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桥一共花了四年八个月多三天,日子我是一天一天在算。
建桥成功的那一天,我脱下那杂役的衣服,连忙跑到了奈何桥上。
奈何桥,就是我第一次见昔年的地方,就是在桥上记录名字的那个鬼。
我当杂役的时候也来看过他,可由于我也有活要干,我俩要是聊天被抓到,这事就不太妙来了。
“你修完桥再来找我吧。”他丢下这么一句话,把我赶走了。
现在桥已经修完了,我提着买来的功德,给他送了过去。当杂役是没有功德的,或者说煞气太重,那点功德不太顶用。再者杂役也是个好差事,所以很多杂役不再投胎,就在地府里过日子。他们比起功德更喜欢那实际的票子。
昔年不同,这家伙喜欢功德,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不过他喜欢,我投其所好总是没错了,我拿自己攒下的钱去买了点功德,给昔年送了过去。
“你来是为何?有话快说,要是耽误了我干活你就不要再来找我了。”我听到这话,嘿嘿一笑,“那我就直说了啊,你要是看见一个叫玄清的和尚,就过来告诉我嘛。”
“知道了知道了。”他不耐烦地回了一句。
“你可要好生记住!这可关系到我的幸福呢!”我被昔年骂骂咧咧地赶走了。
就这样,我开始了等玄清的日子,我没想到这么一等,就是七十年。
“你这兄弟寿命挺长啊,都七十年了。”昔年吃着糕点,嘲笑我道。近来战乱少,妖怪出来的数量也减少了,地府倒是没那么多人。
“....”我无语,心中却十分着急。“是不是你忽略他了?”我担心是这昔年根本就没替我办事!
“你可别乱说,你天天提着那个玄清,我耳朵都起茧子了。”昔年连忙说道,还从旁边拿出一幅画,画上是一个容貌俊秀的和尚:“这幅画是你给我的,我可一直看着呢。这玄清这么有特色,要是见着我一定告诉你。”
我看着画上的玄清,宛如隔世。也是,七十年过去了,没有了这幅画,我都要不记得他的样子了。我画工不好,这幅画也就稍微有点神韵,其实比起玄清本人还是差远了。
“要我说,你和那玄清才认识几年?你一共也才活了几年?你这相当于等了几辈子。人家指不定早就成亲了。你不如早点投胎去,在这等只是犯傻。”昔年翘着二郎腿,出着馊主意。
我不说话。心里暗暗反驳:玄清是和尚,才不会娶妻生子呢!要是他会,我还至于到现在这个地步吗?
我两正聊着,判官从我俩旁边路过,面带喜色。
这么多年,我在地府混得也不错,出声和判官打招呼:“判官,这是哪里去呀?”
他对我们笑了笑:“听闻上界的真华帝君下凡渡劫回来了,那琼瑶仙子还在病中,就却那三风花,没想到真华帝君这次下界回来,竟然带上了一株,现在琼瑶仙子病初愈,正大举宴席为她庆祝呢。”
三风花,我心里微微一痛,心像跳到了嗓子眼。
“那你可知,这真华帝君在人间叫什么?”我假装不在意地问起。
“叫什么清来着..”
“玄清?”我没忍住开了口,内心苦受煎熬。求求了,他可千万不要是玄清。
“对!”判官拍拍手,笑道。“就是玄清!”
“玄清...重华帝君和这琼瑶仙子什么关系?”不自觉地,我的声音都带有颤抖,旁边昔年侧身向我看来。
“说是表兄妹。”判官回答道,“不过我看啊,这回可不是这么简单咯。自古救命之恩,以身相报,依我看,两人是要成好事。”他掐指算了算,看着我们说道:“白慕怎么了?是不是身体不太好?”我摇了摇头,示意他无碍。他点点头,“没事就好,时间不早了,我就先走了。”
我和昔年送他离开。
“没事的。指不定是同名呢?”昔年看我表情不对,纠结了半天开了口。我曾无数次和他说过我和玄清的故事,他自然也知道那三风花的事。他这么开了口,自己也觉得难以相信。“我听说下界渡劫的仙人会失去原有的记忆..”
“我没事。”我强扯一个微笑,对他说:“我想回去了。”我真的不想现在站在他面前。他越是同情我,我越觉得自己是个笑话。
他心里也清楚,让出一条路让我回家了。
坐在家中,我缩在床的一角,身体忍不住地发抖。“若有来世,我定不负你。”他是这么和我说的。
“帝君下界也不忘了三风花。那琼瑶仙子差的就是这么一味药。”判官的话仿佛就在我身边。
我说他为何对三风花情有独钟,他不说,我也不问。自以为是他的知己,科恒只是为他人做嫁衣!我感觉五脏六腑都挪了位,酸酸的,一阵一阵的痛。原本以为是甜蜜的誓言,可那曾想,他不曾有来世!
若说下界之后没了记忆,他又为何对那三风花情有独钟?他若说有记忆,又为何许下我不曾达到的誓言?
玄清,玄清,你可是真的没有心?
我咬着舌头,不让自己哭出来。他有心,只是从不曾在你这里。我在这苦苦等他七十年年,他在上界要娶心爱的人。
终究是我自己犯贱。自己糟蹋自己,又如何怨别人呢?我看着自己溃烂的身体,想起每个看到我的人露出的惊恐表情,我似乎自己都忘记了我以前长什么样子了。
为了这样一个人迷失了自己,这就是我的代价吗?
想起来判官曾说,从来只有杂役求孟婆灌汤的。我现在终于是明白了。
阴阳相隔,你纵使万般不舍,终究不知他在那头会是怎样光景。就算那人下来了,你也不一定在这地狱里看得见他。你是那阴差,他是那要投胎的新人。从当杂役开始,中间便是跨不过的河流,两人难以再会了。这份记忆,只能由你保留,它便像是裹了蜜的毒药,你先是以为这是上天的恩赐,后来穿肠烂肚了,才疼得痛彻心扉。
我想冲到孟婆面前,求上那一碗孟婆汤。喝下去了事,我从此再也不知一个叫玄清的人。
可真的要迈出步的时候,我有惶恐了。失了记忆,那还是我吗?我投了胎,有了不一样的人生,我可能家庭美满,可那样之下,我还是现在的我吗?我之所以是我,是因为我的经历造就了我,一碗汤抹去,我又是谁?
纵使我千般万般烂,纵使我恨那无情的人,纵使我埋怨我那未见面的父母,现在的我,最重视的反而是这些原本仇恨的经历。
不为玄清,为我自己,我不能喝下那孟婆汤。
我不能失去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