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11/5I木拾年
今天是正月初一,我把我和他打扮得红彤彤的,喜庆极了。
我俩在小区里饭后闲游,难得的好天气,天上星星多得眼花。
“哟,小久,真喜庆啊。”
“新年新气象,新年快乐。”
我冲他挤兑眼睛,意思是:这不,李婶说的“可喜庆了。”
我摸了摸鼻子,冲她说了声“新年快乐。”
李婶热情地给我们红包,以及前阵子在一个庙里求得的百年好合。
希望我们能像我的名字一样,舒舒坦坦、长长久久地在一起一辈子。
我赶忙谢过她,抬起胳膊肘推了推旁边的人。
他才出声打招呼,说谢谢。
看,跟别人说话都要我教,他怎么离得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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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婶回家了,我没再耽搁时间跟别人聊天儿,我还有好多话没跟他说。
过去九年也是这样,说也说不完。
说到我养的狗,他好不知廉耻,把狗带走了也不给我说一声,害我找了一晚上。
我感叹地“啊”一声,说“你好讨厌。”
没管他说没说话,我又继续说着那说着这。
就在他抬手要看时间的时候,我拦住了他。
时隔一年零八个月,我第一次触碰到他,仓皇地把手揣回口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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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到家了。
没有狗狗的叫声,好安静。
没有人迹,啊不对,我也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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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上冰冰凉凉的,我记得开暖气了的。
不想动,不看了。
又一天睡在地上。
楼下的热腾劲儿怎么又没传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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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又出现幻觉了,他明明还在他妈妈的家里。
哎,那能怎么办,他就算是幻觉,也得抱一抱,不然他又睡不安稳了。
我又忘了,他离开我已经可以睡着了。
总记得以前他把我抱在怀里,让我也回抱上去,这样他才能好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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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起的挺早,殊不知太阳已经落山了。
在厨房里还捣鼓着做什么早餐。
“边哥,今天吃什么?”我拿开装沸水的锅盖,这沸水也够闹腾,溅在脸上一点儿,手上起泡了。
“路边遥”还是看着我手忙脚乱的,脸上已经挂这温和的笑容,我最喜欢看到他这个样子了。
我现在丑死了,可还是挤着笑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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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吃完早餐,天就黑了,我以为我用不出十分钟就把饭做好了,原来还是用了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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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洗着澡,突然想到他和我在浴室里打闹,跟着那些记忆,我也跟着做。
记忆与现实重合,我一直都拥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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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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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醒来躺在浴缸里,啊,我记得我在床上睡着的。
浴缸里的水把我的皮肤都泡皱了,我没多在意。
他说,我都不在意的事,你在意干嘛,身体不是给我看的吗?
他有时候突然冒出的话,总让我接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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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铃响了,我穿好衣服开门。
一只小狗兴奋地往我身上扑,我开心地将它抱起来,没管它会不会蹭脏衣服。
他还是蹙着眉站在门口,看得出来,他没想进来。
我把小狗递了回去,脸上的表情还是笑着的,怎么着也看到了,门槛跟堵墙似的,我出不去,他……不想进来。
也好,看不见我做的荒唐事。
安安静静地待了五六分钟,他带着狗转身离开了。
他总是这样带着狗待个几分钟就走,真是,来的快去的也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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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关上门,捂着肚子靠在门上。
肚子好疼,是胃病吗?我记得自己没有啊。
胡乱摸了几颗止痛药就吃了。
果然是胃病,吃了药就不疼了。
之后的一日三餐我都设定好闹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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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时候他还是会跟我亲密一下的。
在客厅,在厨房,在浴室,在床上,有时候他还会和我在衣柜里。
就因为在衣柜里有点缺氧,差点以为自己死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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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为什么时间总过得很快,不过幸好我不清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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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过了一个星期,他又带着狗站在门外。
狗兴冲冲地想往我身上蹭,却被他拽住了,他说:“我要出国,带着它去,以后大概率是见不到了。”
我的心狠狠地揪了一下,胃也疼得厉害,强忍着疼痛,努力地想对他笑出一个好看的脸,“这次可不可以待的久一点?”
他没说话,我把放在胃上的手向前伸了一下,毫不意外,他后退了。
但是没想到他会再上前来。
我摸到了他的脸,长胡子了,可还是很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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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般庆幸,我打扫了家里的卫生,没有奇怪的味道和某些液体。
真是的,明明是自己家,可局促的还是我。
狗狗一直粘着我,他的目光也跟着小狗,看起来像看我一样,我连疼都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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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见了“路边遥”,跟面前这个不一样。
“路边遥”很温柔地看着我,而他的眼神里仅存的温柔都是因为小狗见了我比较活跃。
我也想成为一只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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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待了好久才走,久到我以为他舍不得我了。
可是当初说分手也没犹豫,他怎么会舍不得我呀。
他刚出门我就把门关上了。
我被抵在门上,他又暴戾地爱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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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忘了他有钥匙,可我也想不到他会用,他是听到了什么。
我趴在玄关柜上,红着眼睛摸身下的东西,真的好丢脸,一时间我不知道该做什么,呆滞了半天。
直到他的手搭在了我的手上,是温热的,有人气。
我不管不顾地吻上他的唇,现实与幻觉我早已经分不清了。
突然想到以前有人说过我是温和清冷的人,勾得路边遥一愣一愣的,老了之后恐怕更甚。我想也是,不然他怎么又想上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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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把我按在床上,一个劲儿地亲我的脖颈,我双手攀在他的肩膀,毫不避讳,我想把自己钉入他的灵魂里,永远不分离。
后面呼吸太热了,我喘着气,突然意识到自己之前做的什么都不是,真正的侵入让我哭喊着。
真的好久没有这样过了。
庆幸自己给家里安的所有东西都是隔音极好的。
我的声音掩盖了很多东西,我的疼,他的抽泣和泪。
我还以为是汗呢,结果到死都没想到,那天他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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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年的夏天,阳光太过刺眼。
我听见“路边遥”在叫我,叫我快回家吧,可我不想动,也不想回去,那夜的温存我想保留着,即使那其实再让人恶心,反正也不会有人来。
我还想着等五十年后我死了,带着那点东西进棺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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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海边待的第十五天,我的脸因为烫伤没有及时处理,都坏掉了,真的丑死了,没人会喜欢长得丑的人,他们会离得远远的,就像看见鬼一样。
“路边遥”又叫我回家,我调侃他是不是又想上我了,他没回答,就像之前一个劲儿地亲我一样叫我回家,我怎么说他都不听。
我好生气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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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久?”
我趴在礁石上,闻声又想让“路边遥”别说话了,“我都说了不回去不回去,你不要劝我了。”
他听到了,苦涩一笑,“你再不回去,粘好的结婚证又要裂开了。”
我心头一惊,往家里跑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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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婚证这个东西肯定是没有的,我和他结不了婚,生不了孩子。
所以他悄悄地照着他父母的结婚证给我俩做了一个,还领养了一个孩子,给他父母养着。
他父母对我有很多不满,第一个不满就是我的性别了,那能怎么办,我也想和他领一个真正的结婚证。
夜晚,他把我的情绪安抚好了,边和我做边向我求婚,说着那些不曾听闻过的情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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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有在乎旁人异样的眼光,一股脑地往家赶。
突然发现我没了钥匙。
李婶下楼梯时看见我了,她用已经带有皱纹的手轻轻地抚摸我的脸,那已经坏了,她的眼神我看不懂,我觉得像他心疼狗狗受伤的样子,我像个宠物。
李婶从家里拿来一罐药,往我脸上抹了几次,冰冰凉凉的。
风一吹,把我彻底弄清醒了。
我看见了她身后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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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急喘着气,我就这样盯着他。
我记得他有钥匙的。所以他来给我开门了,他叫我去医院。
我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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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病这件事我从来没想过,也不愿意去想,我的余生只有我自己。我都不在乎,他说再多有什么用呢?
我进门看所谓的“结婚证”,它其实早就被撕成两半了,只是我把它粘在一起了,就像“破镜重圆”这个词语似的。
可是还是有缝的,我和他这条缝太大了。
——
感情不和是情侣间最忌讳的东西,做不到欢喜冤家,也就该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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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他在一起的第七年,他的脾气变得太过温柔了,我以为这是因为和我在一起的缘故。
我总被别人说像个软柿子,性格太好了。
我其实不是那么温柔的人,问问他就知道。
每每别人说我温柔,他都会说一句其实他可凶了。
我睨了他一眼,不想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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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多人眼里我们是不可能长久的。
谈恋爱这件事跟玩游戏一样,坚定不移地喜欢一个游戏那不太可能,与时俱进,不断的创新会有很多的游戏入市,眼花缭乱的,挑都挑不过来。
更何况在玩一个没多少人玩的无聊游戏。
他总是哄我,长长久久在我们这里一定可以成立的,我也肯定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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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起的第八年春
我肚子疼得总是睡不好觉,可以一晚上不睡觉。
然后他从后面抱着我,轻轻拍我的肩膀安抚我,直到我睡着,那时候已经凌晨了。
我和他都快三十了,往后还有五六十年,我不想我那么早就死去。
因为心理作用,我去看了医生,心理医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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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现在有点焦虑,不过没多大点事,反正生活中总也会伴随些焦虑。
可我到现在也想不明白为什么他不让我去看医生。
我疼了他给我揉,渐渐地我也在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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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起的第九年秋
他突然跟我提了分手。
我以为他开玩笑的。
之前生气我提他都不答应,还狠狠地说:“敢离开,腿给你打断。”我信以为真,他的眼神太过认真严肃。
这次提分手令我很生气,可他一点也没开玩笑,这时候我们也没吵架,还在商量晚上吃什么,虽然几乎都是我在说话。
然后我让他想想,我把自己锁在家里就没再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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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年冬
我醒了,我不知道的是我睡了快一个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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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见到他,他亲了我,叫我别生气。
可还是要跟我分手。
我清晰地认识到我真的快失去他了。
为什么?
“为什么?”
“路边遥,我哪里做错了吗?我可以改掉的。”我深呼吸,抑制住声音的颤抖,“就像以前一样,我什么都可以改掉的。”
可是我忘了,他让我改掉的是不喜欢学习,爱喝酒,以及各种坏习惯。
从前的深情,现在都变得冷冰冰的,他淡淡地看了我一眼。
他开口说:“把爱我这个习惯改掉。”
我愣住,原来爱他也是个坏习惯。
他渐行渐远的步伐追不上了。
路灯半亮不亮的照着人行道,还是夜晚,今晚没有星星月亮,路边遥不喜欢舒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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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生气地把所谓的结婚证撕掉,把碎片往那个不知道是幻觉还是现实的人身上。
“为什么让我离不开了、忘不了了再走……”
后面声音都被哽咽代替,我不想在这个有他的世界活着了。
纠缠不休,刻骨铭心。
所以离开,黑暗世界的对立面是光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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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开的第二年夏
我积极配合心理医生,重新开始了社交,找到一份工作,租了间房。
心理医生问我,“还喜欢他吗?”
我“嗯”了一声,她笑着叫我加油。
……
年底应该就可以付一个房子的首付了,一切都是顺顺利利的。
李婶帮了我很大的忙,有时候她真的很像我的母亲,她总说我像她儿子。
她儿子我刚搬来这里的时候也在,几年后就离世了。
听说好像是因为病,不太清楚。
……
-
重新开始的第一年。
过年很喜庆,我看春节联欢晚会,买的房子挺大的,不回家的同事也在我家一起过年。
闹哄哄的,热腾气不知道传到楼上没有。
-
毕竟是在我家过年,总得做点饭照顾下客人,不能一直跟着吃外卖,和女同事的饭。
我在切菜,抬眸不经意看见了一个红色的塑料盒,我愣了一下,就划到了手。
我没出声,对着水龙头冲了一下。
厨房门外就进来人了,那人一把抓住我的手,担忧的神情让我有些慌乱,慌忙地把手撤开,人明显愣住了,我赶紧到了个歉。
那人是一位刚上职场的新人,刚毕业的学生,叫步钟近。
步钟近出去拿了个创可贴回来给我处理伤口,我拒绝了。
他杵在门上,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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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已经好久好久没有见过他了,他是因为生气吗?
我没管他和步钟近,拿过创可贴,自己弄好了,做饭的事交给女同事就好了,下次我再做。
-
我坐在客厅,几位同事在打游戏,我继续看我的联欢晚会。
步钟近到阳台上抽烟,他也在旁边,有一瞬间我有些分不清他们两个的背影,都是黑色衣服。
他转过头来,像学生时期的时候,痞帅痞帅地撩了下头发。
然后就不见了。
-
步钟近跟我表明过心意,我委婉,直接都拒绝了个遍,他还是像之前一样,还说喜欢你是我的事。
可是我想告诉他,你喜欢的是我,这不就有我的一点事了。
很难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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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接到一个电话,是路边遥的母亲。
带着醉意,她说她儿子离不开我,让我不要忘了他。
我沉默了好一阵,阿姨还在不断地说让我看看他,不要忘了他。
三分钟后我把电话挂了,手机也关机了,关于路边遥的一切都会和我没有任何关系。
我转移注意力到别的地方,步钟近看我发呆掐了一下我的脸,我说他没有礼貌。
步钟近又将脸凑近,鼻子蹭着我的,我很清楚这是什么意思,我该这样吗?
温热的呼吸喷在我的嘴唇上,我一把推开了他,这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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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经开始好生活的第二年,他的母亲打电话来,给我说了句抱歉就挂了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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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
我还在被周围人调侃单身,叫我赶紧找个人过下辈子,我说算了。
反正我自己觉着一个人挺好。
因为干的不错,升官了,以前的老同学都联系上我,我听着他们的话笑而不语。
还说弄个同学聚会。
我答应了,很豪爽地答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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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是我近年挑衣服最久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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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学见面,几乎每个人都会过来跟我打招呼。
聚会过了一个小时,他还没来。
我们俩恋爱是悄悄地谈,除了熟的几个,没几个知道。我装作不经意地询问:“路边遥班长怎么还没来呢?迟到得罚酒啊。”
每个人都知道路边遥喝不了酒,所以从来不迟到。
“哦,我妈是他父母的领居,据说已经搬走了,去国外。”一位同学说。
一位同学回忆起来,“当初边哥说要去国外,还说要去新西兰,不知道去了没有。”
“边哥现在有钱了,当然去了,这不还带上他父母了嘛。”
“边哥以前成绩可好了,跟舒久玩得最好,羡煞我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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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前跟他玩得好的人,我看那人一直在喝酒。
“林子初,干什么呢一个人喝酒?”我问。
林子初看见我就一直笑,说:“边哥没白爱你,你到现在还单身,是因为他吗?”
我没有回答。
“可是边哥为什么无福消受啊……那么多的钱,那么好的对象,那么好的父母!那么多好的给他,为什么不让他多在世界上待一会儿。”
林子初现在笑的比哭还难看,我想现在我也是这样。
我不能明白林子初说的话。
林子初发酒疯,东说一句西说一句,一会哭一会笑的,我问不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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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打电话给他,响了好几声才接。
“喂,有什么事吗?”
是他的声音。
我抓紧手机,“我想问你现在在哪?”
他说:“我在家,挂了。”
一切都是正常的,那林子初说的是什么。
我先回家了,开着车到了以前住的地方,我想他了。
每次在这里,我都能看见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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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子我已经卖了。
我站在楼下,看着明亮的灯光,他好像在窗外看着我笑,像是在问我,是不是没带钥匙?
可是一眨眼就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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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窗外看见了人,是他的妈妈。
应该是看错了。
正当我要走的时候,有人叫住了我。
楼上的妇女叫了我一声舒久,我转身看过去她又像没事一样。
我可能又幻听了。
我往车停的地方走,看见了林子初、夏凌和苏知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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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子初酒清醒了。
看见我他们大概率都是懵的,夏凌问我怎么来了?
我说就是回来看看李婶,以前的领居。
哦了一声,几人准备走了。
苏知言从我身边走过,一把抓住我的手腕。
“舒久哥哥和我们一起去看看吧。”
她这一举动让林子初的酒给彻底吓醒了,将苏知言的手一把扯过,笑着对我说:“不用了不用了。”
我有些生气和难过,难道以前一起玩都是因为他吗?
“有什么不能看的吗?”
林子初摆摆手,“怎么会啊。”
苏知言忍不住掉眼泪,被夏凌抱在怀里,带着走了。
林子初还在劝我不要上去。
然后转身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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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再纠缠,打开手机看了眼时间,看见了时间下面的日期7月6日到了。
我给他发了句,纪念日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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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边遥和我的家那天晚上哭声起伏,灯光直至天亮。
7月7日,天气晴
路边遥的父母带上他的一切去了新西兰。
父母曾问他为什么要把自己带到那里。
他告诉父母,有人喜欢吃西兰花。
可他知道舒久喜欢肯定是别的原因,可他到死了都没听见舒久告诉他为什么。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