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意

    自从皇帝赤裸裸地表露心意,苏妁近日总是心神不宁。且不说,她的心早已付于清河王爷,纵使没有华昀的存在,她也绝不会钟情于华晔。

    虽说他是这天底下最位高权重之人,虽说皇权争夺自古腥风血雨,不能单凭夺位一事便断定其品行,但她心中明白,自己无法为他心动。

    对苏妁而言,华晔的青睐,非但不是荣耀,反倒成为她心头的重担。

    然自诩在花丛中无往不胜的华晔,却并不在意苏妁心中所思,只沉浸在自己的感情中,执意施展浑身解数,誓要抱得美人归。

    “皇上驾到。”

    当长乐宫门外响起魏总管那尖细的声音时,正在前殿与芳桃闲话家常的皇后娘娘顿时喜上眉梢,抑制不住的笑意溢上了唇角。

    见久未谋面的夫君踏进殿来,皇后娘娘盈盈而起,满怀欢喜地说道:“皇上,您今日得空前来,臣妾心中实在高兴。”

    皇后此言发自肺腑。

    已有一阵子,华晔沉迷于赵婕妤与几位新晋美人的温柔乡,鲜少踏足长乐宫,甚至连昔日受宠的几位夫人也难得见他一面。

    她深知自己的结发夫君,天性喜新厌旧,追求刺激与新鲜,从未愿只在她身边久留。他尚为太子时便是如此,之后登基为帝,虽国事繁忙,政务缠身,却也未改这脾性。

    偶因流连花丛,耽误朝政,惹得满朝文武怨声载道。即便是两朝元老张太傅与拳拳忠心的孙相国屡次谏言,他也未曾收敛分毫。

    可就是这个无根的灵魂,她却依旧自幼倾心于他。

    她是当今太后的表外甥女,辗转唤华晔一声表哥。只因少年时惊鸿一瞥,她的心便为他所系,从此满眼皆是他。她主动向家人央求,促成这桩姻缘,终于盼得先帝赐婚。

    那一刻,她自觉成为了这世上最幸福的人。

    还在为太子妃时,她便已认清一个残酷的事实:她永远无法成为他的唯一。

    多少个夜晚,她泪流满面,心如刀割,直到泪已流干,几乎心痛到窒息,她终于说服自己,从此不再奢望双宿双飞。她只盼能成为他在外劳累时的一处港湾,任他游荡归来,她会默默守候,殷殷期盼。

    如今他能亲临长乐宫一次,便已令她心满意足。

    她放下手中一切琐事,吩咐芳桃命人煮了她亲自调制的酒酿清茶,做了夫君爱吃的荷花糕,将寝殿氛围烘托得温馨宜人,弥漫着浓浓的烟火气息,只盼让他多加一分留恋。

    这样,才像她无数次幻想过的“家”。

    然而,她很快发现,他依旧眉头紧锁,神情沉重。往日他最喜她亲手制的糕点,如今却一块未动,连那清茶也未曾品上一口。

    “皇上,今日究竟为何事烦忧?看您这般魂不守舍,教臣妾好生心疼。”她柔声询问,语气中透着丝丝关怀,又裹挟着些许委屈。

    他难得来一次,却并非因心情愉悦,想与她共度片刻美好时光,而是来此,当作情绪宣泄之处。

    “云儿,朕确实心情不佳。”华晔缓缓拉起她的纤纤玉手,轻轻摩挲着,缓声说道:“朕发现,朕爱上了一个人。”

    华晔已经很少再唤她的乳名了。作为一国之母,她的称呼早已从曾经情人间的亲昵“云儿”变成了彰显身份、带有敬重之意的“皇后”。

    此时,这久违的一声“云儿”,却并非出于夫妻间亲密的调情和爱意。他只是再一次将她视为无话不谈、无所顾忌的密友罢了。

    皇后的手猛然一颤,心如遭重击,眼中瞬间蓄满了无声的痛楚,她强忍着,不作出让皇上不悦的任何表情与动作。

    “爱……上了一个人?”

    皇后重复着华晔的话,目光定定地看着他,仿佛在等待他的确认。

    爱,他从未对她说过这个字眼。

    即便是在他们最亲热黏腻的时刻,他也未曾说过“爱”字。即便是对赵婕妤等那些令他魂牵梦萦的新宠,他也只说过“看上了”而已。

    “是啊,云儿,朕从未有过这样的感觉,那么想要她,却舍不得强求她,总是念着她,这难道不是爱吗?”

    “轰隆”一声,皇后只觉得脑海中漫天电闪,心脏被一记惊雷震得支离破碎。华晔如此信任她,将心中所感毫无保留地倾诉出来,这份殊荣,旁人断难享有。

    可她该感恩吗?可她该庆幸吗?

    尽管心如刀割,她仍强颜欢笑道:“这倒是件美事,皇上不妨与臣妾说说,这位美人来自何处,现如今是何身份?”

    “是苏御医。”

    华晔说出这三个字时,眼中顿时闪烁起炽热的光芒,透出难以抑制的渴望。

    果然是苏妁,必然是苏妁,皇后毫无惊讶之色。不是早就察觉到了吗?她甚至早已替皇上探过苏妁的心意。

    “此女确实当得起皇上之喜爱。”皇后一言出口,殿中众人无不惊叹。

    果然是让众人心服口服的皇后娘娘,难怪皇上对她敬重有加,如此通晓君心,谁能不为之动容呢?

    一旁侍奉的魏总管在心中暗暗竖起了大拇指。

    “苏妁妹妹终究是逃不过么?这可如何是好?”正进来添茶的芳桃,恰好听闻此情此景,心中不禁一紧,替苏妁捏了一把冷汗。前阵子还以为这事儿已经过去了,没想到竟又演变至此。

    皇上听到结发妻子如此说,话音顿时带上了几分雀跃:“云儿也这样认为?”

    “臣妾所言皆出自肺腑。不过,苏御医不同于寻常女子,她才华出众,皇上若真心喜爱,须得从长计议,切莫破了章法,更不可令苏御医为难。”

    “云儿所言,正合朕意。朕自会一点点打动她的心。”华晔说罢,心情大好,随即拿起荷花糕,细细品尝起来。

    “臣妾愿皇上早日得偿所愿。”

    皇后面上恭祝,心中其实早如泣血。

    苏妁啊,苏妁,他的爱,有人将之视为珍宝,卑微地求之不得;你却可能避之如敝履,视其为洪水猛兽。命运的戏弄,怎不令人唏嘘?然则世事如棋,终究难得圆满,谁又能说得清呢?

    “阿嚏!”

    正在药房里熬制草药的苏妁忽然打了个喷嚏,随即感到一阵头晕目眩。

    “苏妁,你怎么了?莫非是感了风寒?”同为新晋御医的黄文意见状,关切地问道。

    黄文意是一位极有天赋的医师,尤其擅长针灸。他面容白净,性格看似大大咧咧,实则心思细腻,善于照顾人,不像男儿郎,倒反而更似一位体贴的大姑娘。

    他是太医院里唯一与苏妁年纪相仿的,今年二十一岁,仅比苏妁大两岁。因同龄关系,两人颇为投缘,常常一同行事,默契十足。

    “不是,应该只是被这草药呛到了,多谢文意兄关心。”苏妁随口找了个借口搪塞,客气地道谢,心中却暗自嘀咕,这喷嚏来得毫无预兆,实在太过突然。

    难道是有人在念叨我?莫非是王爷?

    一想到王爷,她的心便如同汇进了一溪春水,暖意涌动,温润了她的心情。

    此时,义彻手里拿着一叠资料正好走来寻她,见她红颜如花,面含微笑,便先将资料递给她,轻轻问道:“苏御医,可是遇到了什么喜事?”

    “义彻兄说笑了,不过是对新熬制的方子颇为满意罢了。这些是……?”苏妁不愿将心上事透露于外人,便拍了拍手中的资料,望向义彻,巧妙地转移了话题。

    义彻本来也只是随便打趣,见她不欲开玩笑,便也收起心思,认真回答道:“你托我找的经典医案记录,都在这里了。”

    正说着,黄文意见义彻来了,啥也不管,异常热情地拉着义彻往储药柜方向走:“义彻前辈,我正有许多问题要请教你呢。快来帮我解答下,这几味药草既能治病又含有毒性,在使用时该如何平衡?”

    “你这小毛孩,且等等。”义彻轻轻挣脱黄文意的拉扯,拍了拍他的脑袋,指了指一旁,示意他先去忙自己的事,待他同苏妁说完话再谈。

    “好吧。”黄文意眨了眨眼,乖乖听从照做。

    黄文意非常崇拜义彻,在他眼中,义彻不仅博学强大,且英俊倜傥。他之所以急着拉义彻走,是因为他最近发现了一个秘密:义彻对苏妁似乎有着别样的情愫。

    正如此刻,义彻看向苏妁的眼神,温柔中带着怜惜,那是男人看心上人的神情。

    他心中明白,苏妁这小丫头,无论从哪方面来看,都极其招人喜欢,义彻对她心生好感也属情理之中。

    但他更清楚,苏妁并非表面上那般柔弱无依,她有着自己的主见,既执着又聪慧,绝不会轻易为谁动心。

    而且,她时常陷入沉思,面带红晕,仿佛在思念着什么人,而那个人,绝对不是义彻。

    “唉,义彻前辈这一腔真心,恐怕要错付了。”他暗暗为义彻感到惋惜,因此常常是义彻追着苏妁跑,而他则追着义彻跑。

    义彻对此一无所知,只以为这个咋咋呼呼的小毛孩是个热爱学习的好后辈。

    过了一会儿,义彻同苏妁交代完话,便唤上黄文意一同离开,只留下苏妁一人。她走到休憩室,喝了杯水后,便拿起义彻送来的那叠资料,开始翻阅起来。

    尽管王爷如今不在身边,追查真相的事情却不能耽搁。前几日,她借口要精进太医院的系统化医术,托义彻帮忙寻些往年的资料。她还特意叮嘱,最好是那些有详细记录的老医案。

    义彻没有多问,只是默默地为她寻来了这些资料。

    幸运的是,苏妁果然在这堆资料中翻出了与父亲桥稹有关的一本医案。

    这本医案已然泛黄,纸张边缘粗糙腐坏,许多部分甚至残缺不全,显然已多年无人翻阅。然而,这却正是父亲去世前几年的亲笔记录。如此珍贵的东西,竟能保存至今,实在难得,义彻兄果然用心有力。

    苏妁从最后几页开始翻阅,忽然,她屏住了呼吸,目光紧锁在一处。

    “元成二十五年,清河王爷出诊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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