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

    沈支栋从茶馆回来,看到沈之虞留下的消息,转头去胡家接了沈之虞回来。

    而江菲终究没有登沈家的门,她去了矿上。

    接下来的两天,审查组那边没有新的消息传来。终于在第二天晚上,有相关人员松口,吐露了重要线索出来,审查组工作进展顺利。

    等到第三天一早,胡海就登了沈家的门,告诉沈支栋,审查结束了,不出意外,沈慎当天晚上就能回来了。

    沈支栋从沈慎被带走审查以来,一直悬着的心终于慢慢平静了下来。

    外面的人牵挂和欣喜的情绪,并没有传递到里头来。

    沈慎在被集中审查的这段日子,除了开始那两天,后面被约谈的次数不多。大部分时候,他仅仅是被要求呆在房间里,等待审查组的随时约谈。

    沈慎呆的房间是矿上原来的矿工宿舍。矿上初期的时候,大多来的是年轻小伙子,没有拖家带口的烦恼,为了方便管理,都安排住在宿舍里。

    后来在镇上修了单元楼,大部分工人都搬到了单元房里住,矿区的宿舍就空了出来。

    宿舍已经很老旧了,光线也不好。

    沈慎自恃光明磊落,对于自己的审查结果并不过分忧心。

    只是,在这样的房间中,连着几天枯坐着,这种时候,人不由自主地会感慨岁月漫长,也不可避免地会回忆过往。

    沈慎不禁回想起五年前。

    彼时,沈慎22岁,即将毕业。

    作为吴城大学的高材生,沈慎正在和心爱的女友畅想未来美好生活。

    有一天,家中传来噩耗,母亲去世,他怀着巨大的伤痛回到家乡。

    在此之前,沈慎的人生顺遂地几乎可以作为平凡幸福人生的模板。家中有沉默寡言但可靠的父亲,事事照顾妥帖的母亲,自己又是一路优秀在他人的夸赞中一路长大,从未经历过伤痛和离别。

    回到家中,和父亲一起安排好母亲的后事。

    当沈慎还沉浸在母亲去世的打击中没有缓过神来,希冀父亲能够成为自己的支撑时,他却猛然发现,父亲的一些反常行为。

    母亲去世后的一个夜晚,没有睡意的沈慎下床走到院子中。

    沈慎发现父亲头上顶着矿灯,手中拿着一个白色面袋子出去了,他没有走门前的大路,而是走了屋后已近乎荒弃的小路。

    沈家院子建的地方原来是一个坡,为了建房,硬生生从坡地上掏出来了一片平地。

    院子门前有一条能让车开上去的土路。沿着这条土路一直往上走,走大概两里地,就去到山上,白水镇的世代先民就葬在这里。

    不久前,沈慎的母亲也葬在了这里。

    沈慎犹记得母亲下葬那天,没雨也没风,父亲的脸上尤为平静。送葬的路上,父亲甚至和沈慎没有说一句话,近乎冷漠。

    沈慎以为,父亲已经接受母亲离开的事实,面上的平静能够掩盖内心的悲伤。

    而在这样一个夜晚,沈慎却发现,父亲提着灯,沿着屋后方的小路,独自缓缓向山上走去。

    他隔一段距离就停下来,缓缓弯腰,将灯放在身侧,蹲下来刨坑,然后将口袋里的东西抓一部分出来,放到坑中然后掩埋。

    就这样,一路走,一路埋,一直走到山上去。

    沈慎在父亲身后不远不近缀着,等到父亲走远,他悄悄靠近一个坑,看到了坑边撒下的没有被完全掩盖住的药渣,闻到了淡淡的药味。

    这种味道,沈慎并不陌生,母亲去世前的几年身体不好,请县里的老大夫看过,多年来吃的药就是这个味道。

    父亲身上那么大一袋,这些药渣看来是一直攒着的。

    看到沿途埋下的这些药渣,沈慎突然想起了白水镇一直以来的传说。

    传说,将逝去的人生前喝过的药渣,埋在路上,活着的人日日踏过,就会将病气过到活着的人身上,待到死后就可与药渣的主人相聚。

    想到父亲这几日的反常举动,沈慎猛然惊觉。

    父亲对于母亲会先自己一步而去是做了心理准备的,也坦然接受,而他这几日表现得冷静,是因为,父亲已经下定决心,他不会让母亲等太久。

    既然只是短暂的分离,自然不会悲戚。

    那一直攒着的药渣就是证据。

    不论母亲何时离去,父亲终归不会让她一个人。

    接下来的几天,一件件事都印证了沈慎的猜测。父亲越来越沉默,饮食睡眠越来越少,他精神渐渐变差,沈慎和他说话的时候,他开始走神,往往都要反应好一会儿。

    父亲仿若一个风筝,母亲的在世的时候,那根绳子羁绊着他;母亲去世,那根绳子被他自己剪断了。

    母亲离世后,父亲选择在沉默中,一步步困死自己。

    而沈慎也知道,如果不是他在身边,父亲想必会用更加决绝的方式,以期更快与妻子团聚。

    他不愿让妻子孤单太久,也不愿给儿子留下太过惨烈的伤痛。

    沈慎知道了父亲的想法,但对父亲的日渐衰败毫无办法。

    毕业来临,父亲催促沈慎回到学校,但挂念父亲的他,在此时,第一次放弃了江菲。

    放弃心爱的人无疑是痛苦的,但沈慎别无他法,他放不下家乡的父亲,也开不了口让女友放弃多年梦想,随着自己回到那个偏僻的小镇。

    江菲该明媚耀眼地走在城市的街道,该昂首挺胸地过她一直以来希冀的生活。

    而不是随他回到白水镇,那个他读大学时还时不时停电,家家必备煤油灯的地方。

    那只会令明珠蒙尘。

    爱上江菲有多容易,放弃时就有多绝望。

    仿若是去世的母亲庇佑,沈慎是幸运的,江菲来到了白水镇,怀着他们的孩子。

    孩子的存在,不仅续写了沈慎和江菲爱情,也拯救了沈支栋。

    一生笃信唯物主义的沈支栋,人生中第二次信命,他相信,这个孩子是妻子送来的,她来的时间刚刚好。

    后来,孩子出生,取名沈之虞。

    沈慎的母亲祖籍常熟,简称“虞”。

    沈之虞出生后,为这个家注入了新的生命力,沈慎和父亲逐渐从失去至亲的痛苦中解脱出来。

    一切仿佛步入了正轨,就在此时,江菲产后抑郁。

    那个年代,产后抑郁并没有得到足够的关注,女性的痛苦仅仅着眼于生育而非养育上。而人们对于女性产后特殊时期的心理问题,更是知之甚少。

    即使是作为当事人的母亲。

    沈慎将女儿留给父亲,就匆忙带着妻子去到吴城。

    这座熟悉的城市,相比省城,更加开放,医疗更发达。而熟悉的地方,总是能让人的心情更好一些。

    沈慎陪着江菲走过校园的里他们走过的小道,一如他们曾经想象过的那样,只是身侧没有两人的孩子。

    在这样的环境中,江菲渐渐好起来,她仿若又回到了大学时的样子。

    他们开始想着回到这个当初他们梦想的地方。

    沈慎先回到镇上,家里父亲和女儿都让他放心不下。而江菲暂时留在吴城修养,也在渐渐为他们的未来做打算。

    沈慎回到镇上后,就和父亲提出了举家去吴城的事,父亲不出所料地还是拒绝了。

    沈慎想着时间能让父亲慢慢动摇想法,索性开始吴城和白水镇两头跑。

    尽管每次总是来去匆忙,但那段时间,沈慎是幸福的。他相信自己可以说服父亲,也相信一家人幸福的未来。

    但是这样两地跑的生活仅仅持续了一年,江菲就提出了离婚。

    江菲回到白水镇,财产、孩子什么都不要,只要离婚。

    江菲态度坚决,而他措手不及,婚离得很快。

    即便后来,当沈慎反应过来时,经过打听,沈慎知道江菲被骗的事情,暗地里到处借钱帮她解套。

    及至后来,看着江菲一步一步向梦想靠近,沈慎一直默默关注着。

    沈慎爱江菲,毫无疑问。但现在又有三年过去,沈慎已经分不清还剩下多少了。

    “沈工,等会儿签个字,您下午就可以回去了,这几天麻烦您了。”审查组干事小刘过来通知,暂时打断了沈慎的思索。

    “终于能出去了!”沈慎第一下就想到了女儿,他乖乖的女儿小鱼。

    沈慎认为小鱼是最可爱的小姑娘,而这绝不是出于自己作为父亲的滤镜。

    小鱼生下来的时候白白的,脸上有两个浅浅的酒窝,冲着人笑的时候,能把人的心生生融化掉。

    沈慎承认自己是个女儿奴,但当一向对自己亲儿子都不假辞色的父亲对小鱼面露慈爱的时候,沈慎就越发坚信女儿就是个小天使。谁能不喜欢她呢。

    后来的某一天,那时候沈之虞长到了能跑动的年纪,她喜欢在院子里到处走动,有几次走到了院子后面小路的入口处。

    沈支栋就将屋后通往山上的小路用篱笆封起,后来更种上了长满刺的酸枣苗。

    他害怕过了病气给小孙女。

    想到这里,沈慎顿了顿。

    “算算时间,今天回去之后,该找个时间再带小鱼去吴城去一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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