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羡拿着篮球下楼，听见楼下传来父母亲的谈话。
“高三学习压力大吧？”于青关切的询问。
“还好。”声音不冷不淡的回答。
“需要什么就告诉叔叔。”
“不需要了，谢谢叔叔。”
何羡的脚步越来越沉重，下一秒，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呼吸一顿。
“阿姨准备多花点时间来陪考，也随便照顾你们两个。”
终于还是……两年了，你终于还是要抢走他们了。
何羡眼底划过一抹凉意，握紧拳头，犹豫还要不要下去。
突然觉得自己才是那个不速之客。
于青瞥见站在楼梯间的何羡，连忙喊何羡过来。
何羡松开握紧的手，面无表情地走过去。
路过坐在沙发上的少年时，眼底尽是冰冷，“麻烦请让一下。”
过道明明很宽敞，同时走过两个人都是可以的，何羡偏偏往男生那边走。
何道成见状，不满“啧”了声，以示何羡不要再无理取闹，继续说：“何衍别理他。”
“没事，何叔。”周衍收起长腿，往沙发边靠，留出空间。
何羡走过，懒散地坐沙发上，把玩着篮球。
于青转过头对何羡，兴奋地说：“妈妈准备……”
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我都听到了。”
“你认为怎么样？”于青眼里闪烁着光芒，满脸期待何羡能够认同自己。
虽是询问，但更像是通知，就像以前一样。
不怎么样。
何羡不希望父母亲改变现在的生活状态，何况自己已经习惯这样独自一个人在家，即使冷清得让人害怕。
何羡没有直接说出来，换了个口吻。
“你工作怎么办？”言外之意就是，别花那时间来陪考。
于青就料想到，何羡绝对是最不愿意自己回来的人，不悦地说：“公司有你爸管着呢，我就知道你不乐意我回来管你。”
“要管早该管了，现在还管什么。”何羡眼底的一丝黯淡一闪而过，而嘴上还是那么不饶人。
于青知道这几年对儿子疏于陪伴，也不好说什么，用胳膊肘顶了下坐在旁边的何道成，示意调解冰冷的局面。
“行了，就这么定了，你妈会尽量抽空回来，你也别总想着在外面鬼混……“何道成也不知道该继续说什么了，夫妻俩对儿子的陪伴少之又少，都觉得愧对他。
何道成扯开话题，“你知不知道你郑叔都看到你飙车了，”说着想要教训又舍不得，轻敲了何羡脑袋，继续说：“再让我知道你又玩车，我就……“
“就怎样？”何羡满脸不在乎。
何道成看着自己有些散漫的儿子，无奈的说：“……就冻结你的账户。”
何羡一听，这哪成！简直就是掐断他的命脉啊！
“知道了。”何羡答应得很轻松。
他知道父母肯定会像以前一样，每次都说要回来管着，没有几次是真的这样做，即便回来，也只是待上那么一两天，就又回公司那边了。
“诶！你……”何道成看出儿子是应付自己的。
于青一直反对何羡玩飙车，忍不住又念叨起来。
“你都高二了，让爸妈省点心，能不能学学你哥哥？”
于青口中的“哥哥”指的是何衍。两年前，何道成和于青一言不发带来了何衍，现在说是什么哥哥！
“我没有哥哥！”何羡扫了眼何衍，又盯着何道成夫妇。
这句话是何羡说给何道成夫妇听的，更是说给何衍的。
何道成没有想到何羡会公然挑衅，这是从来没有发生过的。
“何羡！”何道成厉声说。
于青也不可思议，何羡居然会这样说，对着从来都舍不得骂的儿子，指责道，“你现在怎么这样子了？知不知道要尊重人？”
反而何衍好像将自己置身渡外，就好像没有听到这句话一样，一直都在和痞老板玩没有什么反应。
尊重人？你们当初决定让他来的时候有没有尊重我的选择？
何羡手上转的篮球掉在地上，上一上一下与地面碰撞发出“嘭嘭”的声音，直至滚到墙边停下。
何羡“蹿”地一下子站起来，冷冷的说：“我怎么这样子？你们不知道？”顿了一下，“你们像以前一样别管不就行了。”
何道成快步上前，想要拽住何羡的衣领。
何衍拉住何道成，一脸满不在意的说：“没事的，叔叔阿姨。”
何道成停下脚步，对着何羡厉声道：“会飞了是不是！”
于青也按住他的手，使了个眼色，让他别继续说了。
“可以吃饭了。”张阿姨走了过来说，正好打破这焦急的气氛。
于青停下指责，在外人面前也不好多说什么，叹了口气：“先吃饭吧。”
何羡捡起地上的篮球，往门口走去，不多呆一秒。
“不吃早饭了？球等会再打也不迟啊！”
“不吃。”何羡头也不回。
于青转过头对何衍轻声说：“何衍，刚才小羡说的话……你别在意。”于青眼里透着愧疚。
“放心吧，阿姨，我不会在意的。”
于青笑了说：“嗯，那就好。我们去吃饭。”
“好。”
—
“你吃火药了今天？”韩瑜把球放到一旁，坐到台阶上，说：“打个球怎么跟打战一样。”说着揉着被何羡撞得淤青的胳膊。
“你不行就大方承认呗。”何羡拧开矿泉水，喝了口。
“说说，谁又惹你了？”韩瑜一脸好奇样打听，谁竟敢惹这位公子哥。
何羡眉头微皱，横了韩瑜一眼，瞥见那大块的淤青，语气放缓：“不关你的事，别打听。”
韩瑜还沉浸在自己的推想，突然“哦”了一声，“是不是你的那位’假哥哥’！”
“回去了，”何羡拧紧瓶盖，顺手拿起台阶上的衣服，“不打了。”说罢就走了。
“诶，别走啊！再来一局啊。”
不管身后韩瑜如何叫喊也没有回来的意思。
何羡并没有心思管身后的韩瑜，他还有更心烦的事。
他也不知道今天早上为什么会说出那样的话，以前即便存在不满，也只是自己一个人在外面消化，从来不会向父母说自己的想法，什么样的都不会。
何羡快要到家时，脚步也越慢，脸上也早已没有打球的激情，俨然一副冷酷严峻的模样。
何羡轻轻的叹了口气，似乎要下很大的决心，才抬起手按下密码，门开了。
客厅里，阳光透过窗户照射在大理石上，折射出光亮，宽敞明亮的别墅里却是冷清、寂静的。
正要喝水的何衍听见“咔嗒”一声，刚拿起水杯又收回来，就往楼梯那边走，两步并一步。
何羡打开门，何衍也停下了脚步。
门打开时，两个人似乎被定格在这一瞬间。
何衍骨节分明的手握着玻璃杯，一只手搭在楼梯扶手上，一时间犹豫要不要就这样上去。
而，何羡也是处于窘态中，他一手握住门把手，一手拿着外套站在门口，迟疑着要不要等他上楼再进去。
两个人就这么看着对方。
算了，还是不要表现得太明显了。
“王姨呢？”何羡看着什么都没有的餐桌问。
也许觉得早上的事自己确实做得过火了些，何羡首先打破僵局，故作轻松走到餐桌旁。
正准备踏上楼梯的何衍，转过身，“王阿姨今天请假。”说完就快速踏上楼梯。
简短的回答为俊朗的少年增添了几份淡薄。
何羡走到沙发旁，舒适的躺着，无聊的翻阅着各大外卖平台。
配送怎么都这么长时间，算了，随便做点吃好了。
想着就往厨房走去，一进厨房就呆住了。
厨房里摆放着各种厨具，简直无从下手啊！
冰箱里总该有点牛肉吧？何羡打开冰箱也找不到牛肉，只看见一盒鸡蛋。
算了，鸡蛋也行。
何羡随便拿一个锅，装水，起火，放面条，一套动作行云流水。
水沸腾冲起锅盖，何羡手忙脚乱的掀起锅盖，好烫，条件反射把锅盖扔到一旁发出“哐啷”的声音。
何羡慌乱地关小火，放盐调味，也不忘敲两个鸡蛋。
何衍在楼上听到“哐啷”的声响，看了眼时间，十二点多，是该吃午饭了。
来到厨房就是看见何羡着急忙慌的样子。
“你想吃自己煮。”某人故作镇静的说。
看着何衍熟练的切配菜、起锅、烧水、有条不紊的煮面条，何羡内心的第一反应是，“装什么酷啊！什么？！冰箱里有和牛？”
何羡喜欢较为软烂的面条，多煮了几分钟，认为差不多了就关了火，连锅一起端到餐桌。
他看着自己费尽周折做的午饭，觉得除了素了一点，水少了一点，面条多了一点，看起来还是不错的。
于是，迫不及待地尝了一口，眉头微皱，嘴巴紧闭，一副吃了大盐巴的表情。
嗯，还有咸了点，也还好。
终究是饿了，也没有嫌弃。
何羡看着厨房里忙活的人，不屑一顾，不认为能够做出什么八珍玉食，便专心吃了起来。
接着，厨房里飘来浓香的味道，何羡禁不住咽了下口水。
抬起头只见何衍用棉布包裹碗沿，捧着一碗热气腾腾的牛肉面走来。
碗里没有汤汁，淡黄色的面条，上面铺盖牛肉肉沫和葱花炒制的臊子，旁边点缀着青翠欲滴的菜叶，红里带绿，视觉效果让人震撼。
没有面汤的面，何羡只有在餐厅才吃过，顿时觉得自己做的面条索然无味。
何羡一口一口的吃着，味同嚼蜡。
不知是否脸色太难看，何衍看了他一眼说：“锅里还有。”
何羡维护自己的面子：“谁要吃啊！”
面子不能丢！
看得着吃不着，难受的多呆一秒都是煎熬，何羡大口的吃完面条，把锅洗了就跑回卧室里。
本来就静的客厅变得更加沉静，何衍也没有继续吃，他放下筷子，看着没有人的楼梯，眉头微皱，他知道自己的到来打扰了这一家人，最起码对何羡造成了干扰。
他几次向何家父母提起在学校住宿，都被以“都是一家人了，两兄弟多相处一段时间就熟络了”为由拒绝了这个请求。
相处了两年，也没能如他们所愿，就连陌生人知道他与何羡之间关系淡漠。他也不是没有尝试过和睦相处，拒人千里之外的何羡没有给他机会。
不知不觉两年了，原来那一场灾难已经过去了这么久，他永远忘不了那一天。
原来仅仅几个小时时间可以改变一切……
何衍双眉紧皱，嘴唇发白微颤，额间冒出细小冷汗，止不住的发抖。不能再继续想了，何衍用力敲打自己的头，停止了这休无止境的追想。
从回忆中抽离出来，何衍也无心吃了，他把浮起的红油撇净，就把面给痞老板。
痞老板是一只德牧，体型高大，一身光泽的黄褐色披毛，四只肌肉强健，线条优美。
痞老板端坐着，吐露着舌头，鼻腔发出“呼哧呼哧”的声音，等待开饭。
“吃吧。”何衍轻声说。
一声令下，痞老板大快朵颐起来。
比某些人听话。
何衍满意地顺着痞老板坚实的背部，眼里满是欣喜。
夕阳橘红色落在书桌上，何羡拿起桌上的水杯想要喝，才发现只剩下那么一口。
还是好渴，何羡停下画笔，无奈去楼下餐厅倒水。
煮的啥玩意儿？何羡终于承认自己做的真的不好吃。
何羡来到大厅接了杯水，仰头喝水时，瞥见了灶台上何衍中午做饭的锅。
想起中午那碗牛肉面，何羡望了望檐台，没有人，他直径往厨房走去。
看起来很好吃的样子，顿时间觉着肚子有些饿了。
何羡小心翼翼的盛了一碗，避免弄出声响，又朝着楼梯口看了眼，迫不及待的吃了口，确实可口。
刚想要往餐厅走，想到了什么，又止住了脚步，手里捧着面，又回到了厨房。
何羡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心虚，怎么跟做贼一样，明明这是在自己家！
不管了，先吃再说。
何羡不禁感慨：如果说这碗面是厨师长级别做的，那么自己的那一碗就是还不够格的打杂工偷摸着，学着样做的。
正津津有味吃着，于青突然走了进来，“吃什么呢？”
平时这个点，家里一般都没人，就连张阿姨都不在，更何况于青。
何羡吓了一跳，恼羞成怒：“你走路怎么没声啊！”
看到儿子如此大反应，有些好笑，打趣的说，“谁做的？让我儿子吃入迷了，人进来都不知道。”
何羡扔下一句“不知道”就仓皇跑上楼。
一上楼就差点撞上刚从卫生间出来的何衍。
靠！他会不会也看到了？
“有事？”何衍看着愣住的何羡，问。
“没……没事。”何羡快速跑回房间，关上房门，操之过急，房门“嘭”地一声砸出巨大声响。
更加有种做贼被当面戳穿的囧态，何羡紧紧抵着房门，确认没有引起何衍的注意才放松下来。
靠！！怎么吃个面这么恼人！
何羡在门后咬牙切齿，无语自己吃面的行为，肠子都悔青了。
比起恼人，门外的何衍更是觉着莫名其妙，不知道何羡怎么会突然生这么大的气，不知道自己哪里又“惹”到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