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车水马龙，路灯一盏一盏飞过，灯光打在身上一会明，一会暗。
同时，健谈的司机一直在清点自己过去的辉煌岁月，不知道是讲到自己现在落魄了还是怎么，突然停止说话，整个人都闷了起来。
狭小的车厢霍然静悄悄，何羡不明所以，看了一下司机，又看了看何衍，想要了解什么情况。
何衍瞳孔里翻涌着痛苦和悲楚，不知道在想什么，放在□□的手攥得紧紧的，指甲嵌进肉里，看着生疼。
车里气氛降至冰点，何羡想要调节一下氛围，故作轻松，幽默地说，“没事的，师傅，机会一定会有的，面包也是会有的。”
果然，这样一句话，司机就眉开眼笑，“叔知道，别担心，叔不会轻易向现实低头的。”说完就哈哈大笑起来。
气氛总算好点了。
旁边的人也不知何时恢复往常淡漠的样子。
何羡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偶尔接下司机的话。
到了酒店，和司机道了谢，何衍走在前面，不快，就像特意迎合何羡的步伐，不至于离得太远。
办理了登记入住，何衍往电梯处走去，按了电梯，对着跟上来的何羡漫不经心的说：“只能订一套房，你不介意吧？”
“为什么？！”何羡仿佛听到什么特大噩耗一样，目瞪口呆。
何衍转过头，对上何羡的目光，一副还不是因为你的表情，一字一句的说：“你、没、成、年。”
“……”
何羡默默地转过身，乖乖闭起嘴巴，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要多嘴！
来到套房，还好，是有两张床的标准间，室内空间很大，装修风格偏温馨，灯光柔和，还有一个可以看见地标建筑的阳台。
何羡选择靠外的一张床，准备简单洗漱一下，见何衍要出去的样，“你要去哪？”
何衍晃了晃手中的手机，没有说话。
“别说我喝酒了。”
喝酒还怕别人知道，何衍瞥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何羡撇了撇嘴。
切，好像谁求着你一样。
何羡蓦地想起什么，连忙打开门探出头来，小声说：“也别说我肚子不舒服。”
电话接通了，何衍打了“没说”的口型，继续回应着于青的叮嘱。
何羡满意地退回房里洗漱去了，出来时，何衍坐在床上看手机。
何衍听见声响，抬起头，“好点了吗？”
何羡有些没反应过来，愣住了，擦拭着因洗脸弄湿头发的动作也停了下来。
何衍在关心他？他们认识两年时间里，连说话的次数都屈指可数，现在居然关心他？
何羡僵硬地点点头，磕磕巴巴的，“嗯……嗯……好多了……”
何衍站了起来，走近，看着手上的毛巾，问：“你没洗澡吧？”
“没……”何羡不习惯有人这样关心他，迅速走到床边，拉开和何衍的距离。
他躺到床上，头发也不擦了，迅疾闭上眼睛，“我要睡觉了。”
何羡从来没有被人这样关心过，就连父母都一样，何道成、于青在事业上的确是颇有建树，但在为人父母的位置上，是不合格的，从小到大陪伴何羡的时间寥寥可数。
他不知道该怎么应对别人的关切，选择以睡觉为借口来逃避。
何羡一连贯的动作，明眼人都知道是什么意思。
何衍眸光骤然缩了一下，捡起随意放在桌子上的毛巾，走到玄关处关了灯，随便挂好毛巾，借着月光回到床边。
迟久没有听见声音，何羡睁开眼睛，看见何衍双肘撑在膝盖上，看手机，屏幕亮光映射在他的脸上，一明一暗，看不出脸上的情绪，反正一定不开心。
是不是刚才自己强烈的反应让他不开心？……不至于吧？
何羡想不出别的理由，越想越认为是这样，犹豫要不要稍微解释一下，翻来覆去。
“睡不着？认床？”何衍关了手机，坐直了身子，看着扭得像条虫的何羡问。
何羡确实认床，但现在不是因为这个原因，“不是……”
“放松自然就睡着了。”何衍把手机放在床头柜，也躺在床上。
房间重归寂静。皎洁的月光洒在宽敞的房里，就像蒙上了一层薄薄的白色丝绸。
何羡盯着天花板，尝试说服自己，就看在今晚帮忙的份上，合情合理都应该态度好点。
想是这么想，传来的却是何羡生硬的声音：“呃……你睡着了吗？”
“还没。”身旁传来比往日少了些冷冽，带着些慵懒的声音。
片刻，何羡才再次开口：“刚才……我真的有点困了，才睡觉的，不是……”
何羡也不知道该怎么继续说，停下，干脆不说了。
“嗯，我知道。”
还是和平常一样的平淡语气，可这次不一样，何羡也说不出来哪里不一样。
何羡扭头看了睡在隔壁床的何衍，他望着窗外，月光的映射在他的眼睛里，眼里隐藏了很多心事，总是那样带着忧虑。
他在想什么？好像有什么心事？诶……算了，操那么多心干嘛……又不关我的事。
心里这么想，但还是没有转移目光。
“时候不早了，睡觉吧。”何衍偏过头，看着何羡的眼睛，轻声说。
“嗯。”何羡没有躲开何衍的眼光，点了点头。
这一晚，何羡睡得很踏实，强烈的认床现象好像凭空消失，以前可是连在自己家的客房里都睡不着。
昨晚居然睡得还挺舒适，何羡也觉得有些不可置信。
房间里早已没有何衍的身影，阳台吹进的风把玩着门帘，一上一下飘摆，阳光透过缝隙钻进来。
是回去了吗……
何羡看了时间，都快十点了，也该回去了。
哎……
何羡无力地重重躺回床上，心情莫名烦躁，怎么睡怎么不舒服，烦闷地坐起来，挠了下头发。
半响，才慢吞吞地挪向浴室洗漱，再不走，就要退房了。
“咔嗒”一声，何羡吓了一跳，酒店保洁阿姨这么快就来了？
何羡嘴里含着牙刷，嘴唇边都是泡沫，连忙走出浴室，想要和保洁阿姨说一声，很快就可以。
“我很快就……”话语戛然而止，是何衍。
他怎么又回来了？
刹那，何羡笼罩在心里的雾霾荡然无存，喜开颜笑。
刚一进门的何衍没有想到何羡会从浴室突然冒出来，也吓了一跳。
何羡好不意思的笑了笑，看了眼何衍手里拿着的外卖，明知故问，“这是什么？”
“吃不吃？”何衍晃了晃手上的外卖。
“吃吃吃。”何羡点头如捣蒜。
何衍绕过他，“先刷牙洗脸。”
何羡快速刷完牙，洗完脸，坐到椅子上，等何衍把盖子打开。
“你喝粥吧？”
“不，我要吃饺子！”
何衍买了粥和饺子，粥本来是给何羡的，他肚子不舒服，吃点好消化的，结果某人不领情，硬要吃饺子。
何衍把饺子推到何羡面前，这才抬起头来，“你的头发……”
何衍看着眼前的人顶着一头乱发，不难看，乱得很有弧度，就像刻意抓的发型，再加上棱角分明的面孔，像混血儿那样精致。
何羡“啊？”一声，还没反应过来，嘴里叼着个饺子，含糊不清，“怎么了？”
很呆……也很讨人喜欢。
何衍哑然失笑，“没事……不难看。”说完，喝了口粥。
何羡飞快吐出饺子，奔向浴室，看着镜子里和狗窝没差的发型，此时只想挖个地洞钻到南极，这个城市没法待了！
何羡梳子梳了好几遍，还是有几根顽固的发丝往上翘着，最后还是用了发蜡才搞定，随便抓了个发型，左看右瞧，终于满意，才慢吞吞地出来。
何羡额前的碎发都撩到后面，有几簇垂下来，露出饱满的额头，多了几分活力，阳光，少年的气质。
若刚才是精致，可爱，宛如混血儿的话，那么现在就更像是充满无限向往和自由的阳光少年。
何衍注视着走来的人，险些失了神，急忙转移注意力，“快来吃吧，要退房了。”
何羡坐下，没有接何衍的话，“现在怎么样？”
“挺好的。”
这是何衍由衷的表达，第一次见何羡的时候，就惊叹何羡的样貌，即使那时候何羡才刚读完初三，没有完全长开。
不仅何衍，群英中学的大部分学生也是因为何羡出色的面容，知道他的存在，即便他在艺术班。
艺术班是独栋楼，不与文理科班一起，教学楼之间来回也不远，学生时代的活动范围是几乎固定的，何羡依然能够激起不小动静。
但，几乎没有女孩子表明态度，主要是，何羡对谈恋爱不感兴趣，面对女孩子的表白，他毫不留情直接拒绝。
其次，何羡玩得很嗨，滑雪，飙车，什么都来。群英中学是市重点高中，里面的学生大多是好好学生，何羡这样另类的存在，没有人敢招惹，更别说女孩子了。
然而，总是这样的“另类”会引人瞩目，久而久之，何羡的名声就在群英中学传开。
———
吃完早餐，两个人叫了辆出租车准备回家，刚一上车，就接到了韩瑜的电话。
“你昨晚去哪了？干嘛这么快就走了？怎么没和我说声？”韩瑜上来就一连串问题炮轰。
何羡懒得解释，打算含糊过去，同时，何衍和司机报了地址，声音传入手机。
“谁在旁边？你不在家吗？”韩瑜的语气像质问。
“得了，问那么多干什么？”何羡有些不耐烦，只想把电话挂了，“就这样，挂了。”
何羡豪不拖泥带水，立即挂断电话，盯着已经息屏的手机屏幕，眼底弥漫着一股郁闷。
何羡发觉韩瑜最近对他的态度越来越怪异，老是问东问西，一直粘着他，他非常讨厌这种感觉。
其实，何羡依稀察觉得到韩瑜对自己是怎么回事，韩瑜喜欢男性，早已不是秘密，但，最好的朋友喜欢上自己，自己对韩瑜又没有什么感觉，不知道该怎么拒绝他。
所以面对韩瑜类似讨好追求的行为，选择视而不见，装糊涂。他真的不想因此破坏这段友谊。
“不好意思……”何衍双眸微微一沉。
突如其来的一句道歉打断何羡的思绪。
“什么？”何羡疑惑。
“刚刚的电话。”何衍看了眼何羡，又快速转移目光，偏过头。
何羡哭笑不得，“不是因为你。”说着，把手机放进口袋。
就连道歉都是冷冷淡淡的，何衍总是一副冷冰冰，庄重严肃的模样。
第一眼见到何衍的时候，何羡就非常讨厌他高高在上的样子，也因此总是恶作剧捉弄，想要以此赶走他。
从昨晚相处下来，何羡觉得何衍冰冷的表象下隐藏着细心的内核，何羡恍惚间觉得何衍好像也不是那么讨厌了，或许真的可以试着和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