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瑞过生日是武瞻晨最不想提的事情。江家的少爷吃穿不愁，物质精神都和自己不在一个层面，自己从头到脚还都没有人家一件衣服的零头多，可偏偏还要费脑筋给他想什么生日礼物。
上次送的那个小猪布偶，让自己偷偷摸摸嚼了一个月馒头，自己也没看出那只猪有什么值得买的地方，要不是王薇璇一口咬定就它了，自己当时挑礼物又挑的头炸，否则也不会那么草率的听了王薇璇的话。不过这件事从高一到现在，应该也就这最后一年，等高考结束，他和江瑞各奔东西，江瑞应该也不会再联系他了。
头埋进枕头，心情多少有些闷。第一年的时候武瞻晨那会还不知道江瑞的身家底细，只知道是个家境还不错的同学，他过生日时，意外收到了江瑞送给他的一本狄更斯的英文原著，那会他哪知道进口书籍的价格，只是对书特别喜欢。后来江瑞过生日，他琢磨了一晚上花了各种心思做了一个手工卡片，江瑞收到的时候武瞻晨明显能感觉到对方脸上有什么挂不住了。等知道了江瑞的身家底细，他才大概明白那个表情的意思，然后就窘迫的好几天没敢见江瑞。还是江瑞强行上门，算是把他逮了个正着。
不过江瑞再没提过这件事，他也不敢多问。
那次王薇璇送了什么？好像是一只叫史宾格的狗……摇着尾巴活蹦乱跳的，头一次见人送活物的……也只有王大小姐干得出来。不过，她好像有提过那只狗之前原本是想让他武瞻晨养来着……
迷迷糊糊着越想越多，最后时间定格在史宾格脖子上那缕白毛上，不知觉就睡了过去。
等隔天周末，也没耽搁，拽着王薇璇直奔了江市最大的商场。
“江瑞女朋友可能都没有你上心。”被武瞻晨一大早就拽起来的王薇璇踩着恨天高拖沓着脚步，晃晃悠悠的跟在武瞻晨身后。这么说完，就看武瞻晨愣了一下，随即转头看向自己，问：“他谈恋爱了？”“啊？”
武瞻晨把王薇璇也问一愣，本来就迷迷瞪瞪的反应了半天才反应过来对方的意思，随即像是安慰似的，“放心吧，他要是谈恋爱就没空搭理咱俩了。”
王薇璇随口一说，也不知道怎么就那么像在安慰武瞻晨，到了武瞻晨耳朵里就瞬间就有了针对性，脸顿时热的不行。
王薇璇这也不知道怎么还给人说脸红了，也没细想，转过头看见了一家蛋糕店，灵光一闪，“那你给他做个蛋糕得了，就你那手艺，不用白瞎了。”
王薇璇对武瞻晨十分有信心，武瞻晨却直摇头，馒头点心油炸糕他行，蛋糕他不行。
见此，王薇璇胳膊搭在武瞻晨肩膀上，凑近，一脸经验丰富的神情，“这玩意儿就讲究一个心意，更何况你给江家少爷送东西，他缺什么？勉勉强强也就缺个心意，再者心意就是个虚词，大家都是为了图方便，听姑娘我的没错。”说着还不忘深沉的拍拍人的肩膀，二话不说的拽着武瞻晨直奔超市。
磕磕绊绊跟在王薇璇身后的武瞻晨倒觉得她说的也对，随即低头瞟了一眼女生的恨天高，困成那样都能闭着眼睛把这双鞋蹬上，也是非常刻苦了。
王薇璇手里拿着手机一边看着搜到的做蛋糕的教程，一边跟武瞻晨念叨教程里提到的食材。
武瞻晨在超市里来回穿梭，盯着价格，有些拿捏不准自己兼职赚来的钱够不够做一个蛋糕。
“你想好送江瑞什么了么？”
有一搭没一搭的问着，脑子里却在计算小推车里食物的价钱。王薇璇也没太在意，“送江瑞东西，就他那个脾气，送什么都说好，喜欢，谢谢，我可不像你这么费心。”
王薇璇的性格武瞻晨一直羡慕却做不来，大大咧咧的像是什么事都不往心里去，却又什么事都记挂着。江瑞过生日，江市甚至没有几号人能拿出江家人瞧得上眼的礼物，他和王薇璇也不知道怎么就跟人家攀上了交情。班里有人要给江瑞庆生，江瑞次次婉拒，礼物也不收。他和王薇璇请却每次都是痛快答应。他俩能有什么排场，小饭馆子肯定是比不上别人的，但这些也却都是王薇璇顾及他。王薇璇的家庭条件在学校不算数一数二，但在班里绝对靠前，她不过分张罗是不想给武瞻晨带来负担，甚至主动提AA这件事，不让武瞻晨难堪。如果是别人，在对待这些细枝末节时，是不会多想，但偏偏是武瞻晨，王薇璇不想给他带来负担的照顾，武瞻晨心里明白，以至于对武瞻晨来说，多多少少都是自己拖累着王薇璇跟他一起清贫起来。而在武瞻晨心里，能和江瑞有所接触，多半也都是因为王薇璇。
毕竟当初桌子中间坐着的是王薇璇。
生日当天，还是武瞻晨在离学校不远的小饭店找了桌。每年都是这时候，老板都熟了。三个人在固定的位置坐着，武瞻晨有些磨蹭的从身侧纸袋拿出一个简单包装的纸盒，“那个，应该味道还行，就是样子太丑了。”说的没头没尾。有时候江瑞都搞不懂，他们仨算是学校关系最好的，怎么武瞻晨还是时不时会在他面前不好意思？偶尔怼自己的时候嘴皮子不也挺利索的么。不过丑是什么丑？
正疑惑着，就看见武瞻晨拿了纸盒盖子，露出一个蛋糕。样式极为普通的蛋糕。只有几朵花做点缀，中间歪歪斜斜写着祝江瑞生日快乐。
“就做了一次，不敢做太多次没买那么多食材，所以不太好看。”
一旁坐着的王薇璇甚至想起身鼓掌，一次性成功，可以的兄弟，你们学霸是不是都学啥会啥。
不管怎么说，武瞻晨一次性成功的成品味道还是不错的，是江瑞喜欢的那种微微的甜不会腻人的口感。以至于没吃掉的都打包带回了家。
江瑞喜欢，武瞻晨就会欢喜。
那天生日结束，武瞻晨还悄悄地对王薇璇说了谢谢，说的王薇璇一头雾水。
高三课程紧任务重，三个人在一起的时候更多的是讨论题型，武瞻晨是年级前十，也是班里乃至学校的种子选手，王薇璇和江瑞算是抱紧了武瞻晨的大腿不放，每天都拽着人补课。算是非常有上进心的小团体了。其实每次江瑞拽着他讲题的时候，武瞻晨都想问明明什么水平的家教都请得起，干嘛非得找他这个半吊子。可他又不会真的去问，算是心里头存个念，骗骗自己也好，只要别骗到最后自己当真……
不管怎么说，三个人都明确着目标在高三这一年牟足了精神。
如果没有意外，都会进入自己所向往的学府开启新的征程。
答应了参加卓然的生日宴会，当天江瑞却没有单独离开，跟着武瞻晨和王薇璇还步行在回家路上。有一句没一句的讨论三模的事情，中途接了一个花店的电话。
王薇璇在一旁调侃这种小事还要江少爷亲自来。江瑞正笑笑应了一句‘这种小事自然不好麻烦别人’的时候，天空一阵轰隆隆的滚雷。
武瞻晨原本还在静静地听着两个人拌嘴，忽然的雷声瞬间让他惊了一下，猛的抬头，晴空不过须臾阴云就压了下来，闪电劈开天际，随后又是一阵炸开的响雷。“我的书。”惊慌间武瞻晨拔腿就跑，留下慢慢悠悠的两人面面相觑，却转眼也跟着追了上去。
豆大的雨点随着疾风往下砸，雨是越下越大，武瞻晨带着后面两个人也越跑越快。今天早上晒书的时候，奶奶还提醒他晚上有雨，结果自己抬头迎着晨光特别自信，这大晴天哪有雨。
现在，浑身湿透喘得上气不接下气的三个人站在院子里，看着盖在书上十米见方的塑料布哭笑不得。武瞻晨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不该谢谢家里那位老太太。虽然他此刻更想看到的是因为老太太多管闲事而空无一物的地面。
江瑞第一次来武瞻晨家，平时开玩笑的时候提过几次要来，但每次武瞻晨都不吭声，江瑞也就没再深入的讨论过。但他们刚刚穿过那条狭小的只能勉强通过一辆车两侧墙皮大多数都已经脱落的小胡同拐进武瞻晨家的时候，他还是很意外。
这种意外来自于他经常看见王薇璇和武瞻晨一起上学，所以一度以为他们离得不远，而王薇璇的家庭情况肯定不会住在这种已经快被这座城市遗忘的地方。现在看来，王薇璇每天来找这个人都要起早。尽管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下意识的认定是王薇璇来找武瞻晨。
尽管书上盖了塑料布，雨水却依然顺着砖地的缝隙铺进了整个地面。很快雨水积过书本的高度，现在所有的书都在水里泡着。
院子里，武瞻晨小心而快速的将书一本一本捞进怀里，终于露出了快要哭出来的表情。尽管雨水掩住了脸上的细节，江瑞却依然能看清楚武瞻晨眉眼流露的难过与焦急，无端也跟着有些心疼。
直到将最后一本书带回屋，武瞻晨仿佛才从哪场梦中醒过来，瞧着身旁两个陪着他干了半天的人，赶忙拿了干毛巾烧热水，又把王薇璇先撵进了小洗手间冲澡。
江瑞被武瞻晨暂时安排在客厅那张深绿色的布艺沙发上，茶几上放着冒热气的开水，头顶着带着肥皂味道的干毛巾，打量着屋里四周。因为厨房客厅连在一起，所以他一眼就能看见说给他们准备晚饭正背对着他忙碌的武瞻晨。看着他用干柴给灶台点火热锅，往锅里倒油。手里摆弄着手机，正琢磨着是给司机打电话让他现在来接自己去参加生日宴会，还是给卓然打电话告诉她自己被雨困在武瞻晨家里今晚没法参加了……
“你也去洗洗？”还没等琢磨出结果，王薇璇拿着毛巾揉着一脑袋湿漉漉的乱毛，穿着奶奶肥肥大大的花衬衣花裤子就晃到了江瑞面前。江瑞看着王薇璇，又看了一眼还在忙活的武瞻晨，“我给司机打电话，把咱俩接回去？”王薇璇顺眼看着窗外连珠雨丝，噼里啪啦的砸在窗户上。“武瞻晨不做饭呢么，吃完饭走呗。”说着就往厨房去了。
那天晚上江瑞还是先走一步的去参加了卓然的生日宴会，王薇璇是在吃过晚饭雨也停了以后，武瞻晨借了邻居的电动车送回去的。
两个人到了王薇璇家小区门口，刚好接到一个电话，说是他家少爷送了王小姐一束花，正等在王薇璇家楼下。
武瞻晨也搞不清楚那一瞬间自己到底是什么心情，早有心理准备，似乎却又不甘心。王薇璇则是整个人都愣在那里脸上写满了莫名其妙。转头正要跟武瞻晨说点什么，对方却已经推着车，留下一句‘我先走了，到家给你打电话。’就骑车溜远了。
武瞻晨觉得自己实在是太没出息，到了家还了车，犹犹豫豫间，还是王薇璇先把电话打了过来。
“到家了？”
“到了。”
“你说他这是什么意思？”
“你没问问他？”
“电话占线。”
“明天见面问吧。”
“奶奶今晚不回去了？”
“嗯，这两天都在乡下。”
“你没事吧，声音怪怪的。”
“嗯，没事，可能是冻着了。”
“那自己弄点姜汤早点睡。”
“嗯，你也是，今天谢谢你和江瑞了。”
“谢什么，这不是姐妹应尽的义务么，先不说了，我妈催我睡觉了，晚安。”
“晚安。”
搁下电话，武瞻晨在沙发上坐了很久，久到天色微白，他才下意识看了一眼时间。眼睛肿的厉害，不仅仅是因为一夜未眠，更多的还是因为止不住的难过，可昨晚发生的事他本不该这么难过，每天都在告诉自己的事情，应该已经做足了心理准备才对，可实际面对时，却比自己以为的要艰难。
“你这，着凉嗓子哑，怎么眼睛还肿？”王薇璇今天来的很早，刚好赶上了武瞻晨的早饭。本来打算饱餐一顿，然后去学校找江瑞兴师问罪，昨天她抱着一大束花进家，老母亲投过来的眼神别提多恐怖。可饭刚进嘴就注意到对面武瞻晨眼睛又红又肿，本着姐妹之间人道主义的关怀关心一下，“我哪知道。”却只得到了对方一个含糊其辞的答案。
跟武瞻晨接触两年多，眼看满三年，王薇璇当然知道这四个字背后是一种什么样的情绪。转过目光指尖轻轻点了几下筷子大概想了想昨天今天发生的事情，就没再继续追问，毕竟问是问不出结果的。
江瑞下车往学校门口走遇见一脸兴师问罪的王薇璇的时候，倒是没觉得意外，意外的是他没看见武瞻晨。对于王薇璇要问什么他也心知肚明，“放心，我对你没想法。”走过王薇璇身边说着，就看见女生迈步跟上了他，“那可真是太好了，我对你也没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