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生水起旧梦津(3)

    岑殊本以为十四岁修才开始修炼的自己不过是个酒囊饭袋,奈何他发现自己年纪轻轻就出类拔萃,十四岁徒步上千阶,硬生生证明自己仙缘未尽,十五岁吊打各家子弟,扬名在外。

    随着年纪渐长,他倒是从给祸害四方到行侠仗义,四方为家,剑名“海棠”,他便得意洋洋的给自己起了个代号:“海棠剑客”。

    海棠不惜胭脂色,独立蒙蒙细雨中。

    碰巧,他那日刚出京雨殿,刚好看到了海棠花盛放在风雨中,岑殊当下觉得此景衬大侠,便每每在齐天楼留名时,只留下一支海棠花,久而久之,他在齐天楼里领到的悬赏增多,也就传开了名声。

    随着岑殊的兴风作浪,这名声持续了一段时间的风光,因而四年后再次听到这名字,岑殊还是会想起自己羞耻的经历。

    他那时年幼,摆明了想用吸睛的方式名扬天下,现在想来,不免尴尬。

    既然这海棠剑客是他本人,白袍少年冒充他身份杀人,也不过是借助了海棠剑客的名声,杀的也都是作奸犯科之人,而这少城主恰巧枉为人论。

    不过,要不是这白袍少年提前下手了,岑殊倒是准备亲手送他上路,也算是了结当年的孽缘。

    要说岑殊亲手造下的孽,确确实实是有那么一件。

    傀儡术入门学时师傅仅会教如何让心意与木傀儡想通,自是不会提那些恶毒的法子,但旁听的岑殊却提出了,并又做到了。

    这仍算得上年少的荒唐事。

    京雨殿藏匿于泠春山上,登殿有千阶,老家主讨厌住在京雨殿,岑殊也讨厌,仙门口口声声称自己所做之事为天下为百姓,居所之高方忧民深切,便一个个把自己藏在山顶,岑殊刚登千阶进入京雨殿大门时,他抬头朝老家主问道:“既是为民,为何居高,民何能攀?”

    老家主没说话,却笑了,背着的那只手摸了摸岑殊的头,另一只手摸了摸白的发长的胡子,自此,老家主便撤下了禁制,非修仙之人也能轻易上山。

    岑殊还是觉得惺惺作态,老家主依旧是抚着他的头,道:“心诚则灵。”

    彼时岑殊想着一千阶算什么心诚,不过是为难百姓罢。

    他顺着这条台阶带着徐锦欢逃了一日又一日的课,启源剑法,楼兰秘术,民间傀儡术,只要不是京雨殿内夫子讲的,二人听什么都津津有味。

    教民间傀儡术的师傅是个傲气的老头,一身本领,偏不爱进入门派卖命,不求温饱,只愿意独自一人浪迹天下,哪怕耍杂技连小孩都逗不乐,他也乐在其中,更何况身边总有个老太太拍手叫好。

    两个孩子常常亮着眼睛看他表演小木傀儡人的灵活,和与他的相通,木人除去身体结构外,神态动作栩栩如生,要是再说与人不像的地方,那便是空洞的魂魄,傀儡人没有灵魂,一生只能听从主人的安排,而人是一定要有自己的思想的。

    小老太太喜欢这两个孩子,时常带荷叶藕片糕来给几人吃,他们坐在乱蓬蓬的小窝里,拆开荷叶皮,细细品尝里面的糕点,老头带着个小老太太,小老太太怀里抱着个木傀儡,老太太笑着告诉岑殊:“我活了一辈子都没有个孩子,这个个的小木头哇,就像是一个个小娃娃,你看看,这小木头俊的狠。”

    木偶的脸是纸糊的,运用灵力能幻化成人脸,岑殊和徐锦欢又喜爱到处玩乐,山涧里的精怪多的是,但碍于没有人形,也没办法进入人间,岑殊便用这傀儡术,再加以灵力刻画了阵法,小心的把精怪引入傀儡中,这样,傀儡有了灵魂,精怪有了身体,稍微精湛些,那些精怪也能和人类一样生活。

    徐锦欢本是对傀儡术没多大的爱好,自此发现以后,他便更愿意拉着岑殊下山了,也勤勤恳恳的学着扎傀儡,技艺也越发精湛。

    但人心难测,世界上再充满善意的东西也能拿来做恶,就连傀儡术也能用在人的躯壳上,引恶灵进入人间,而徐锦欢便在之后,不断的用好利用的恶灵引入躯壳,再由他遏制住命门,操纵无数傀儡做事,而他本就不在意百姓死活,自此学会了用普通人灵魂祭给恶灵后,他也不必让修士给恶灵注入灵力,只需要指使他们吞噬几个灵魂,便又能用恶灵做无数事,他也建立了个人组织,形成了黑暗中的一方势力。

    岑殊便是亲眼见过徐锦欢杀人,那时他对着岑殊还用真身,岑殊劝他改邪归正,徐锦欢却是一本正经回道:“那些贱民,怎么都要死,死在我的手里,还算有用。”

    一如当年。

    而岑殊闭眼,眼前就是森森白骨,血流成河,他不时会想,那些人的哭是否都是他造成的,倘若他没穿越到这个世界,徐锦欢不会知道傀儡收纳灵体的阵法,而老城主不会意外死在他的手里,梦津城的百姓也不用受如此灾祸。

    这一切惨烈景象,似乎都与他有关联。

    .

    “天惶惶,天…地…地惶惶,我家有个夜哭郎,过往君子念三遍,一觉睡到大天光。”

    稚嫩的童音在耳边回响,岑殊睁眼,眼前是一个扎丸子辫的小女孩,正用着稚嫩的童音坐在岑殊身侧唱歌谣。

    岑殊眼角不知何时润湿了,他擦下眼角的泪,山洞口倾泻出荧光,女孩在荧光前,手里提着个灯笼,对着他笑。

    他靠在墓碑上,伸出手像女孩抱去,手却在半空中停下了,他在退游戏前曾对周围布设阵法,这看似普通的小女孩又是如何进来的,岑殊伸回了手,悄悄握住身边的剑,略感安心。

    他曾见过“缩骨符”,身材魁梧的男子在阵法中只需默立片刻,便能缩成孩童,但奇怪的是山洞外的阵法没有被破坏。

    小女孩没有察觉岑殊的思量,她抬起手指指着岑殊笑着道:“这里有个哭儿郎。”

    “你是何人?”岑殊握住了女孩的手指,女孩的身体却随着接触变成烟气消失了,只剩下那一盏灯笼松松垮垮的掉在地上,滚到岑殊腿边,女孩的来历太过惊悚,来无影去无踪,岑殊留了个心思后,拿起灯笼查看其中玄机。

    灯笼的里面装满了萤火虫。

    萤火虫在梦津被称为照夜清,照亮旅人夜晚归家的路。

    透过萤火虫,恰巧照亮了墓碑上的几个字:弟子岑殊叩立。

    墓碑前,是一片阴森森的白骨。

    岑殊下了山,此刻仍是黑夜,随着暴雨倾注,瘴气却缓缓消散了,岑殊取出个灵件,於山有灵,这灵件本应亮光,此刻却隐隐黑暗。

    .

    齐天楼门外,几人贼眉鼠眼的向四处探望着,他们自称“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却也不过日日蹲守在楼外,等着里面发放些廉价耗时的任务,用报酬换些酒喝。

    岑殊的目的不是想进齐天楼,而是这几个贼眉鼠眼的喽喽,他关了伞,也靠在门框上,学着几人一起贼眉鼠眼的往里看。

    那伙人的老大叫张平,容貌普通,倒不像是几个兄弟般醉醺醺的歪三倒四,他始终清醒着,视线里闯进个衣着华贵,面容清俊的小公子哥,他急忙走到岑殊,身边开始搭话:“小兄弟,哪来的呀,怎么不进去?”

    岑殊羞赧一笑,握着剑抱拳回道:“在下今年刚满十八,受家族之令出来历练,想在齐天榜上登个名姓换取长辈认可,奈何我这一路问下去,都说近来的任务凶险万分,不知…近来是发生什么事了?”

    张平一见岑殊那如白玉雕刻出的名贵佩剑,立马起了拉拢的心思,他噤声道:“公子,您随我来,我帮不了您什么,我们主人却能帮您。”

    “你们主人?你还有主人?你们主人怎么帮我?”岑殊心下了然,面色不显,仍是表出疑问。

    张平一脚踹醒屋檐下睡的如烂泥般的兄弟,在兄弟的睡眼朦胧中,张平恭恭敬敬的引着岑殊走向城南:“公子听说过傀儡术吗?”

    “未曾。”张平笑了,露出满嘴黄牙,贴心的给岑殊撑起伞,心中却对岑殊这类未经世事的公子哥表示不屑。

    不过是生的好,还不是一群废物,从小被各路仙人提点,不还是不敢进入齐天楼,到头来也什么都不知道。

    “我们梦津啊,有一种傀儡,能和人以十成十的比例契合,您到时候啊,让傀儡帮您到处历练,自己吃喝玩乐就好啦,梦津富贵,您定是能玩个开心。”

    岑殊瞳孔放大,震惊地回复道:“当真吗?”

    张平慢悠悠的点着头,岑殊朝张平手里塞了块银子:“那尽快带我去见见你们主人吧!”

    岑殊被带去了一幢小楼,进门便是一片花红柳绿的美娇娘拥着他们几人,老鸨笑着和张平打招呼:“您又来了啊。”

    张平几人被房里的胭脂水粉味熏的晕乎乎的,朝老鸨出示了令牌,在对方点头示意了后,他才由着老鸨领队,带着岑殊朝雅阁走去。

    小楼名为海棠,岑殊瞧见了镌刻在支柱上的金色名字,也忍不住骂道:师弟啊师弟,可是真恨我,明知道海棠剑客是谁,还故意把这名字用在青楼上,也真是个混账东西。

    刚到雅阁前,一股浓烈的血腥味就传了出来,伴随着男人的惨叫,张平急忙推开门,门内景象却有些瘆人。

    窗边一黑衣公子正在品茶,矜骄良善的面孔,地上的人却四肢皆断,沾满血的剑还在地上躺着,门开的一瞬间,几把飞刃便瞬间了却了张平几人的生命,岑殊翻身一躲,勉强逃过,提着剑朝那人刺去,那人却十分傲气,纵然感受到了岑殊的来势汹汹,也不屑一顾,朝后方扔着暗刃。

    “兄弟,这楼主诡计多端,你杀掉的就是他一分身,我同他也有恩怨,我看你武艺高强,不妨我们……”

    岑殊打掉了几支飞刃,见那人仍是无比倨傲,手里又握了几把暗器,岑殊便提着剑朝那人刺去,他并不觉得自己能一招拿下,却不曾想那人竟没躲,硬生生的受着这把剑插入了他的肩膀,受住了一剑后忍着颤抖的身躯,回头朝岑殊瞧去。

    二人双目相对,李南竹望见了岑殊那一双轻佻的桃花眼。

    恰似故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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