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位于内陆边境的小村。

    客背着装有背负系统的旅行包、摩登的遮阳帽，昂首挺胸地站在土地上。他来自海边的大城市，现在在小村旅游。

    羊场土路上人头攒动，游客们纷纷用手机拍照，欢笑声一片。

    客抬头看看湛蓝的天空。只见汪洋般的碧蓝中飘着些许云朵，有的像海浪，有的像贝壳，还有的像翻腾的鱼在空中游弋。他闭眼嗅嗅充斥着干泥土味的风，一副陶醉而又洋洋自得的神情。

    一阵风将中午的阳光吹向大地，远处飘来丝丝缕缕农家菜的香气。

    客的肚子咕咕地叫，他寻着香气来到一家餐馆。

    那是一家家庭餐馆——矮矮的平房、土墙砖瓦。客眼前一亮，觉得这家餐馆看起来十分眼熟：它让他想起了幼时常去的一家烤鱼饭店。那家饭店面临大海，客小时候喜欢坐在靠窗的位置上，远望大海，看那日光下的波光粼粼、看那时时跃出的美丽的鱼……而如今，那家充满他幼年时童真童趣的饭店倒闭了。

    经询问，客得知餐馆的主人是一位母亲，他的丈夫在城里打工，而她的唯一一个孩子正在餐馆门口玩耍。

    客好不容易挤进去找到一个位置坐下。他一边翻看着菜谱，一边喃喃道：“这儿怎么连青菜都没有啊……主食还都是粗粮。”

    用饭过后，客挤出餐馆，来到门口散心。店家小孩是个五六岁的小女孩：略微黝黑的脸庞溢着稚嫩，乌黑油亮的头发干净利落地绾成了两个发髻，衣服虽说有些旧了但也十分干净整齐。她正用柔嫩的小手将些许野草编成一个花环。

    客有心逗逗小女孩，便问道：“你们这儿有活鱼吗？”他这句话中略带炫耀又夹杂着一些嘲弄。客本以为女孩会茫然地摇摇头，甚至问他什么是活鱼——毕竟，在这个偏远的小村庄，连条河都没有，更别说活鱼了；况且，女孩才五六岁，更不会听说过活鱼这种东西。

    女孩却脱口而出：“有啊！我拿给你看看！”这大出客所料。她丢下花环，跑进了餐馆。客看着女孩的背影消失在人群中，心中暗暗出奇，他怀疑女孩听错了。

    “叔叔！你要的活鱼！”女孩小小的身影从人群里钻了出来。

    只见她捧着一盘热气腾腾的面鱼，小心翼翼地向客走来，水汪汪的大眼睛期待地望着客。“这是我奶奶做的面鱼，刚出炉呢！你看好不好看！”

    客弯下腰，接过盘子，仔细端详了一阵。那是一对戏珠的鱼。红豆做的眼睛、用剪刀细致地剪出的鱼鳍、还有那细细划出的鳞，无不栩栩如生。鱼，客太熟悉了，它们闪闪的鳞片、圆圆的眼，以及各异的习性，客无所不知。可是，客从未见过此等生动鲜活的鱼。圆润的红豆制成的鱼眼与客对视，温柔却直击心灵。客仿佛看到了小时海中跃起的鱼，他曾经试图与鱼对视，可从来都没成功过，它们呆滞的眼神每次都只是从他眼前略过。这时他仿佛又看见了家乡的鱼，同样的身姿，同样的闪亮的鳞，只是一双圆而呆滞的眼变得鲜活而有生气。

    那一刹那，盘中的鱼活了过来。它们向他讲述着海边一个大城市里的故事：它们讲述着一家海边饭店的故事，它们讲述着一个小男孩坐在窗边望海的故事，它们讲述着与鱼对视的故事……

    幼时在海边玩耍的故事不断浮现在客的眼前，滋养着他被世俗繁杂事情烦乱的心，抨击着他灵魂中成年心理优越感的杂尘；无邪的清泉似乎要冲走尘世的污垢，保留下那一颗最完美的天真。

    客不禁微笑了，陶醉在童年的回忆中。

    女孩见状，急忙问道：“怎么样，好看吗？它们是不是像活了一样?”  她没有看到客内心的涤荡。

    客看着她那喜滋滋的模样，回过神来，笑着道：“好看，好看极了。”

    他又下意识地向女孩问道：“这个面鱼多少钱?”

    女孩抬起头，有些疑惑不解，道：“它是村里的传统菜，是我奶奶做的，送你了。”

    客恍然。他呆呆地看着灵动的面鱼，内心情绪翻涌不已。

    终于，他站起身来，将面鱼小心翼翼地包起来，放进包里。

    他伸出手，与女孩郑重地握了握手。

    “谢谢。”他大声说出。

    客踏上了前路，神清气爽。

    仰望天光云影，细听海浪滔滔，他笑了，任由鱼在内心深处欢快地翻腾，搅动柔软的水波，激起珍珠似的碎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