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家冤情

    沈家小妹的病情已然稳定,体内毒素也清除得七七八八。这几日,她不再咳嗽,身上的脓疮逐渐结痂愈合,已能下床走动,气色也好了许多。

    “病症虽已消退,但仍需按时服药,切不可掉以轻心。”洛嫣和轻声叮嘱。

    “是,多谢郡主。”沈家小妹低声应道,语气中满是感激。

    洛嫣和复诊完毕,正欲与沈文彦说些什么,沈元阔却忽然上前一步,神色恳切道:“郡主救了小妹,我等感激不尽,本不该再有所求。然而,近日得见郡主相助何家兄妹,小人心中感慨万千。今日斗胆,恳请郡主为我沈家主持公道。”

    听到沈元阔提到“沈家”,洛嫣和心下了然。

    自接触时起,他们兄妹三人从未自称姓沈,而是一直用假名,说明他们并没有放下戒备,全然信任她。

    如今沈元阔神色肃然,提及此事,应是要坦白身世。上一世洛嫣和对他们了解不多,她也一直好奇,当年温承延到底是用什么,笼络了沈家。

    “何事?”洛嫣和问道。

    “之前欺瞒郡主,请郡主恕罪。我兄妹三人并非姓王,而是邕州沈氏后人。小人沈元阔,二弟沈文彦,三妹沈月靖。”

    三人一起跪在洛嫣和面前。沈元阔拿出一个信封,双手呈上:“我兄弟二人愿效犬马之劳,恳请郡主还我沈家清白。”

    洛嫣和打开信笺,纸面泛黄,墨迹已有些许晕散,却依稀可辨当年笔锋。

    里面内容平平无奇,只是四十三年前,几封军令调遣的信函。

    永纪十二年三月,靖甲军奉命驰援荆北,十二日出发,须在二十日前抵达。

    永纪十二年三月十七日,靖甲军主将沈铮带领骑兵五百先行赶到。

    同月十九日,剩余一千士兵赶到。

    看完信件,洛嫣和心下思索,忽然明白了沈元阔的意思,也终于明了,为何上一世温承延要诱使她毒害皇上。

    其实重生后,洛嫣和便一直在思考一件事,那就是温承延为何要毒害皇上,谋权篡位?

    从上一世的情形来看,温承延是皇上最宠爱的皇子,风头一度压过太子。如若依此之势,未必等不到东宫易主之日。可他却在风头日盛之时,诱使她毒害皇帝。

    当年她也询问过,那时的温承延说皇上只是利用他制衡太子与孟家外戚,若真属意于他,便不会在病中留太子监国。而且,皇上一直有意让洛嫣和做未来的皇后,若真是如此,她以后怕是会被指给太子。

    洛嫣和受其蒙骗,家族蒙难恨意在前,郎君情谊不舍在后,她动摇了。

    加之温承延提供的线索详实,洛家满门被害的起因直指皇后母族。太子是皇后养子,自然也同属一派。当年皇上为了皇位舍弃洛家,如今怕是不会轻动东宫。

    但兹事体大,她也暗中探查过当年洛家被杀之事,最终皆有佐证,她不得不信。

    如今回想起来,若此事是假的,那么完美制造伪证的温承延一方,才是当年罪魁。难怪洛家之难的证据严丝合缝,原是执棋者在棋盘两端都布下杀招。而他们正因知晓其中秘辛,故而做起伪证来,才这般天衣无缝。

    洛嫣和看完信,眉间轻蹙,久久不语。

    沈元阔又奉上一张地舆图,铺在桌子上:“当年巫蛊案起,王卓将军被指贪贿,于永纪十三年四月被召回京,途中又被构陷不满朝廷旨意,于苍连古道埋巫蛊草人至路中,携军而踏之,以泄私愤,赌咒天子。然子虚乌有之事,却令王将军一家满门抄斩。”

    沈元阔指着地图:“沈家因受军令前往荆北,途中必经过苍连古道。王将军出事后,沈家亦因经过此处,被指不臣之心。然王卓将军之事后被证实已然是假。即便为真,王将军于四月被召回,而我沈家行军经过时,是三月中。此事无论如何,也怪罪不到我沈家啊……”

    洛嫣和心中轻叹一声,这种荒谬的诬陷,竟连累沈家满门。

    她看着他们从邕州带来的舆图,边角已磨出毛边,上面还有模糊血印,不知这一路经历过多少心酸。可此事已过去四十三载,且当年先皇驾崩前,因知巫蛊案错漏太多,牵连甚广,已无法再理清,故而下旨,就此作罢,不再追查。想必,沈家求平反之事,普通官员未必感沾手。

    难怪他们一路来京城,会在酷暑走莱州沼林,应是被什么人追杀。

    上一世,他们求到温承延,才算有了希望,可惜他们找错了人。而温承延应该也是在这时,才知晓母族牵扯进当年大案之中。

    洛嫣和曾偷听过祖父谈话,当年暗害王卓将军之人,与陷害皇上的,是同一派系,背后都有宋家。

    这些年,虽然先皇下令巫蛊之案就此作罢,但其实皇上仍在暗中追寻当年害死他母妃,又让他流落民间的罪魁。

    而怡贵妃并非宋家嫡亲,所以才会嫁给当年尚在市井,不知未来际遇如何的皇子为妾,故而她不知晓宋家隐秘倒也合情理。

    可在沈家兄妹出现后,温承延通过母族,知晓了其中因由过往。

    如若当年之事真与宋家有关,那皇上必不会轻易放过,更加不会将皇位传给温承延。知道自己储君无望,他便想出了构陷皇上谋害洛家,诱使她毒害的诡计。

    心中疑惑得解,洛嫣和看向三人:“你们先起来。”

    可三人均未动。

    沈元阔跪地行礼,言道:“沈家被抄没时,若不是当年父亲外出受伤,被困于山林数月,因祸得福,只怕我们兄妹三人早已不在人间。父亲一直想为沈家平反,奈何人有旦夕,几年前,父亲因病去世,至死不得瞑目。”

    “身为沈家后人,我们三人毕生之愿,便是平反此事。然一路前往京城,阅见高门贵胄,繁华无数,可这满城朱紫,或为利往,或为名来,竟无一人值得托付。如今有幸得遇郡主救治小妹性命,又见郡主帮助何家兄妹,仁心照拂苍生,如皓月当空,不偏不倚,故而我等恳请郡主明察冤情,还我沈家清白。”

    向来不善言辞的沈元阔说了许多,似是这些话压抑在心底太久。

    洛嫣和拱手回了一礼,正色道:“沈家世代忠良,将门之风绵延百年。其先祖随太祖开疆拓土,马踏山河,后世子孙戍守边关,铁骨铮铮。如此荒谬之构陷却使将门染血,令人扼腕。此事我既已知晓,定不会让忠骨蒙尘。”

    三人听闻此言,心中感动,不断叩头:“多谢郡主!多谢郡主!多谢郡主!”

    “行了,快起来吧。”

    沈元阔眼中泛起氤氲泪光,随后立马垂下头遮掩。

    “大哥,太好了……”沈文彦看向他大哥,话未说完,便被沈元阔捂住眼推开,“大哥,你干嘛,你怎么了?你是哭了吗?”

    “闭嘴。”

    上一世洛嫣和对于沈家三兄妹的遭遇并不算十分清楚,但他知道,即便温承延最后继承皇位,也没有真的替沈家平反。归根结底,还是因为当年陷害沈家的罪魁,便是温承延母族的宋家。

    洛嫣和记得温承延登基五年后,一向忠诚的沈元阔与皇上起了争执,被罚去黔西镇守。后来邻国举兵,增援迟迟未到,沈元阔拼死带出一队人马报信,还被温承延以城池失守降罪。

    后来,国内愈发混乱,瘟疫肆虐,洛嫣和惨死宫中,温知崇开始率军反击。

    温承延让沈元阔平定内乱,那是他唯一一次战败,败给了失去一条右臂的孟云骁。

    沈元阔失手后,温承延兵败如山倒,最终历时两年,内乱结束,他也终结了短暂的七年执政,死于温知崇剑下。

    不过今时不同往日,既然洛嫣和回来了,便不会让温承延得逞。

    虽然先帝下旨不再追查,但洛嫣和知道皇上其实也关心此事,只是碍于宋家势大,不好轻易削权。既然沈家冤情是最好的证据,她当然要为君分忧了。

    其实对付宋家,她还有一个巨大助力,便是皇后孟氏。孟氏为京城四大家之首,上一世如若不是孟老将军战死,孟云骁失利断了一臂,孟家连折两位大将,也不会被温承延占了上风。

    当然,宋家位高权重,不好轻易撼动,故而她还要做些准备,不可擅动。

    将信件舆图还给沈元阔,洛嫣和嘱咐三人:“你们先在府上住着,有关沈家的信笺证据,你们务必收好。此事重大,不可妄动,亦不可泄露,需从长计议。”

    “是,都依郡主所言。”

    原本洛嫣和此行的目的,是想让沈文彦先去药堂跟着掌柜学习一段时日。然而,今日提及沈家的冤情,众人心绪难平,她便暂且按下不提,打算另寻时机。然而,沈元阔却主动开口:“郡主对我沈家恩重如山,我与二弟任凭差遣,绝不会在府上白吃白住。若有差遣,请郡主尽管吩咐。”

    见沈元阔如此直率,洛嫣和也不再遮掩:“我将你们带回府中,本就是看中沈文彦机敏聪慧,想让他替我经营商铺。”

    沈文彦本就对经商颇有兴趣,闻言立刻应道:“我愿意!这几日我在药堂帮忙,已学到不少,定会加倍努力,不负郡主期望!”

    洛嫣和却摇了摇头:“药门的药堂并非以盈利为目的,日后也不会以此谋利。”

    沈文彦一愣,随即恍然:“确实如此,药堂时常义诊,药材售价也低廉,确实难以盈利。”

    “我想要的,是能赚钱的生意,最好是能从那些豪门贵胄手中赚取利润。”

    一旁的沈元阔插话道:“可据我所知,大应官员不得经商,以免与民争利。”

    洛嫣和点头:“不错,但药门本就源自民间,药材生意往来亦是必不可少,因此有些宽待。但即便如此,我也需有人代为经营。”

    沈文彦郑重其事地点头:“我明白了,小人定会全力以赴,不负郡主所托。”

    “嗯,好好努力。”洛嫣和知道沈文彦日后将成为富可敌国的商业巨贾,自然对他充满信心。

    随后,她转头看向沈元阔:“你在府中,暂且听从冯真的安排。”

    “是,郡主。”沈元阔恭敬应道。

    见两位兄长都有了安排,沈月靖仰起小脸,眼中满是期待:“郡主,那我呢?我也想为郡主做事,我很能干的!”

    洛嫣和望着她稚嫩的脸庞,微微一笑,语气温柔:“你还小,先养好身体,日后有的是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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