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利弗深吸一口气,用尽量平静的语气说:“我有一个办法。”
他转身出门,没一会儿拿来一只新鲜采摘的泡泡果,身后还跟着几只家养小精灵在身边穿梭围绕。
奥利弗把泡泡果递给他,林希愣愣道:“干嘛?”
“吃掉。”
他将信将疑,拿过果实,拽了块纸巾慢慢剥皮吃了,不一会儿感觉肚子里胀起来,然后就开始吐泡泡。
没等吐出泡泡,奥利弗就抓住了他的手腕,脸上的表情就像见了鬼,又像隐忍多年未曾表露的情绪在此刻终于决堤,肉眼可见的,绿色的眼眸正在经历一场地震。
“怎、怎么了?”林希吐着泡泡说出了三个字又忍不住捂嘴咽了回去。
斯图亚特眼疾手快几乎同时跟奥利弗一样动作,握住了他的手,语气冷冷道:“松手。”
奥利弗手指抖了又抖,最后放开了林希,道:“你真的对我一点印象也没有?”
魔法幻方里的情景还在继续,林希看到‘柳青’抱着年幼的奥利弗荡秋千、教他读书认字、教他控制魔法,几乎有小孩子存在的地方他都在。
看着看着,他忽然凉意从脚底窜上了天灵盖,拨过幻方,仔细观察着情境里黑衣人的样子,瞳孔骤然放大。
黑发,红眸,明显一副走火入魔的模样。
奥利弗还想说什么,林希看着他欲言又止,心中万语千言最后化作一句:“我想起来了。”
前者看上去都要碎了:“你想起我了?”
林希:“没有。”
升起的希冀又湮灭,但接下来的话让奥利弗又得到了安慰:“不过这里面的人的确是我。”
斯图亚特抿了抿唇:“你怎么跟谁都有旧?”
一个蜜蜂小精灵把泡泡戳破差点毒针扎到他脸上,男人躲了躲,皱眉:“离我远点。”
蜜蜂扭了扭屁股,虽然不敢招惹,嘴上却不甘示弱:“远就远,以为谁愿意挨着你哦!”
另外几只在玩泡泡的蝴蝶、蜻蜓小精灵也是如此。
“以为自己是花粉花蜜么!”
“哼,谁稀罕!”
奥利弗:“不准没礼貌。”
“谁没礼貌。”
“不知道!”
刚才的泡泡果还带着外面阳光和枝叶的香气,斯图亚特捻了捻桌上果皮,道:“泡泡果他们摘的?你怎么判断出林希就是你以前认识的人?”
奥利弗看了眼林希,道:“他是我的老师。”
“从前她吃泡泡果都会剥皮。”
斯图亚特挑眉:“也不一定不会有人不剥皮吧?”
奥利弗:“她剥皮的时候总会微微翘起尾指,而且剥完的皮一大块一大块,会习惯性地拼成完整的一只泡泡果。”
另外俩人沉默地看着桌上纸巾垫着的、连泡泡果梗都摆正了的果皮组成的泡泡果。
强迫症要是用在休息、睡觉、不瞎折腾上会少多少事!林希内心哀叫。
“那……我有没有得罪你啊?”
问出这句话他有点心虚和底气不足,因为按照以往的经验来看,与他有关的人结仇概率比较大。
奥利弗奇怪地看着他,良久,似乎有些无奈,“没有。”
似乎知道他在想什么,还缓慢而强调道:“你对我很好。特别好。”
好到父母遭人杀害、他成了孤儿,老师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把他送走,独自留下来面对让他家破人亡的凶手——蛇人——虽然现在已经被灭族了,而且灭族的恩人就在他眼前。
林希放心了:“那就好,那就好。”
“我那段时间在沧澜小世界走火入魔,为了哄徒弟掩盖本相,想不到误入这个时空,还好没把你们怎么样,不然我的血债又添一笔。”
奥利弗点点头:“你当时看上去的确很不正常,而且什么也不知道。我父母把你带回去,过了好些日子你的神智才恢复。”
林希抹了把并不存在的汗:“这么说,我应该感谢你和你父母。”
奥利弗却摆手:“不用,你已经还了,还教了我很多东西。”
“恩?”
“我父母被蛇人杀害,你把我送走之后,那些蛇人都被你杀了。”
“我把你送走?”
“对。”奥利弗说,“我父亲是巫师,母亲是人类。那天天气很好,我们被打发出门采蘑菇,我父亲因为从前跟蛇人结了仇,那天遭到围攻。”
他说的时候语气无波无澜,可林希就是听出了一股淡淡的忧伤味道:“后来我才知道,那时候家门附近已经有蛇人在踩点了,父亲和母亲早就发现了地上的盘亘的蛇痕,蛇人报复心极强,父亲是巫师去不了人类的世界,我印象里大森林一直躲躲藏藏的生活没停过,所以那次他们选择留下来结束一切恩怨。”
“尤其,为了我。”
窗外微风沙沙,仿佛已逝之人的低吟,斯图亚特难得静下来听他说这些过往,虽然说完他还是要警告他离林希远点这是他的人。
“母亲死了,父亲奄奄一息。父亲临终前嘱托你把我送给森林女巫,你做到了。”
“同样地。你也为我父母报了仇。我吵着闹着哭着要回去,森林女巫最后没有磨过我,带我去了。”
奥利弗努力回忆着小时候记忆里,家附近的血腥场景,“遍地都是蛇尸,肠子、肝脏、黄黄绿绿的液体流了一地,粗略有几十条,我父母的尸骨不见了,应该是被吞掉了。但还有十几条开膛破肚的蛇尸,可能是你找过他们的尸体。”
听他娓娓道来,即使没有走火入魔的记忆,林希的心情依然无比沉重:“后来呢?”
“后来森林女巫在其中两具蛇尸体内发现了我父母的尸体,腐蚀得只剩下零星骨架,就地葬了。”奥利弗淡淡说,“就在小木屋旁边。”
咕~
肠胃蠕动的声音响起,林希抚了抚肚子,好好的悲伤气氛被破坏,奥利弗看上去有点无奈,道:“先吃饭吧。”
前者讪讪拿起汤勺,刚舀了一口,却听见他继续没说完的话:
“老师。”
手一顿,抬眼,撞进那庆幸又泛着淡淡忧伤的绿色中,叮地一声,林希手里的汤匙没拿住落进碗里,他又讪讪拿起。
这时,旁边插来一句:“那我岂不是你师母?”
说完斯图亚特才感觉哪里不对,改口:“不对,是师父。”
奥利弗无奈:“殿下,您顺竿爬的速度也太快了。”
林希吹了吹汤,舀喝一口,心满意足地眯上眼睛回味,“别叫我老师了,听上去怪老的。你还是叫我名字吧。”
奥利弗很乖巧:“如果你希望的话。”
林希用力点头如捣蒜。叹道:
“早知道你手艺这么好以前就该来你家多蹭几顿。”
当事人眼眸盛满笑意,看着他:“你想住多久都可以。”
……
在两人的注视下慢吞吞吃完饭,奥利弗把托盘拿下去,林希用餐巾擦了擦嘴,此时窗外的阳光已经很强烈了,看着霸占他身边床的位置的男人,道:“亲王殿下还不准备走吗?”
男人却注视着他身下,久久地盯着,目不转睛,直到视线范围内,毯子突然被掀开,他看到了林希身下绷带缠满大腿的情景,淡淡的声音从上方传来:
“好看吗?”
猜测是猜测,跟亲眼见到是两码事。
黑发男人向他伸出胳膊,“把我抱到床上,晒。”
男人愣了下,沉默看着他失去小腿的光秃秃的位置,慢慢起身,将他抱起。林希搂紧他脖子,许久没有这样被抱满怀的安全感了。
男人没有着急把他放到床上,而是抱着他走到卧室门口反锁,然后才小心翼翼坐到床上,扯过被子把他盖住,并没有放下他。
“我知道你现在在想什么。”林希无所吊谓地说,“无非就是心疼、同情、可怜,还想安慰下我。”
“然而这些是你最不需要的东西。”男人接口道。
他下巴紧紧依靠在他肩胛处,硌得林希都有些痛了,身体上的力道也是,感觉他俩要合二为一了。林希忍不住推了推:“松点。”
男人终于放松了些力道。
林希肩膀处却染上了冰凉的温度。
是眼泪。
他只好笨拙地解释:“我自己的选择,又没搭上命,这样的结果我很满意唔……唔!”
还没说完,嘴唇就被男人封住,冰凉的液体落在嘴角,林希身体僵硬起来。
难怪他要锁门,在别人家的床上卿卿我我,真是有辱斯文。
就像八百年没接过吻一样,使不完的牛劲牢牢捏着他下巴,直到林希感觉舌头已经不是自己的了,舌根直发麻。
等推拒力道到了要挣扎地步的时候,男人才放开他,沙哑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哭腔:“可是会疼……”
“要我说多少遍你才肯听进去?”
恍惚间,林希看到了以诺时候的他,残忍伪装天真,但流露出的心疼和不忍却是实实在在的。
“我一定治好你的腿。”男人紧紧抱着他,眼泪全蹭在林希衣服上。林希被他弄得不知所措,过了一会儿,狠狠揪住他顶端尖尖的耳朵:“少跟我装可怜,你给我洗衣服啊?”
“唔。我给你洗。”男人的声音闷闷的。
“滚。”
“我也可以给你做饭。”还是闷。
“滚。”
“如果这还不行,伺候你洗脸穿衣刷牙上厕所,我都可以。”男人带着哭腔说。
“滚!!!”
鸡飞狗跳的同居生活终究还是在奥利弗家上演了,一边是他的老师,一边是他顶头上司的顶头上司兼恩人,哪边他都得罪不起。
“麻辣兔头!今天我要是吃不到谁也别想吃饭了!”吃了一个月稀饭米粥干巴面包的林希拍着桌子大声抗议,旁边是端着一碗虾仁海鲜粥的斯图亚特,正吹着汤匙,递过去:“等你伤好了再吃,都说了魔药水喝多容易伤根子。”
说着,瞪了立在一旁木头似的奥利弗一眼,后者接收到信息默默退下。
“你以为我不知道,昨晚你又偷偷让奥利弗去公会给你拿红色魔药水?唔,帕特尔一早就告诉我了,你的伤得太重别想着一步登天,就算是金色传说也不能无中生有给你修复小腿,好好静养腿我会想办法……”
斯图亚特已经“办法”一个月了。
待到林希甚至觉得他是说着玩的时候,某天,他带来了一个人,一个下半身健全的人过来,那人一见到小腿全无的他就跳起来:“谁干的?再不济你也是神躯,怎么能搞成这样?”
林希摸了摸鼻子,心想又不是你捅我的时候了,“哈珀,你有办法医好我的腿?”
哈珀悻悻看了斯图亚特一眼:“是啊,刚学的,好不容易学会了。”
“学会什么?”
“‘分离’。”哈珀重重叹气,语气有些哀怨,“这一个月你不知道你男人快折腾死我了……”
林希听到“你男人”三个字有点语噎,斯图亚特咳了声:“净说没用的。”
“他担心我把莲藕给你安上万一失败摘不下来,于是天天在你睡觉之后去古堡地下室逼我研究‘分离’的方法。”她转了圈,展示自己完好修长的双腿,“喏,我总算从那半截蜘蛛身子上下来了,用的也是莲藕,不错吧?”
林希有点不好意思:“莲藕塑身,东方仙神的做法,翻了不少古籍杂书吧?难为你了哈珀小姐。”
哈珀却摆摆手:“算了。反正在彼岸花阵里我还欠你一个愿望,这次就当还了。”
斯图亚特却皱眉:“彼岸花阵?愿望?”
哈珀:“对呀。”她长长的美甲指着林希,“我们女巫奉行等价交易,如果不是他做了交易,你可在里面待到天荒地老吧。”
不过半天的功夫,哈珀熬了一大锅魔法汤,将莲藕丢进去,咕嘟咕嘟煮了好一会儿,那莲藕非但没有变得软烂,反倒在她一下一下的搅拌下开始呈现出皮肤的光泽。
窗口开着,浓郁的药味伴随着滚滚蒸汽从窗户散出去,林希坐在一旁,好奇打量着,这时,哈珀丢进一缕亮晶晶的东西之后哀怨看了他一眼,好像他是什么赔钱货。
林希不由一愣:“怎么了?”
他一出声,旁边同样全神贯注的斯图亚特和出神的奥利弗不由都把目光投过来,哈珀看了他一眼,又看了旁边的压榨她的斯扒皮一眼,重重叹气:“刚刚投进去的是曾经你交换的那缕情绪——‘厌恶’,塑造肉身的莲藕没有人的情绪难以成活。”
“我就交易了两缕,一缕用在自己身上,一缕又还给了你。”
哈珀叫苦道。
林希:“我没觉得少了缕情绪。”
哈珀:“我抽走你还能感觉出来?不痛不痒的东西。”
她这么一说,林希突然发现自己好像确实很久没有过‘厌恶’这种情绪了。
“唔,你这么说确实是。”
双腿被安上的当天晚上,面对斯图亚特每晚例行的亲热行为,林希意外发现自己竟然产生了排斥的感觉。
“怎么了?”在男人试图亲吻他并把他压在身下的第N次失败以后,林希开始反思一个问题。
为什么被压的是他?
“等等,让我在上面。”林希指挥道。
男人不明所以照做。林希坐在他腰腹上,居高临下。再俯下身亲吻的时候,那种诡异的排斥感居然消失了。
“难怪……我就说我怎么会莫名其妙就同意做了下面那个,原来是因为少了一种情绪。”
男人毫不客气泼冷水:“几百年前如果我们做了你也是下面那个。”
林希挑眉:“你别忘了那时候我是凡人。”
斯图亚特挑衅看回去:“你现在不也是凡人?”
“那能一样?别忘了,我的另一半神魂,K,你觉得一个解剖过你身体每一寸器官和血肉的人会是受?”林希抚摸着身下的肌肤,看上去很满意,轻声道。
斯图亚特双手枕在脑后,仔细想了一会儿,好像有道理,道:“那你想怎么样?”
林希:“攻你。”
斯图亚特掐住他腰腹:“做梦。”
在这场激烈的床上攻受角逐战中,奥利弗家不幸的原木风森林大床付出了惨重的代价,而身为吸血鬼的斯图亚特成功捍卫了自己的后方营地。
“你就是欺负我现在是凡人手无缚鸡之力是吧?”林希气喘吁吁地挣扎,还是被男人三下五除二压在了身下。
男人狠狠堵住他的唇,吻了许久才放开,牵出一缕银丝,慢慢抹去:“是又怎么样?”
“你倒是很自在,我腿用得还不太活络,不然有你受的。”林希还在嘴硬,抬眼,却发现男人泛着血色的眼神如同画笔描绘掠过他脸庞的每一寸,全神贯注,就像看见了稀世珍宝,看一眼少一眼似的。
月光洒下的银辉照在床上,空气静下来,只有窗外的虫鸣鸟啼和室内粗重的喘息此刻的时间仿佛经年的琼浆蜜液,散发着浓稠馥郁芬芳的同时也变得凝固起来。
男人这样瞧了好一会儿,才伸出指尖血丝缠绕修好大床,然后放开林希,自己仰面躺下,认命似的,道:
“让你一次。”
林希讶然,挑眉:“以后都是怎么样?”
“是‘让你一次’,刚才我可是用实力证明了我是上面那个。”男人慢慢抬起眼皮,像小孩子一样强调,“而且,一次就一次。”
虽然不是一直,但也足以让林希大喜,在抚摸上泛着冷意的肌肤时候,他手都是抖的。
男人脸上如愿以偿地流露出从前他从未见过的风情,林希身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斯图亚特一边隐忍着、克制着可能发出任何奇怪声音的喉咙,一边手臂伸向他流汗的鬓边,轻声道:
“在地狱是你救了我。”
努力耕耘的人一怔,表情茫然,□□难耐压根没想起来他说的什么,却听身下男人道:“维克多告诉我他脖子上的三头犬齿项链,和托马斯刚好是一对,托马斯那条不是什么祖传,而是你送的。”
冰凉的身躯主动贴上他,林希听见男人哑着嗓子说:“谢谢你。”
第一次当1太激动以至于林希反应了好一会儿才明白他说的是无尽川放走无名魂魄的事。
“没事。谁让我是你男人呢——嘶!”
斯图亚特抬脸咬了他肩膀一口,翻身把他压下,语气急促充斥着未发泄的躁郁之气:“这么长时间,当1体验卡时间到了,该我了。”
“还有。”
他狠狠亲了一口身下茫然似小鹿的人额头——
“我是你男人。”
夜色朦胧,夏夜悠长,萤虫轻舞,岁月如常,生来颠簸,纵使幕不见天光,亦有繁星闪烁,绿意绵长。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