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有藤萝1

    当麝雪郡主着眼于埋头苦干的花匠身上时,她想起了那件往事。

    与其说是一件事,不如说是一串事。

    郡主闺名若琼,原系碧洲县县令的千金,打小与邻院的陈永泽青梅竹马。陈家是没落世家,朱门大户犹在,只是日久生苔。陈府有株老藤萝,虬劲的枝干自错节盘根中伸出来,千军万马浩浩荡荡爬过三尺小巷,然后略带羞赧地攀上县令家的围墙,点缀几串紫中带白的花苞。

    那次初遇,就在藤萝花下。

    余霞送来了夜风,暖暖的,抚摸着花串,好似一只温柔的手。若琼身着罗裳,立在墙边,怔怔看花。她有些羡慕那和煦的风,觉得自己娇嫩的柔荑怎么也赶不上风的温柔。

    就在这时,花串剧烈晃动,被一只小手揪了下来。少年趴在藤萝上,冲她笑,牙齿尚不全,说话漏风。

    “呐,送给你。”

    他一扬手,将葡萄似的花串扔到若琼手中。若琼忙回过神来,目光讶异之余流露出惊喜。深闺无趣,老嬷嬷更无趣。

    “怎么啦?不喜欢?”

    若琼支支吾吾应道:“喜、喜欢,但是……”

    少年很俊秀,眸子里似有点点银河。风紧,吹得她腮若桃花。

    “喜欢就收着,别叫我后悔。”少年笑嘻嘻地爬了回去,从隔壁的高墙跳了下去,无影无踪。

    若琼方才反应过来自己还不知道少年的名字,却不便高声询问,以免有失体统。她细细打量手中的花。花朵将发未发,梦幻般的花瓣上面沾着黄昏刚停的微雨。其间有一张小纸条,微潮,不知是被雨打湿的还是被汗捂湿的。上面歪歪扭扭地写着:“我知汝名。在下陈永泽,特送此花以示问候。”

    语气跟个小大人似的,比起适才的表现,不禁让若琼暗暗发笑。但是转念一想,常言道“投桃报李”“礼尚往来”,她该还什么呢?

    若琼不敢问一向严厉的父亲,只好暗自苦思。

    正当她纠结万分时,陈永泽告诉她,她不用还。

    若琼将信将疑。

    少年从墙头跳下,余劲使得花藤簌簌震颤。他轻盈似羽,双脚落下,激起一片小小的尘埃。陈永泽偏头端详从高墙上垂下的紫藤萝,像只好奇的黄莺。花已经开了,星星点点,寥若晨星。虽说朵朵珠玑,他却觉得,不够。

    “太少了。”

    若琼却道:“你别这样。不、不好……”

    然而陈永泽置若罔闻,倔强地问:“是不是太少了,不好看?”他忽地凑近,眸中反光放大,亮得有些耀眼。

    她不由得退后几步,点点头,答道:“是、是。”

    少年缩了回来,身子向后,靠着墙,一串藤萝刚好触到他鼻尖。

    “要是太少了,我以后给你种一颗很大很大的,开瀑布似的花。哎,我上次给你的——”他语音滞塞了,面颊泛上绯红。“那串藤萝花,你还有吗?”

    若琼吞咽一口,又点了点头。

    陈永泽一喜,秀气的嘴角挑起,露出缺失的小乳牙。“那就好办了。你把它种下,就能开出很多很多花。”

    若琼道:“真的吗?可是把花埋在土里,不就……烂了吗?”

    陈永泽摇摇头。“俗话说,‘种瓜得瓜种豆得豆’,种藤萝就会得藤萝啊!”

    若琼不解,但还是将那串干巴巴的藤萝拿了来,与陈永泽种下。

    种藤萝,没有得藤萝。

    麝雪郡主仰头,看向园中盛放的群芳。争奇斗艳,不免落于俗套,她不甚喜欢。无奈那是她恩恩爱爱的夫君特意给她种的,不好拔除,所以她才叫人另种下淡雅的紫藤萝。

    陈永泽未及弱冠时就远赴京城赶考。那时若琼尚在闺中,满心期盼。

    她看着朝霞中渐行渐远的背影,欲言又止。她想问:“你什么时候回来?”

    陈永泽回首,仿佛读懂了她眼中的千言万语。“你等我。考中以后,我一定回来找你,给你种一株瀑布似的紫藤萝。你最喜欢紫藤萝,不是吗?”

    若琼点点头,目送闪闪银河消失在天际。

    然而,陈永泽在金榜题名后成为了宰相的乘风快婿。他抛弃了两小无猜,选择了金玉强权。他从此平步青云,扶摇直上。

    若琼闻讯,径直来到了高墙旁。一人得道,鸡犬升天。陈家择了个黄道吉日,搬迁了。朱门大院卖给了县里一个富商。富商不喜藤萝,若琼来到墙下之时,紫藤萝最后一枝枝干正巍然倒塌。叶落纷纷,那边墙里,落花满地,这边院里,只掉下了一串残花。

    夏天的雨是那么急,顷刻便把花碾成了泥。随着雨水的飞溅,隐隐约约能闻到花香,但是它是那么淡,一会儿就消散了。

    若琼湿透了。她慢吞吞的走回了绣房,一病不起。冰冷的雨,砭骨的风,她感受不到,只有心中怒火,缓缓燃烧。她就此缠绵病榻数年,直到庆瑞年间那场骤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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