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假三

    符遥看着自己堆得满满当当的碟子,嘴角情不自禁往上翘。

    她轻咳两声,把碟子中的肉夹走一半,又推回去给谢一舟,“……肉要趁热才好吃。”

    “好。”谢一舟顺从如流地点头,怕符遥光吃肉太腻,长臂一伸,又把装着新鲜生菜的筒子放到她手边,“拿菜包一片肉,再加勺米饭,卷起来会很好吃。”

    “真的!”符遥照谢一舟教的这种吃法,风卷残云般干掉了三盘肉,“感谢谢大厨!”

    谢一舟倒没符遥这么好的胃口,修长的手指搭杯壁上,时不时浅呷一口,勾唇道,“吃饱了?”

    “嗯。”符遥满足地拿杯子和他碰了一下,“吃撑了。”

    谢一舟长腿在桌子底下抻开,垂眼看向符遥,喉结微微滚动。

    他没碰回去,指尖摩挲着杯壁,看着符遥仰头喝掉杯中饮料,半晌,才似漫不经心开口,“之前还没问你,怎么忽然过来了?”

    果然问到了!

    还好她早有准备。

    符遥学霸连忙正襟危坐,字斟句酌,按着原来和闻悦对好的剧本,“悦悦她想拍个海边外景,听说彭川在这边旅拍,就拉上我一起来了。”

    “懂了。”谢一舟淡淡应了声,没说什么,视线转向别处 。

    “你呢?假期都在做什么?”符遥看他一眼,斟酌着问,“你生日是不是准备到了?”

    “谁?谁生日?”彭川耳朵捕捉到关键词,连忙示意服务员调低她们这边的音箱音量,“我记得符遥你生日不是三月吗?三月……二十一?”

    “三月二十七。”闻悦下意识纠正彭川,满脸堆笑为符遥助攻,“一月份,应该是小舟同学生日吧?打算怎么过?不邀请我们一起?”

    小舟同学?

    谢一舟听到这个称呼,眉梢微挑,视线漫不经心扫过符遥。

    符遥睫毛飞快眨了两下,眼观鼻鼻观心,一副纯良无辜的乖巧模样。

    谢一舟没说什么,抬手给符遥倒了杯温热的茶水,眉眼敛起,语气平淡,“余哥给我庆祝生日,买了飞海岛的机票,说要去那边环岛骑行露营……明天就出发。”

    这话一出,符遥大吃一惊,也顾不得装傻了,猛地扭头看谢一舟,“明天就走?”

    “去海岛好啊!人少景又美,海浪沙滩、椰伞躺椅,都非常出片。”彭川点头,“不过毕竟是成年的第一个生日,你不跟家里人一块过吗?”

    “对。”谢一舟先看着符遥应了一声,才慢悠悠转向彭川,“家里没人,我妈参加了医院组织的下乡帮扶义诊,一个月内都不回来。”

    他既然没提自己生父,彭川也就识趣地没追问。

    符遥心下失落,计划赶不上变化,看来她的生日告白方案彻底泡汤了。

    这种懊恼的情绪一直跟随她来到了电影院。

    说是电影院,其实更像是那种私人影吧,四人以下开一个小包厢。

    老板坐在柜台后边叼着烟边打游戏,片源别管正不正版,总之画质绝对保证蓝光高清。

    闻悦拉着彭川冲上去,对一堆花花绿绿的海报挑花了眼,甚至还有那种一看就不怎么正规的、露了大半个香肩的女郎被壮汉搂在怀里的爱情电影。

    唬得连闻悦都没敢细看,鼠标“咻”一下划走了。

    符遥隔着段距离站在后边,用小木勺慢慢挖着从烤肉店带出来的雪糕,明显对选片子兴趣不大。

    “没什么想看的?”谢一舟双手插兜里,眼神若有似无地落她身上。

    符遥打起精神认真想了想,“你之前是不是给我推过一部武侠片?”

    谢一舟:“……你记错了。”

    “不可能。”符遥很坚持,“我回去还特意上网查过呢,《玉女剑法》,是不是出自金庸小说里的?”

    谢一舟见符遥跃跃欲试要问店老板,不由得头皮发麻,总算明白了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正好闻悦和彭川选定了片子,谢一舟伸手揽住符遥一边肩膀,略有些强硬地把人往包厢里带,低低的声音落在她耳边,语气无奈,“走吧,小姑奶奶。算我求你了。”

    可惜符遥就不是那种会为美色所诱的人。

    她看了下谢一舟扣着自己肩膀的手,耳朵微热,语气却很坚决,“那……下次?”

    谢一舟神情微妙,他垂下眼看符遥,漆黑的眸子映出走廊星火的光,半晌才轻轻点头,“下次。”

    如果她真的敢看。

    他当然奉陪。

    包厢陈设其实跟KTV类似,一张长沙发,前面摆一只茶几,墙上是巨大的投屏。

    闻悦选了个最近蛮火的悬疑爱情片,并以自己“害怕”为名,顺理成章地要求两位男士分别坐到沙发两侧,女生坐中间。

    “……”

    有时符遥真的挺佩服闻悦的,如果自己是那个不成器的阿斗,闻悦至少也是诸葛亮级别的军师。

    几人都没有什么异议地坐下了。

    长沙发空间其实很大,靠垫也软和舒服,赶了一天车的疲倦袭来,符遥坐下时便有一种轻飘飘的放松感。

    谢一舟坐在她左侧一臂左右的位置,左边手肘支在沙发扶手上,撑着额头,长腿松散但很规矩地放着,一副标准坐怀不乱的护花使者模样。

    等电影正式开始放映,室内顶灯一灭,屏幕暖黄微光打在谢一舟半边侧脸上。他嘴唇抿着,眉眼是意外多了点柔和的英俊,如上个世纪港片中才会出现的公子哥。

    符遥间或偷瞄谢一舟几眼,在心中叹了口气。

    虽然在教室里也做过这么久的同桌,但跟现在的感觉到底还是不一样的。

    窸窣的响声,放大了人的感官、欲望……

    蠢蠢欲动。

    比如现在,她忽然很想亲他。

    “……”

    黑暗中,谢一舟转过脸,冷不丁和她对上视线。

    电影台词盖过了彼此细碎的呼吸声,像波光粼粼的水面藏匿了所有心动。符遥第一次没有躲闪,没有用动作掩饰,干干净净的眸子里直白地映出他的倒影。

    无言的试探,眼神在忽明忽暗的光线里交锋。

    有那么一瞬间,符遥被他蛊惑得几乎要脱口而出:谢一舟,你真的不知道我是为谁来的吗?

    谢一舟盯着她,没有了碎发遮盖的眼神毫无保留,锋利而有侵略性,仿佛下一秒就要将眼前之人拆吃入腹。他喉结缓慢地滚动两下,忽然闭了闭眼,顺手取过桌上的果盘,放到符遥膝盖上,“吃么?”

    符遥张了张嘴,还没来得及说话,谢一舟又动作迅速地把叉子递过来。

    “……”

    她发现谢一舟“害羞”时的小动作真的很多。

    符遥默默接过叉子。

    此时电影已经切到了案发现场,荒郊野岭无人经过,尸块被弃置在下水沟处,午夜的小镇上空似乎笼罩着巨大的谜团。

    室内灯光越发幽暗,音响传来阴森森的风声,符遥往旁边看了一眼,闻悦嘴里嚷着害怕,整个人都快贴到彭川身上,离自己隔了大概,十万八千米。

    算了。

    符遥悻悻地叉了口哈密瓜送进嘴里,微凉的甜。

    她心念一动,行动快过脑子,想也没想就举起叉子递给谢一舟,“你吃吗?”

    谢一舟定定看着符遥,没有动静。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清甜的气息,不知道是因为那块哈密瓜,还是她说话时的呼吸。

    符遥歪了歪头,想到谢一舟似乎有洁癖,手很是谨慎地往回收了点,“我咬的时候没碰到叉子,不过如果你……”

    话还没说完,她的手腕顺势被人握住,往高处抬了点。

    谢一舟低下头,就着符遥的叉子,将那块哈密瓜叼在嘴里,这才慢条斯理地松开她。他嘴里嚼着哈密瓜,后背很是闲散地往后靠,又隐没在黑暗里。

    “……”符遥呆呆地收回手,被他触摸过的地方留下鲜明而真实的温度,像一直烧到了心口。

    符遥神思不属地把目光放回屏幕上,好半天,剧情完全不进脑子。

    身边忽然传来轻笑,谢一舟抬手揉了揉她的头发,像在安抚又像在鼓励。

    “嗯,的确很甜。”

    电影屏幕转为亮色调,警方经过夜以继日地调查,掌握了有关嫌疑人的线索,却还是缺乏最关键的直接证据和作案动机,案情逐渐陷入胶着。

    符遥突然站起来,说自己要去外面商场上厕所。

    “我陪你去啊。”闻悦一脸状况外的茫然,但还是很有义气地从彭川身上撕开。

    “不用不用。”符遥一边给闻悦使眼色,一边把果盘挪到谢一舟腿上,止住了他站起来的动作,“我马上回来,你们继续看,别错过精彩片段啊!”

    她扔下这几句,抓起手机一溜烟跑出去了。

    谢一舟拧着眉坐下,薄唇抿着,心不在焉地看着屏幕。

    这电影预告片时就宣传得挺火热,女孩长期被继父猥亵并施暴,邻居家一起长大的哥哥撞见,一怒之下把女孩继父杀了。两个半大的懵懂孩子头碰头挤在一块儿,商量如何分尸和掩埋的问题,实际是个非常天真残忍的悲剧。

    余望看完这电影哭得嗷嗷的,膀上都是刺青的汉子,看得一把鼻涕一把泪。

    电影上院线以来,余望不知道贡献了多少本地票房,谢一舟其实早被拉着看过全片,不止一遍。

    不少声音质疑男孩为什么甘愿为了女孩牺牲自己的人生,谢一舟却发觉自己挺能感同身受。

    有些人,生来就不属于阴沟。如果你爱上她,你甘愿把一切给她,即便知道自己最后不会出现在那个美好的结局里。

    所以符遥在看电影时,谢一舟一直在看她。

    见符遥去了十分钟还不见踪影,谢一舟忍不住掏出手机,给她发消息。

    小地方乱,到了晚上这个点,即便在商场也不是绝对安全。

    xyz:【再不回来,电影要结局了。】

    符遥没回他。

    “……”谢一舟盯着逐渐熄下去的屏幕,内心腾地生出许多的烦躁和不安。

    再等两分钟,谢一舟告诉自己,两分钟后还不回消息,他就亲自出去找她。

    手机“嗡嗡”震动两下,谢一舟下意识捏紧,却发现不是自己的手机在响,而是闻悦的。

    闻悦扫了眼手机,忽然跳起来,二话不说从桌上拿起遥控器按了暂停。画面正好停在男孩女孩唯一一次的拥抱上,那么短暂又无限漫长,天空纷乱的雨点像潮湿的泪。

    有些沉重的包厢门被推开,暖黄的烛光轻微摇曳,如同少年明明暗暗的心事。

    符遥手里捧着个蛋糕,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向他走来,步伐雀跃又坚定,眼角眉梢是藏不住的温暖的笑。

    谢一舟坐在沙发上看她,心中一阵发紧,连呼吸都变得滞涩。

    这一幕美好得让人以为是梦,不敢出声,不敢触不敢碰。

    “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

    符遥低低地哼唱,伴随闻悦和彭川起哄一般的和声。

    仿佛在祝愿他永远快乐,永远心怀勇气,永远拥有跌倒后再爬起的力量。

    这就足够了,谢一舟心想。

    世人只见男孩救下女孩,无人知晓其实女孩才是男孩的救赎。如果不是女孩,男孩也许烂在泥里,也许浑浑噩噩一辈子,甚至长大会成为“继父”一样令人憎恶的人。

    生日快乐吗。

    那,他的愿望是——

    祝你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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