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瞻晨不会游泳，全班都知道，可这学期学校偏偏在体育课里加了游泳的学分，以此来表示对新建成游泳馆的支持。

    武瞻晨不会游泳这件事全班都知道是因为第一年入学的时候，学校组织郊游，坐船的时候不知道是怎么个寸，人就掉进了河里，扑腾着连呼救的能力都没有，后来还是江瑞一个猛子扎进去，把人给捞上来的。

    好在只是呛了几口水，人没大事，但这不会游泳的事情就人尽皆知了。

    在江市，这座临江而立的城市很少能遇见活体旱鸭子，游泳对大多数人来说，可能不一定精，但扑腾着游个十米八米都没问题。武瞻晨这类只能在原地扑腾的，算是十分稀奇。

    所以班主任在班会通知这件事并着重强调，游泳加试会算进高考成绩的时候，全班都把目光投向了武瞻晨，夹杂着的各种情绪，成分很多说不清楚是哪种，但很快所有人又都把那些情绪抹了个干净，毕竟人家学霸，可能并不在意那十分八分。

    捏着笔低头狂写的武瞻晨假装没注意到从四面聚集过来的目光，要不是同桌王薇璇轻轻用胳膊碰了碰他，他都不会停下来。

    抬头看了一眼女生，还没问干嘛，王薇璇就已经凑近了头，“晚上让江瑞给你开个小灶啊。”这个时候也就只有王薇璇还有心情调侃他了，但听对方这么说的时候，武瞻晨心里头还是咯噔了一下，目光不禁看向了坐在靠左过两列和自己一样坐在第一排的江瑞，而刚巧对方也在看他，慌慌张张低了头，“你少说点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需不需要少爷我给你上个小课，补一补？”等下了课，当事人也来这么一句的时候，武瞻晨真的有点挂不住了，“老师会教的。”说着，顺手要去摸桌边那本练习册，却被江瑞啪的拍了一下手，“下课出去走两圈能把你怎么着。”然后就不由分说的拽着人，硬是拉出了教室。

    武瞻晨喜欢江瑞，是除了他自己以外谁也不知道的秘密，哪怕是王薇璇都不知道。

    在武瞻晨眼里江瑞人帅，性格好，人缘也好，怎么可能会有人不喜欢，却往往就忽略了那份喜欢的与众不同和性别的事情。

    “老鸭子又把小鸭子牵出来啦？”

    两个人才从篮球场过去，就听见班里男生一阵起哄。

    江瑞牵武瞻晨的手到处走这场景对三班的同学来说已经是司空见惯，在他们眼里，自打那次落水事件之后，江瑞俨然对武瞻晨有了一份得负责任的心思，时时刻刻都像个老母鸭子一样把武瞻晨护在身边。

    武瞻晨偶尔也能察觉到那种感觉，但他只知道印刻效应，却不知道是不是还有反印刻效应。

    一帮子男生眉眼开花似的调侃，江瑞也不生气，笑着摆了摆手，径自拽着武瞻晨扎进了篮球场旁的女生堆里。

    江瑞女生缘好，不只是因为人帅多金，大部分时候还是因为绅士风度，和女生开玩笑也从来都把握着刚刚好的尺度。所以，虽然班里女生对武瞻晨不感冒，但江瑞的面子还是很乐意给的。江瑞领着武瞻晨坐过来的时候，几个女生就主动腾出了位置。

    “江少爷今天又想听什么经？”

    卓然跟着小姐妹们一脸坏笑的看着江瑞，江瑞倒是无所谓，反是把武瞻晨笑的不好意思了。人心里有鬼，难免就会心虚。

    “今天不听经，卓然小姐姐帮我个忙好不好。”江市二中，谁受得了江家少爷的撒娇。卓然看着江瑞，翘着二郎腿，大臂一挥拍在江瑞的肩膀上，“说吧兄弟，需要姐们我帮什么忙。”瞬间就显露出了带着点稚嫩的可爱江湖气。

    武瞻晨被江瑞推到卓然面前的时候着实吓了一跳，背景墙当惯了，江瑞和小姐妹们打情骂俏的时候他从来不掺和。卓然也有些意外，江瑞的小鸭子武瞻晨她第一次认真打量，最后还是给了一个‘十分普通’的答案，和江家少爷那种走到哪都散发着某些奇异光芒的特质格格不入。

    不过江瑞难得开次口，卓然这点面子还是要给的，只是……

    “那姐妹我能有什么好处？”

    凑到卓然耳边低声言语了一句，“成！”姐妹就拍着大腿同意了。

    当天晚上放了学，武瞻晨书包都还没收拾利索就被卓然拽着离开了学校，直奔一辆他也不认识牌子的私家车。

    整个过程风卷残云，快的让王薇璇目瞪口呆，开口的话还没来得及问，身边就只剩下武瞻晨一道残影。呆着神目送两个人风风火火的离开，王薇璇回过头，看向还在慢悠悠收拾书包的江瑞，“你这又搞的什么鬼把戏？”江瑞抿唇一笑，“你不是让我给武瞻晨开个小灶么？”

    王薇璇张了张嘴还想在说什么，“走？”江瑞就已经收拾立整，站在了她的面前。“走。”愣怔的点了点头，最后要说什么也给忘了。

    卓然牵着武瞻晨的手，武瞻晨觉得自己的脸都快炸了，手指僵硬的抻着，握也不是拽出来也不是，直到被卓然命令上了车，手被松开，才算是被解放了出来。

    站在车旁，有些拘谨的看了一眼这辆差不多有五六米长的车，“那个，我不用，你不用教我学游泳，上课的时候老师会教的。”

    “不行，我答应江瑞了，你就别想跑，不然我生日的事就泡汤了。”

    虽然也不知道江瑞给卓然许了什么愿，但武瞻晨是非常不愿意介入两个人中间的，更何况，这件事他要搭谁的交情？“我就说你教我了，江瑞不会发现的。”

    看着低着头这么说的武瞻晨，卓然不耐烦的翻了一个白眼，“你上课的时候还是瞎扑腾，傻子才发现不了。”“我自己去游泳馆偷偷练就行，不耽误你时间。”

    武瞻晨的拒绝卓然倒是没想到，从小到大，还没有谁这么直白的拒绝过自己，尤其现在还是她主动提出帮助的时候。

    再一次认真打量着明显散发着抵触情绪的武瞻晨，这个人的家庭条件班里也都知道一些，毕竟穿着打扮，平时花销都是明面上的事，他说去游泳馆，当然不可能是学校宝贝稀罕的新场馆，至于说去外头的游泳馆，那可真的是，信了鬼，“不行，谁信你会进游泳馆，今天教你个基础，好歹也算是教了，省的装也装不像。”不由分说就伸手去拽武瞻晨，惊的武瞻晨猛的后退了一大步，“你带我去也是要花钱的，我，我没钱，还你。”

    抵抗的声音越来越低，抵触的情绪却越来越高。

    啊，江瑞的这只鸭子怎么这么倔！

    卓然本来就不是那种有耐心的人，这会武瞻晨几次挣扎算是把她的耐心磨了一个精光。“我家就有泳池，快点上车，不然就让司机架你上去。”

    武瞻晨觉得自己被莫名其妙的绑架了，因为卓然说这句话的时候，他才发觉身后站了一个男人……

    由于平时上学的关系，卓然很少回郊外的别墅区住，大多数时候是住在学校附近的公寓楼，这次带武瞻晨回郊区别墅主要是因为泳池在那边。

    可等司机把车开进院里，人下了车，武瞻晨就背着书包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了。卓然那股子火终于压不下去了。“你能不能别娘们唧唧的，赶紧进来，要不是江瑞，你以为我愿意带你回来么？”

    气头上的话噼里啪啦一通，也不知道具体是哪个字眼触了武瞻晨鳞，“给你添麻烦了。”说着，人就头也不回的转身跑了，唯独留下卓然在后面跳脚骂街。

    武瞻晨回家差不多走了二十多里路，到家得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奶奶一个人在小院子里堆摆着今天捡回来的瓶瓶罐罐，看见孙子推门进来，“怎么回来那么晚？”

    “去同学家了，稍微有点远。”

    “吃饭了么？”

    “还没。”

    “洗手去，我去热饭。”

    “嗯。”

    江瑞当天晚上就接到了卓然打来的控诉电话，就卓然看来，武瞻晨简直是罄竹难书，罪大恶极。江瑞笑着赔不是，说生日宴会许的愿依然有效，电话那头才算作罢。

    全班都把江瑞看成是武瞻晨的监护人，认为武瞻晨对他江瑞十分重要。只有江瑞知道，救他也好，和他交朋友也好，都不是自己所能料想到的事情。如果没有那次意外，武瞻晨这种性格的人，他永远都不会接触。

    “所以，小灶没了？”

    第二天一大早，王薇璇就敲开了武瞻晨家的门，熟门熟路的把人领走，询问昨天的事情时，得到的却是武瞻晨哭丧着脸说今天还得跟卓然道歉。

    王薇璇先头还有点奇怪想问为什么，转而就反应过来武瞻晨的脾气八成是让人家女生下不来台了，这会情绪过了就又觉得自己过火了。面色沉重的拍了拍武瞻晨的肩膀，她和卓然不熟，但卓然那个脾气她可是见识过不止一次，“自求多福。”算是她能给出的最好的祝福。

    意外。

    非常意外。

    武瞻晨终于在课间的空隙单独和卓然碰上了头，支支吾吾的总算表达明白了自己的歉意，本以为卓然会说几句话让他难堪，却没想到女生十分大度的原谅了他。

    这，和传闻的……不一样。

    惊讶于对方的大度，心里头瞬间就对自己的小肚鸡肠愧疚了起来。

    卓然没想到武瞻晨会来道歉，这个素来沉默寡言的男同学做事原则倒是挺让她惊讶，但就算他不来道歉她也不打算把他怎么着。因为经历过昨天的事，卓然算是看明白了一件事，要想拿住江瑞，得从武瞻晨下手。

    江瑞是什么人物，江市首富的嫡子独苗，江海集团未来的接班人，到时候触及的也不只是商界那些事，江家的脉络这么多年多少有些复杂。也不知道是不是出于这种原因，高一到高三，江瑞谁的生日宴会都没参加过，他们班什么家庭人物没有，却没人请得动江瑞。这次能答应下来，却是因为全班最不起眼的武瞻晨，足可预见武瞻晨对江瑞的重要程度。

    道歉进展还算顺利，武瞻晨心里也是落了一件心事，转而又想起另一件头疼的事情，“江瑞生日你打算送什么？”头埋进手臂，枕在桌子上，问着自己的亲亲同桌王薇璇。

    从江瑞无意中得知了他武瞻晨的生日并开始给他送生日礼物带他庆祝生日起，他每年都在头疼江瑞生日怎么回礼这件事。

    毕竟江家少爷，能缺什么呢？

    体育课的游泳练习，江瑞已经来回三圈了，武瞻晨还站在池子边发呆。以至于江瑞靠过来的时候他也没注意到，以至于他就猝不及防的被江瑞推进了池子里。

    “你要是看就能学会，这池子水我都喝光。”

    武瞻晨手忙脚乱的扑腾着，隐隐约约听见江瑞在发什么毒誓，随后就感觉有手扶住了自己，对自己说：“身体放松。”

    那天放学，王薇璇问江瑞干嘛找卓然教武瞻晨，江瑞给的回答是，卓然那脾气兴许能克一克武瞻晨的犟。可到头来，反倒像是武瞻晨把卓然那暴脾气给克了。

    江少爷没办法只能身体力行，亲自教学。

    手把手带着武瞻晨在游泳池里来来回回游了好几圈，愣是也没什么成效。江瑞就纳了闷了，武瞻晨那体格怎么能僵的跟块钢板一样。

    “你这上辈子到底是什么托生的？”

    坐在池子边的长椅上，江瑞转头低着眉眼看着坐在身侧脑袋上盖着毛巾不言语的武瞻晨无可奈何，半天才听见毛巾下边传来一句，“21世纪杜绝封建迷信。”一本正经的让江瑞没忍住笑出了声，这算是武瞻晨独有的不怎么好笑的幽默感，但江瑞偏偏很吃这套。

    王薇璇凑过来一屁股坐在了武瞻晨旁边，“怎么着，江少爷亲自出马也没好使？”话里话外都有些幸灾乐祸。

    江瑞无奈的叹了口气，“我要是骂他是块木头吧，可人木头扔进水里也自己浮上来了。”

    江瑞这么说武瞻晨可就不乐意了，摘了毛巾站起身，往前迈了几步，扑腾一下就跳进了池子里。

    那天，高三三班全体同学一起见证了武瞻晨学会游泳的奇迹，虽然过程非常艰辛痛苦，结果游的也确实难看僵硬。

    但好歹江市仅存的旱鸭子终于能进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