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丑鱼身上有座头鲸的芯片，只要不死就不会引起怀疑。

    她还没忘记小丑鱼刚才向她和余双冲来的丑陋嘴脸，她很不爽，很想把小丑鱼打成鱼丸，但时机绝不能是现在。

    “他在故意刺激你，你还能控制自己的情绪吗？”孟雨微假装没看见刺鲨泛红的眼眶和鼻尖。

    “我不能。”刺鲨咬牙切齿，皱眉道，“怎么办？”

    “那就听我的，你可以多给他几拳几脚，但不能让他的骨头插进内脏，因为他活着对我们有用。”至于怎么做会足够折磨又打不死人，角斗场出身的刺鲨应该驾轻就熟。

    “好。”刺鲨的眉毛舒展开了。

    孟雨微用刀拍了拍小丑鱼脸颊：“听见了吧？你欠我一个人情，是我保住了你。你要是个聪明人，就该学会闭嘴挨打，别再惹刺鲨。”

    小丑鱼果然没再顶嘴，牙关咬得死紧。

    孟雨微觉得自己简直是个调停高手，在动物界这是头狼干的活。

    尽管她法治社会出身，理智上她不爱看榨人馅切臊子的场面，但情感上她有点爽到了。

    她保持着半爽的心态，扭头去找余双。

    余双如她所说在拆指挥中控，手法利落，她一直竖着耳朵在听刺鲨和面的动静，此时一脸大仇得报的快意，显然，她也爽到了。

    孟雨微想确认小丑鱼之前是不是也这么对XM68上的人，她问：“小丑鱼一直这么发病吗？”

    “没错，星盗都这破样。”余双顿了顿，“没说你……和他。”

    孟雨微没再说什么，操作台令人眼花缭乱，她大概认出了雷达图：“能看到海葵的位置吗？”

    余双调出几个蓝色小点：“在这里，大概在坠毁的星船旁边。”

    按这个距离，海葵短时间内赶不回来，但孟雨微不太放心：“能先开武器库权限吗？”

    “你很有想法，但武器库权限和指挥权限一样，都是最高级别权限。只能一起破解。”

    “那有办法触发什么自毁程序，或者特别猛的防御机制吗？更改护卫舰的操作系统也可以。如果我们拿不到船，其他人也别想拿到。”

    余双猛地回头看向她，目光炯炯：“老大，你真的特别有想法！你放心，拧几十颗螺丝和主板就行。”

    余双这边兴致昂扬，刺鲨那头兴高采烈，他已经收拾完了小丑鱼，整个人容光焕发。

    “你杀了我吧，杀了我啊！”小丑鱼没忍住痛，一点都不焕发地哀嚎着。

    “没有这种好事。”笑意回到了刺鲨的脸上，“你知道的，我是刺鲨。”

    “……”小丑鱼斜躺在地上，像浮水的鱼，他泪流满面，“为什么不杀我？你做不到吗？”

    孟雨微诡异地听出了一丝得意，就像是……

    知道他们不是不想杀他，而是不能杀他。

    孟雨微冲上前，抓起小丑鱼的衣领就是两耳光：“谁让你说话了？”

    不对劲，太不对劲了，像置身在朦胧的梦里，只有小丑鱼脸庞崎岖的触感能让她短暂地感到真实。

    小丑鱼被她扇了两巴掌，不叫也不笑了，孟雨微的朦胧感却愈发强烈，紧接着，她意识到这是声音的颤动，类似飞机的引擎轰鸣声从头顶传来。

    “权限认证通过，'ST-42蝰蛇'型机甲返航，正在开启舱顶。”

    在机械音的播报中，孟雨微手里的小丑鱼猛地向前一拱，脑袋猪突猛进撞向孟雨微，孟雨微侧身后跳，小丑鱼重重地砸在地上。

    刚才刺鲨为了和小丑鱼进行亲切而友好的交谈，将小丑鱼从椅子上解开，只用铁链在他上半身绕圈捆缚。小丑鱼双手被束在身后，四肢绵软，在地上蠕虫般挪动。

    “日啊，雷达图是假的！海葵回来了！”余双已经把设备全拆开了，电线和零件裸露，“给我三分钟！锁系统开武器库！”

    巨响和震动来自四面八方，铁皮与灰尘簌簌从头顶掉落，钢铁舱顶如同花苞向四周绽开。孟雨微想踩住小丑鱼的链子，把他当人质要挟，心中却浮现了强烈的危机预警，她脚蹬空气向后跳跃，一道碗口粗的激光射线擦着她身体掠过，贯穿舱壁，小丑鱼趁机滚远。

    电线短路，所有的悬浮光幕都熄灭了，中控的屏幕顷刻间弹出红色弹窗，将所有面板锁定，余双慌张的背影被映照出一圈红光，但她手上动作未停。

    整个舱顶几乎全打开了，唯有余双所在的设备处罩着天花板，刺耳的警报声中，一具红色机甲悬浮在半空，黄昏的光落在它精巧的轮廓线上，它居高临下地垂着双肩的炮口。

    没有丝毫犹豫，炮火向刺鲨倾泻而下。

    对方没把孟雨微和余双放在眼里。刺鲨闪到了机箱后，掏出激光步枪突突突回礼，红光模式，低能耗，高射速，激光乱七八糟地燎过机甲表面，留下深深浅浅的擦痕。

    孟雨微对B级机甲的印象是它满足绝大部分战斗需求，且相对平价，是机甲里的经济适用型。

    但眼前这B级的玩意和人形坦克有什么区别？

    孟雨微还想拿小丑鱼要挟海葵，然而机甲边开火边向一片狼藉的中控室降落，就挡在她和小丑鱼中间，她不得已放弃逼近小丑鱼的想法。

    机甲落地，气浪扬起一圈灰尘，它有三四米高，是中量级机甲，开火的动静像三十万响的鞭炮在耳朵里炸开。

    火力紧咬刺鲨不放，超A级的躯体已经超越了人类极限，鲨鱼精神体与主人融合，肉/体强度再提升一个等级。这次的融合甚至让刺鲨出现了鲨鱼的性征，他眼角长出了鱼鳃般的红色长痕，像游鱼入海般灵活地踏着射线闪避，孟雨微甚至好几次看到激光被刺鲨皮肤弹开，留下划痕般的伤口。

    “海葵，给爷爷我洗澡呢？”刺鲨扯着嗓子大笑。

    “去死！！！”海葵发出怪物般的咆哮。

    “别听他的！拦住余双！”角落的小丑鱼嘶吼，机甲偏头，总算注意到了正在拆中控设备的余双。

    “身后！”小丑鱼又喊。

    破空声响起，是孟雨微，她抱着一把激光狙击枪，蓝光模式，单发威力大，缺点是需要蓄能。她已经偷偷蓄力完毕，瞄准了机甲胸口的驾驶员舱室。小丑鱼吼出声时，蓝色激光已经飞跃向目的地。

    海葵反应极快，机甲扭身脚蹬地，向孟雨微袭来。激光撞在它胸口，映亮了金属表壳蜂巢般的护盾，它像一层油膜，浅黄色的光粼粼闪烁着将蓝色激光吞噬。

    这B级的玩意和人形坦克到底有什么区别？

    孟雨微掏出腰间激光手枪，红光模式，红色激光无需蓄力，D级体质肉眼难以跟上机甲的速度，孟雨微全凭直觉接连开枪。机甲顶着激光雨冲向她，对三四米高的机甲来说，拉近距离只是瞬息的事。

    它抬掌露出掌心黑洞洞的炮口，蓄能让炮口迅速亮起炽热的光。

    孟雨微直觉躲不掉，身体却还想殊死一搏，试图在激光射出的一瞬间贴着地趴下。动画片里都是这么演的。

    微秒的时间变得无比漫长，她紧盯炮口，严阵以待，巨大的阴影伴随着破风声从旁投下，是刺鲨。他青筋暴起地将超级计算机般的高大机箱盾牌般抡起，砸向机甲。

    机甲不得不扭转炮口，刺眼的大腿粗的光束击穿机箱，机箱炸开，气浪宛如狂风呼啸。孟雨微就地一滚，从机甲炮口下撤出。余双在风中岿然不动，手在颤抖，一手捏着一根手腕粗的线，将它们接在一起，电火花噼里啪啦地闪。

    刺鲨又接连甩出机箱，金属桌子也被他连根拔起，有什么砸什么。

    海葵彻底被激怒了，他一直都讨厌刺鲨，还有他不愿承认的畏惧刺鲨。见到刺鲨那张熟悉得令人作呕的脸，海葵身上的伤口仿佛蚂蚁噬咬千针穿刺，他又想起来被刺鲨按在地上暴打的痛苦记忆，死亡的恐惧逼近他，他没死，此后每一天都恨不得刺鲨去死。

    机会现在就在他面前。

    他有机甲，没什么好怕的，根本不需要用远程火力压制，他就能像刺鲨捏爆他人头颅一样，捏爆刺鲨。

    海葵极速冲向刺鲨，刺鲨与他绕圈，专往缝隙里钻。海葵根本不需要考虑缝隙，他冲向哪里，哪里就会摧枯拉朽。他的拳头挥在刺鲨的机械臂上，他听见了机械臂的哀嚎，每一次抬臂都有不属于他的血溅出。

    没什么好怕的。

    海葵感受到了奇异的心安，紧接着心安膨胀成了某种凌驾于他人之上的快感。一旁的小孩仍在瞄准他，她将狙击枪调成了蓝光，蓄力，蓝光接连闪烁，却打在了能量护盾上。

    海葵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快乐，刺鲨的每一个皱眉的表情都清晰落入他眼中，他犹如俯瞰大地的神明。

    “武器库好了！”余双的声音插入战场，她冰蓝瞳环长亮，海葵骤然清醒，刺鲨在对着他笑，鲨鱼齿可憎可恶。

    “傻逼，机甲都不会用。”刺鲨的机械臂钳住了他，像蚂蚁举起大几倍的食物，机械与金属同时发出叫喊，狙击枪再度瞄准，蜂巢般的能量护盾破碎。

    从始至终，激光一直在瞄准心脏，没有护盾是无坚不摧的。

    海葵被冲击力激得后退，铂瑞金——会呼吸的昂贵金属，这种广泛运用于机甲和武器的珍稀材料抵消了大部分激光的冲击，机甲外壳上烧出了一个洞。

    精神接驳，疼痛共感，心脏被威胁的感觉如此真实，海葵心头大骇，机甲匹配度迅速从81%掉到了74%，他低头，几枚大小不均圆球骨碌碌地滚到了他脚边，来自余双的方向。

    ……这是什么，手雷？XM68还有未收缴的武器？

    海葵有些恍惚。哦，是机械师。

    “走！”孟雨微一声令下，烟雾弹和手雷全炸开。

    这点程度的武器对机甲来说和鸡蛋烂菜叶没区别，不用心疼砸完拉倒。小说里天之骄子的机甲都有红外和夜视功能，但万一这台经济适用型没有呢？

    他们要去中层的生活训练层，武器库在那里，而且环境越复杂，对躲避机甲越有利。

    这是海葵的护卫舰，他们可以随意打砸，海葵还是要顾忌一点的。无论在哪个世界，孩子都是父母的软肋。

    “想走？”海葵嘶声怪笑，烟尘散去，他的机甲虽狼狈，但细看都是擦伤，机甲拉开架势，双掌双肩等等全身的炮口悉数对准地板，孟雨微瞳孔倒映出了熟悉的蓄能红光。

    “别——！！”小丑鱼慌张阻止，已经来不及了。

    地皮被炮掀起时，孟雨微只有一个想法：海葵居然不是护卫舰亲生的。

    也对，钱都是抢来的，不是自己出卖尊严拿工作换的，难怪花起来不心疼。

    天杀的，一群神经病。

    指挥中控塌陷的动静宛如海啸，整块地板砸向中层。刺鲨和余双距她太远，孟雨微像被金属巨浪裹挟，只来得及在天翻地覆中保护身体弱点减轻冲击。

    眼前陷入黑暗，这是她三天内第二次失去意识，已经逐渐摸索出哪个姿势着地会睡得比较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