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霓虹灯光闪烁,A市迎来了新一波狂欢热潮。
灯光将这座城市变成了不同于白日的另一幅模样,街上来往的人们卸去工作带来的疲惫后,享受着专属于自己的时光。A城最大的酒吧里,舞池中心的男女随着音乐尽情的摇摆着身体。
刚刚吐完从厕所出来的沈京墨有些心累,本来庆祝发小好不容易学成归国,谁知道直接被接到了酒吧里。
本着来都来了的原则,他陪着喝了几杯。小酌怡情,贪杯误事,他原本并未打算喝多少。也许是高估了自己的酒量,三杯下肚后已经有些晕眩,这才借口去厕所吐个干净。想着待会怎么才能悄无声息的回家,沈京墨觉得头又痛了起来。
一个不察,跟身边的人撞到了一起。
“抱歉。”沈京墨开口,却愣在当场。刚刚跟他相撞的女子披散的长发挡住了面容,一身红色长裙衬着她皮肤白皙,但是她脚上穿着的,却是一双绣花鞋。被酒精麻痹的大脑让他一时没有反应过来,“鞋挺好看的啊,”
脱口而出的话语让空气似乎停滞住,女子扭头看向他,或许是酒吧灯光的缘故,他并未看清女子脸上的表情,只觉得寒意从脚底向身上蔓延。那女子似乎张口说了些什么,但并未出声。
沈京墨有些疑惑,正欲出声询问。
“沈京墨,你自言自语什么呢?”赵浮玉见好友久久不归,以为他出什么事儿了,找过来时就发现他一个人直愣愣的站在那儿,也不知道在干什么。
沈京墨朝赵浮玉望过去,有些奇怪他为什么这么说,自己明明就在跟人聊天啊,不过等他在看去时,刚刚的女子已经不见踪影。“不小心跟人撞到了,你怎么过来了。”沈京墨没放在心上,他现在只想回家好好休息。
“这不是见你半天没回来以为你掉厕所了吗,来救你了,”赵浮玉把手放到他肩上,接着说道:“局已经散了,知道你也待不下去了,走吧,借你搭个便车回家。”他们一边躲着酒吧里放声交谈的人群一边向门口挪去。
直到走出酒吧门,沈京墨才明白过来“搭便车”的含义。
最新款的红色跑车停在酒吧门口,跑车旁戴着墨镜的女人身材高挑,时不时看向酒吧门口。
沈京墨连忙加快脚步向女人走去,脸上挂着讨好的笑,“姐,这大晚上的您怎么还来了。”他顿了一下,想开口又憋了回去。
“南星姐麻烦你了,不过大晚上的......您戴墨镜干嘛。”赵浮玉开口,问出了沈京墨没问出口的问题。
沈南星看着这两个不省心的弟弟神情复杂,“浮玉欢迎回来。我最近做了个小手术,不能见强光。走吧,姐送你们回家。”随后打开车门坐进了驾驶座。
沈京墨给发小拉开车门把人送进车后坐到了副驾驶位上。
车上放着舒缓的音乐,为了防止两个醉鬼吐车上,车速并不快。
赵浮玉看着跟鹌鹑一样缩着不敢出声的发小,决定打破车上沉默的氛围,开口到:“南星姐怎么做手术了,严重吗,我这刚回来也不知道。明天我一定带上礼物到沈家拜访,您别嫌我烦就成。”
沈南星笑了笑:“不用明天,今天就回沈家吧,你的行李也都到送到沈家了。叔叔阿姨早上给我打过电话,他们明天上午才到家,客房已经让阿姨收拾出来了。”
赵浮玉也不再客气:“那谢谢南星姐,今天叨扰了。”
沈京墨从小就怕他这个大五岁的姐姐,这会儿见沈南星开口,他瞥见她手上的镯子才敢没话找话:“姐,你换新首饰了。”
沈南星瞥了他一眼,嗯了一声后,车里又陷入安静,只有切换后的流行音乐声。
这次再也没人开口,直到十分钟后到沈家门口下车后,管家钱叔拿着沾水的柳条枝往两人洒了洒水才领着赵浮玉往屋里去。
“小墨,你去书房等着。”沈南星说完后就去车库停车了。沈京墨愣了一下,回屋洗去一身酒气后带着钱叔熬的醒酒汤到书房乖乖坐着。
“你最近犯什么事儿了?南星姐看着那么不想理你。”“南星姐手术了怎么不跟我说一声啊TT。”“啊啊啊啊啊罪过啊,半夜让病人来酒吧接人。”“你没事儿吧。”手机上是赵浮玉的信息轰炸,沈京墨也有点儿慌,这一路过来那点儿酒气早散尽了,他压根没想到一个月前去沈家老宅的姐姐今天回来了。
“我姐还没过来,你怎么给她打电话来接人了。”对面安静了一瞬,随即消息就发了过来,“南星姐打电话给你的啊,你不在我就给接了。”沈京墨大概了解了今天纯属点背,以及非必要手机不离身。“没事儿,你早点休息。”
刚发过去,就听到门锁转动的声音,沈南星走了进来。
沈南星摘下墨镜,那双给她面容平添一丝锋利的丹凤眼此刻呈现着无神的灰色,她脸色苍白,全然不似一月前分别时的模样。
“姐?!”沈京墨惊呼一声,猛地从座位上站起来。
“小心点儿。”沈南星朝着他温和地笑了笑,只见她抬手,手上的玉镯登时幻化成一青年男子模样。
男子身着月白色长衫,如瀑的秀发由一根玉簪挽在身后,一副君子如玉的模样,只是开口便不太友善:“沈家这一辈怎么就剩你们这两个不省心的。”
沈京墨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来了一场“大变活人”。
沈南星将他护至身后方才开口:“鹤安先生莫怪,小墨曾出了些意外便再没有接触过这些,难免有些失态,还请您见谅。”
被称作鹤安先生的男子嘴角抽搐了一下,向这两人开口道:“你还是先找对我的方向再说别的吧。”
沈京墨看着他姐有些局促的循着声音来源调转方向顿时涌起一股怒意,但他也知道如今不是自己发脾气的时候,只能先扶着他姐坐下。沈南星却摇了摇头,只是安静的站着。
“别搞得跟我这个老人家欺负你们一样,都坐吧。”鹤安言罢后,先行坐到了沙发上。见他松口,沈南星这才坐下。
“我刚才能带着你们回家,也是借着鹤安先生的眼睛,”沈南星接起沈京墨递给他的热水,喝了一口才觉得身体有些暖意。
她抿了抿唇,接着说道:“原先想着我要是能一直撑着,至少你能当个普通人过一辈子,谁知道出些意外。一个月前我回老宅原本是陪奶奶到法华寺上香的,结果收到通知临安城西那边出了点儿事。”
沈京墨想了想,“临安城西新发掘出的墓穴吗?”
沈南星有些意外,又听他说:“斐然姐就是当时考古队的,不过他两周前就回A市住院了,我前些天去看过她。”
沈南星的脸色又白了几分,她强撑起精神说到:“斐然那只考古队是半月前就进墓的,不过中途碰到些......超自然的事情,我知道这件事后立即动身前往临安城西。原先请的当地法师在外开坛做法,确定无事后我才跟着他们下墓以防出现突发状况。没想到到主墓穴后出了意外,在场的人被棺材处涌出的黑气迷了心智。我虽然尽力阻挡,还是有一个姑娘遭了意外,让棺材里的东西附了她的身逃出去。”
“姐,你的眼......”沈京墨只觉得胸口堵得慌,他姐说的这些太过匪夷所思,可是刚刚的“大变活人”又实打实的出现在他眼前。
“铺垫了这么多,也该说重点了,”鹤安先生开口:“想救你姐吗,不用急着开口回答,听我说完后在明日亥时前给我答复即可。当年的族长也就是你爷爷生前曾断言沈家最具天赋傀儡师就是自己的孙子孙女,原先我以为是他自卖自夸,至少你姐姐没辜负他的期待。临安城西挖出来那个东西不是什么善茬,再者进去的人里只有你姐一个术士,能保下这条命已经算她走运,更何况只是丢了一双眼睛。”
鹤安先生停了一瞬,随即继续说道:“所以,你想明白到底要不要继承傀儡术。当年的车祸既然让你忘了与之有关的一切,或许就是冥冥之中自有天定。接着在你姐的庇佑下当个普通人没什么不好的,毕竟傀儡师这条路走上了就不能回头了。如果你能够成为傀儡师的话,”鹤安先生望向自他开口后就一直低头不语的沈南星,“那个被夺舍的姑娘还有一线生机,你姐的眼睛也还有重见光明的希望。哦,忘了你看不到了。”
他信手一挥,沈京墨这才看清他姐眼睛上萦绕着的黑气。
沈南星轻拍了拍沈京墨的背,这是她为数不多的亲人了,她自然希望家人能够平安快乐一辈子,可是他姓沈,骨子里流着的沈氏一族的血让她的愿望变成了奢望。
“今日劳烦鹤安先生了,我在暗室给您准备了供台和休息用的灵器,就先到这儿吧。”说罢,沈南星转动书桌上摆放着的全家福,书架缓缓移动,露出后面的密室来。
鹤安先生没说话,只看了沈京墨一眼后,便消失在了原地。
随着沈南星再次转动相框,书房内归于平静。“去休息吧,小墨。”沈南星站起身来,摸索着向外走去。
“姐,我扶你。”沈京墨起身扶着他姐向卧室走去。
沈南星突然笑了笑:“小墨长大了,小时候还是我扶着你一步一步学走路的,没想到现在......是姐没保护好你。”
沈京墨不想她担心,强扯起嘴角想笑时意识到现在眼前人根本看不到,于是豆大的眼泪从眼眶滑落,喉咙也像堵了东西一样,越想发声越是什么也说不出来。
好在从书房到沈南星卧室的距离并不远,他将姐姐送到卧室后道了句晚安才起身回到自己房间。
倒在床上的沈京墨以为自己会彻夜难眠,实际上接受巨大信息量冲击的他很快就陷入了梦乡,似乎那才是唯一的乌托邦。
他梦到自己回到小时候,那时父母健在,姐姐在院子里陪他玩儿过家家的游戏。突然跳到十八岁那年,那年父母车祸去世,爷爷一病不起,刚大学毕业的姐姐既要主持父母的葬礼还要面对公司内部董事会的刁难,等他在医院的病床上昏迷三个月醒来时,姐姐眼里密密麻麻的红血丝和哭肿的双眼像一只紧紧攥住他心脏的手。也是自那以后,他再也没见她哭过,她好像用流干的眼泪催着自己长大。沈南星就像一棵被拔高了的小树,撑着这个岌岌可危的家。现在,也该是他做些什么的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