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内顿时安静了,纵然有修为高的修士,也不敢轻举妄动,就连痛得脸色煞白的小城主也止住了嚎叫,从这少年的语气中,在场人也大多猜到了他的身份:海棠剑客。
三年前大闹梦津城,没了三年动静,刚出现,又来闹这破梦津了。
少年冷冷地扫视了周围一圈,又是一剑下去,趁着小城主疼痛难忍时,刺穿了他的喉咙,不急不缓说道:“城主之位,能者居之。”
说罢,他拔出小城主身上的剑,然后利落地翻身下楼,转眼间无影无踪,全然不顾此地在他走后便乱作一团,岑殊隔得不算近,但浓烈的血腥味却在他鼻尖挥之不去,许久不闻这股味道,他有些干呕,这是他时隔多年,再一次一日两次感受到这股难闻的气味。
屋内传来喊打喊杀的声音,他便被搁置在了一旁,顷刻间,楼中侍卫便接到了命令,全城追杀海棠剑客,岑殊听到这名字眉头一皱,随后趁乱中,一只手捂着口鼻,另一只手朝着无人看管的小城主的身体捅了两剑,闻到了更加强烈的血腥味后,眼神却晦暗了些,他思索了片刻后,从尸体衣裳上割下块布,裹上了一盘糕点,潇洒离开。
……
城外,岑殊换了个地方,刚拿出糕点,便有流民一拥而上准备争抢,却又在看到岑殊身后的那把剑后扭扭捏捏不敢上前,岑殊随手把糕点给老人小孩分了,问起话来:“今年没有粮食收成吗?”
那小孩满脸是伤,伤口隐约散着黑气,嘴里塞满了,嘟嘟囔囔地回复道:“庄稼都生病了,我们吃了庄稼也病了。”
“我们做错了事,惹怒了山神大人,这是山神降灾呢,这是要我们向上天赎罪!”老妪一脸病态,说出的话却同先前那些人一样,带了几分执拗。
“你们做错了什么?哪里是你们的错?”
“不!就是我们的错,这都是天意!”
“那山神为何只罚你们,不罚那些苦中作乐的?那破城主自己人生得意须尽欢,转头告诉你们自有天意,这是什么话?”
孟津城小城主名为徐锦欢,年少时也曾在京雨殿修行,倒与岑殊是旧相识。
尽欢尽欢须尽欢,老城主取名字时,就没想过让儿子受苦,只想着让儿子平安喜乐,顺遂长大,人生得意须尽欢。
小城主也确实做到了,在京雨殿时,偷鸡摸狗便无所不用其极,更常常拉着岑殊跟着他一同去玩。
四年前,小城主便指着城边百姓,笑着对岑殊说道:“那些贱民,不过是一群废物,以后便只能做些增砖添瓦的活了,你说他们活着是做什么?不如死了算了。”
岑殊平常觉得小城主钟爱玩乐,但品行尚可,但听此番话后,不免出声反驳:“人人都得有自己活着的权利,天下人都自由平等,哪分什么高低贵贱?”
受过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熏陶的岑殊,自是不理解一生只需“尽欢”的小少爷的想法,但随后,岑殊却是刻意远离了徐锦欢,更何况这小少爷也天资卓越,剑法凌厉,自创一派,身旁吹捧的人不在少数,拥簇的人也多,身旁朋友更多,本是狐朋狗友的二人也逐渐减少了交集。
再次见面时,岑殊匆匆忙忙回了京雨殿取东西,他不常居京雨殿,路过偏僻小道,恰巧遇见浑身是血、半死不活的徐锦欢,他将人背回了主院,方得知徐锦欢遭遇袭击,金丹破损,自此修剑的这条康庄大道上再无他的位置。
于理于情,岑殊觉得他会消沉,会自暴自弃,但徐锦欢起来见到他的一瞬间,咧着嘴笑了,朝他喊:“师兄。”
修仙之人定能感知到金丹的位置,徐锦欢也定能感受到他此生再无修行剑道的可能,就连那一把剑,他想要拿起,也不是一件易事,岑殊仔细观察着他的神色,满脸笑意中却瞧不出半点悲伤,那笑也比平时多了几分真实。
岑殊急着赶路,白龙堆处有恶蛟作祟,他急着赶过去,临走前许诺:“伤害你的人,他日我必将他千刀万剐。”说罢,他便匆匆离去。
但过后岑殊苦寻多年也没能找出那伤害徐锦欢的人,倒是徐锦欢自此往后,十恶不赦杀人如麻,视人命如草芥。
而那次匆匆告别,也是他最后一次看到徐锦欢真身了,往后,哪怕岑殊杀入梦津城时,徐锦欢也没露过真面孔,他只是操着那一手木傀儡,肆意变换模样,徐锦欢技艺精湛,他的呕心沥血之作几乎同真人一般。
因而,岑殊不相信徐锦欢会被一个赝品杀害,在割衣料时,岑殊便觉得不对劲了,纵然这只木偶工艺精湛,但总归有破绽,木偶皮肤幻化的光滑,徐锦欢身上竟毫无伤口。
而那黑衣男子,这男子看着和百姓有同样的伤疤,伤口流出鲜血时却毫无血腥味,岑殊对血腥气格外敏感,更是轻松识别出了那粗糙的小傀儡,这只傀儡十分失败,连简单的嗅觉都没办法欺骗。
更开始时,男子自称修过仙,体内却空荡荡的,毫无灵力,傀儡师和傀儡灵气互通,哪怕换了张脸,傀儡能用的灵力也只有主人那么多,因而岑殊瞬间想到了这阔别已久的徐锦欢。
纵然时间久远,他有些忘了这些人和事,徐锦欢在他脑海里留下的记忆却格外深刻,他更不忍心直接戳穿,只能负手在旁侧,欣赏师弟演戏,没想到几年未见,功夫不长进,这演戏的技艺却精湛了许多。
而时隔多年,他依旧是草菅人命。
岑殊进城无所获,只得想了想瘴气的形成原因,却发现地理老师没讲过,因而空有着满脑储备的物化地学子无可奈何,他踌躇一阵儿后,再次向那幽径走去,上山途中,岑殊飞身而入一座堆满白骨的石碑旁,挑了个舒服的姿势后,布下阵法护住身体,拿出护心石,离开了这个世界,结束了本次穿越。
此刻,真正的世界处于正午,阳光刺眼,岑殊适应了会儿后,觉得有些疲惫,翻了个身后,拿起手机开启搜索:瘴气的形成原因是什么?
“瘴气的形成原因主要是热带原始森林中动植物腐烂后产生的有毒气体,以及空气中的微生物。”
他想着巫山同真实世界的对应位置,最后锁定了巫山,可疑惑的是,巫山并不处于热带,但却有着瘴气,看来有仙人介入的东西没法用现实解释,不然风调雨顺也好解释,哪来的神仙保佑,不就是迎风坡多地形雨吗?岑殊只好歇下心思,此刻,手机上蹦出条消息。
希:小哥,你后天有时间吗?
游标卡尺不孤独:我放假了,怎么了?
希:小哥你打架厉害吗?
游标卡尺不孤独:一般,不过三中没人敢跟我打,我横着走三年。
陈希看着小哥发来的消息,算是宽慰了许多,但她不知道怎么向岑殊开口,关于她烂成一摊的高中生活,字打打删删,岑殊的屏幕上面一直在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中…”,他只好发出消息询问。
游标卡尺不孤独:你被欺负了吗?有什么事跟小哥说,后天有人要打你吗?
希:差不多…我有个家长会…
游标卡尺不孤独:放心,就算你考0分,小姑都不能打你。
希:不是小姑,是我们班……
希:小哥你能多叫几个人吗?他们人多,我怕打不过。
岑殊了然于心,开始翻着通讯录找帮手,和小妹说三中没人跟他打不是因为他战斗力强悍,他算半个书呆子,高中三年课外活动顶多是体育课打篮球,剩下时间全待在教室里,而在三中横着走,完全是因为他爹就是三中校长,谁会想不开惹校长儿子?
再加上岑殊成绩优异,身为学年前列学生,哪怕没有父亲的关系,班级老师也会偏爱几分。
但陈希不同,在岑殊记忆里,她孤僻安静,常常独来独往,甚至在上个假期,岑殊获得保送资格后主动要求辅导陈希,陈希却拒绝了,她向来不喜欢麻烦别人,哪怕是面对小哥,因而岑殊清楚,陈希要是来主动找他,定是有什么要紧的事。
岑殊回复给陈希,让她发来了地址,告诉陈希让她放心后,便给旧友发了消息:“我小妹被欺负了。”
百年孤独:?
游标卡尺不孤独:后天下午一点,我去帮她开家长会,你来吗?
百年孤独:包来的,反正毕业了!
岑殊乐了,熄灭手机屏幕,再次握住石头,开启穿越。
…
梦津三月,春和景明。
茶馆里,先生神秘地一笑,道:“今日不讲天下繁华事,我们来讲讲那个海棠剑客。”说罢,他一拍惊堂木,侃侃而谈。
岑殊便坐在那高台上,看了眼自己的剑,上面赫然刻着两个字:海棠。
在别人嘴里听到“海棠剑客”这四个字,岑殊觉得有些羞耻,他第一次穿越是在十二岁,莫名其妙穿越了,虽然他大概忘了具体缘由,却记得当时第一次目睹杀人,退出后发烧了三四天,满脑子都是那副景象,到处充斥着血与肉的碎片。
那时,他刚穿越进这个世界,既不了解这世界的逻辑,也不清楚他的家到底在何方,不过瞧着自己衣衫褴褛的模样,他也觉得自己没有家,凭借着武侠小说的经验,他看到白发苍苍的老头便觉得是世间隐者,门派宗主,呼风唤雨,于是在被一个老头救下后,他抱着老头的大腿就开始哭:“我心苍生,不愿拘泥于温饱中,求师傅带我走。”
见岑殊当场拜师,老头无奈,询问了一番得知小乞丐无父无母后,下了决定。
这老头便是当时京雨殿的掌门人,带岑殊回了宗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