是承受不住这份难堪似的,眼神竟隐隐含怨,哀哀地瞄了冯翊一眼,一把柔声如泣如诉:“父亲虽侍奉贵人,却也并非自己愿意的,母亲不……”

    “你们庄主到底是谁,派你接近孤做什么。”冯翊静静道。

    栖云怔住,下一瞬黯然垂首,脖颈修长白皙,自交领中流泻出来,他抬起双手捂住脸。

    这一抬臂耸肩,袖笼连同冯翊先前盖上的那块巾子都滑落下去,洁润的手指彻底露了出来,纤长白皙骨节分明,衣缝贴着肩头线条平展,少男的瘦削骨架初现,纵是柔弱态,别有一股落难风情。

    冯翊强迫自己定住视线,此时她必须沉得住气。

    栖云捂着泣音,颤道:“妄图接近殿下,仆俾罪该万死,仆俾只是……仆俾不想跟二皇子殿下,太子殿下素有美名,仆俾倾慕已久,今日一见便只想给自己搏条出路!接近殿下是仆俾自己的意思,仆俾真的……”

    “还不说实话!”冯翊怒喝,抬手扼住了栖云的脖子。

    栖云脸色涨得通红,结喉在冯翊手心飞快滚动,憋足了劲只断断续续道:“殿下…不信,仆俾…确实该死……”

    冯翊冷眼看着,收紧了手掌。

    栖云不由自主地拍着冯翊的胳膊,力气却越来越微弱,他手臂落下的那一瞬,冯翊松开了手。

    栖云摔在车厢地上,捂着嗓子,咳得惊天动地。

    冯翊一脚踢在他身侧榻箱上,砰然一响:“重新说,再敢撒谎,死都便宜你了。”

    栖云咳得眼前发黑,嗓子已经哑得不像样子,满面涕泪,凄切哀道:“仆俾真的不知庄主是谁。仆俾父亲曾与公公交好,公公有心帮仆俾,只说太子殿下是良人,仆俾便铤而走险……公公都不知庄主身份,但凡上头有命,都是大婆婆指给各位公公的。”

    冯翊沉默,脑中一遍遍过着这些话。

    她虽知之不深,却也非能轻易糊弄过去的。

    若说烟花之地的女子生产是情非得已,男子则是荒谬至极。伎子委身一打杂小厮,这小厮还愿意与他连诞三子,一管事公公竟有那般大的能耐,在大婆子眼皮底下暗度陈仓偷养闲人,如何可能。

    这俾子死到临头了,却从始至终说不出庄主的信息,怕是这庄子水深,管理森严,层级而下,上头的事情真的不由他们知道。

    冯翊暗暗揣度着庄子的状况,栖云见她不语,小声道:“仆俾是真的心悦殿下,公公道今日二皇子殿下不来,太子殿下却来了,仆俾不想再过那样的日子,房中那时殿下对仆俾……”

    “你们知道二皇子不来。”

    “……是。”

    冯翊想到他在后院名为东圊实为淫所的厢房里对自己说的那番话,明知冯靖不来,庄主却佯装不知,一切如常,只说等着她去。

    恐怕是那庄主知道他们这些底下人的动静,便顺水推舟,光禄寺卿不够,二皇子不够,还要再搭上她这太子一线。

    这庄主胃口倒是真大,冯翊冷笑。

    若自己没有发现,那庄主迟早要联系上这辫须,仍能控制着他,放在自己身边当一颗或许用得上的钉,不论缓急,至少已扎进了东宫;发现了也就是死一条无足轻重的蚁命,这被人卖了还数钱的辫须自己承担。

    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冯翊怒极反笑,手都伸进了宫中,好大的本事。

    既如此,自己若按兵不动,岂不拂了这庄主的美意。

    “菁锋。”

    “属下在。”厢外传来沉着的女声。

    “车上这个留一命,这几天教乖些,不得有动静传出。”

    “是。”

    “殿下,不要,不要!”栖云一愣,随即不管不顾地扑到冯翊腿边抱住她的脚踝,疯狂地摇着头连连恳求。

    “省点力气吧。”冯翊幽冷一笑,抽出腿来,下摆已被泪痕沾湿,“暂且不知深浅才拿你试试。若这都用不上,命也不用留了。”

    “殿下!”栖云凄惨一叫,“遭受那般凌辱,栖云宁可死了!”

    冯翊扭头正看到他将落在脚边的布巾往脖子上绕,上前一步劈手夺下来拧眉道:“凌什么辱,你这脑子真该治治了!”

    她竟真的没忍住吼出来了。

    外面传来一声可疑的动静。

    “菁锋。”冯翊沉声,颇觉丢脸。

    “殿下放心。”菁锋的声音憋闷古怪,“属下明白。”

    不怪栖云,自那庄子长大,哪见得什么正经事,像冯翊这般单纯的才是少有。

    栖云还是怕得直抖,虽不必经历那种事,恐也免不了一番皮肉之苦。

    马车停稳,冯翊火速下了车,只身一人走得飞快,把别的都远远甩在后面。

    栖云下车时,菁锋已敛好笑意,面色冷肃:“随我来。”

    “去、去哪儿?”栖云先前被她一番强硬的搜身吓得满是心理阴影,脑子转过弯来听懂了冯翊的话,又听到车外她那声可疑的闷笑,一时胆子壮了。

    菁锋扫了他一眼,没有过多解释,正要上手,栖云矮身一躲,喏道:“仆俾走就是了。”

    菁锋带她到了东宫一处偏僻的院子,说是院子,其实形如仓房,正要走之前栖云扑上来扒住菁锋的袖子,眼中惶惶:“大人!我受不住打的,挨了打我会死在这里的!”

    “没谁打你。”菁锋一把将他甩开,没收着力,栖云扑通摔了个结实,假惺惺挤出的眼泪顿时无比真情实感。

    菁锋大步走远,冷淡的声音飘落:“你听话便不必受苦,若有歪心思,自会知道下场。”

新书推荐: 千娇面 替嫁纨绔后成了他的白月光 将军偏不许她嫁 十三封 男主为我卷生卷死 末世白毛她为所欲为 我带着直播间在线吃瓜(快穿) 总有神仙邀我进群 藏于盛夏 开在高中门口的小饭馆 [美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