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别

    那件事最后的结局自然是不了了之,于武瞻晨来讲没有结果的事,必然不会比王薇璇重要。那天过后,王薇璇凭靠着自己一些奇奇怪怪的第六感像是察觉到了什么,时不时就会在这个人身上探究一些蛛丝马迹来验证自己的猜测,但都没能进行下去。倒不是说武瞻晨多善于掩饰自己,而是这个人确实闷,话少情绪也少,以至于她很难在这种无招胜有招的状态中找出什么破绽。

    更何况随后的日子都处于紧张的高考备战中,也没有闲暇在意这些。时间越走越快,眼看着距离高考的日子也越来越近。紧迫的情绪多多少少还是笼罩着三人组,江瑞和两个人同行的时间也越来越少,每天放了学都会早早回家,不再浪费时间逗留在路上,也不再耽搁武瞻晨的时间来讨论问题,最后一搏的时光对每个人都十分宝贵。只是偶尔还会在放学以后发个讯息,关心一些琐事。

    随着黑板上的倒计时,武瞻晨也开始数着时间过日子,但和三班其他人有些不同,他不只是在数高考的日子,还是在数和与江瑞分别的日子。尽管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不数他和王薇璇的……

    多年以后,武瞻晨看着坐在身侧举杯畅饮笑得开怀的王薇璇,回想起自己还曾经有过这种疑惑时,忍俊不禁。而当王薇璇知道人家老武当初还有这样一段心历路程时,甚至有点想哭,自己能和武瞻晨这个傻玩意儿相遇,算他老天开眼。

    武瞻晨很早以前就对王薇璇提过自己的志愿,临近北市的那所双一流大学,充斥着武瞻晨的野心,对未来的期待,以及对自家老太太的照顾。班主任也一直担心武瞻晨会有来自经济上的负担,高三下半学年刚开始不久,就隔三差五带着一大堆资料去武家做家访,学校的各种奖学金,各类补贴,助学金一系列事宜都不止一次的跟武家奶奶提过。奶奶虽然没文化,但也一直表示,不管别的方面有没有资助,她都会供孙子把大学念完。

    那段岁月,少年的心气与斗志并肩,积攒了三年的努力只为了最后的朝夕,所有人都在那时把未来搁进了阳光最盛的地方,等待着到达的那一天……

    如果那才是生活的话……

    在王薇璇的眼里,武家奶奶一直都是个干干瘦瘦却十分能干的小老太太。她第一次去武瞻晨家时,前脚进院子,就正好看见武奶奶在弯腰收拾自己那些纸壳破烂,嘴里头一直念念叨叨着什么小兔崽子,放了学也不回家,不知道跑哪野去了。忙碌中并没有察觉到家里来了人。直到一双手伸过来帮她拿了一下纸壳箱子,才愣了一下停止了絮叨。

    而一抬头,就看见一个白净好看的小丫头。下意识的一把抢过小丫头刚才帮自己拿的纸壳箱子,独独说了一个“脏。”

    奶奶这种反应王薇璇也是吓了一跳,随后就笑了,“没事奶奶,我一会洗手。”就把纸壳箱又从奶奶手里拿了回来。

    武瞻晨背着书包赶回家,看见王薇璇坐在客厅的绿色沙发上抱着卷饼头也不抬吃的正香的时候,差点以为是自己进错了门。迟疑着环顾了一圈,又探头冲着厨房,等看见了正在厨房忙活的老太太才放心的走了进来。

    听见身后的响动,武奶□□也没回,张嘴问了一句:“又跑哪野去了?”“书店。”“洗手吃饭。”“知道了。”简简单单四句对话,尽是武瞻晨的生活。而武瞻晨临进卫生间时,看向王薇璇的眼神都还有些疑惑不解。

    从那以后,王薇璇成了武瞻晨家的常客,也成了武奶奶眼中的漂亮孙女。也正是从那时起,在王薇璇的世界里多了这个瘦小的嘴硬心软,一个人把武瞻晨拉扯大的小老太太。

    那时候,王薇璇只觉得老人家虽然生活很辛苦,但至少日子是太平的,不需要再承担更多的意外与苦难。

    可直到高考结束,王薇璇才不得不承认,时间没有走到头,意外就也不会。

    本来她在考试前一天晚上接到武瞻晨‘好好考试,这两天不一起走了,考完见。’的短信的时候还在想着老武做人就是心细,可等她考完试满世界找不到武瞻晨的人,终于打通了武家的电话那会,才知道那何止是心细。站在重症监护室外,眼泪止不住的流,抽噎着问武家奶奶武瞻晨怎么了,奶奶轻轻拍着女孩的背半天也没能说出话,好久才缓缓地:“五号晚上出了车祸,肇事司机跑了。”王薇璇带着哭腔断断续续的问是几点事,奶奶低头看了一眼手里沾满血迹已经没有电量的直板手机,“给我打电话的小伙子说是七点零三。”

    王薇璇盯着武奶奶手里的手机,听见这个时间的时候,像被电了一下,整个人都僵住了,手忙脚乱的翻出自己的手机,一遍一遍地确认收到短信的时间。

    五号那天晚上,难得的武瞻晨突发着绅士风度把自己送到了家门口,自己到家的时候是六点五十五分,两个人分开的时候武瞻晨也没说第二天怎么样,只是彼此鼓了鼓劲,说好好考,一起加油,然后相约了明天见。以至于王薇璇在七点零四收到武瞻晨的短信时还纳闷,后来自己解释可能是想让彼此心无旁骛的迎战这最后一役……

    想到这,王薇璇终于忍不住蹲下身环抱着身体压抑着却又无法控制的哭出了声。她不知道该用怎样的毅力才能忍着痛苦想象出武瞻晨在那样的情况下给自己发这条短信的情景,在那一瞬间,这个人想到的居然是别耽误了她的考试。

    重症监护室里,武瞻晨还没有脱离危险,大夫说人就算醒了,也会落下终身残疾。

    重症监护室外,王薇璇蹲在地上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哭的武家奶奶不知所措。

    而从高考结束的那天起,江瑞仿佛就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一样,她再也没打通过江家少爷的电话,王薇璇自然也无法告知他武瞻晨出车祸的事情。武瞻晨一直担心的‘他和江瑞作为两个世界的人,终归会回到各自的轨道不再有任何瓜葛’这件事,现在反倒是王薇璇来做了印证。

    王薇璇那阵子每天都往医院跑,刚开始的时候武瞻晨脸上的淤青肿的都认不出这个人,致使王薇璇每次去都哭哭啼啼的。武瞻晨想安慰,又实在发不出什么声音。等后来脸消肿了,身上只剩下左腿上厚实的绷带石膏,王薇璇才勉强看起来不那么难过,武瞻晨也能开口和她说话了,甚至会调侃王薇璇总往这跑是不是对他有意思,他这么跟王薇璇讲的时候,王薇璇会指着他的鼻子,骂骂咧咧什么没良心少放屁,而每到这个时候,武瞻晨就会难得的露出笑容,王薇璇就会陷入沉默。倒不是说武瞻晨的情绪变得消极了,是他这个人本身就不太表露情绪,偶尔才会露出一些少年的笑意。倒是奶奶每次来都唉声叹气,还要武瞻晨来安抚。

    放榜那天,是武瞻晨从重症转入普通病房的第三个星期。王薇璇独自一人挤进喧喧嚷嚷的人堆,孤零零的站在榜前抬头盯着红榜上一排排黑色的名字,她被自己的志愿录取了,自然知道自己在不在榜上也不在乎自己在不在榜上,她是来找江瑞的。虽然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出于什么心理才这么执着,但她觉得大多半是因为生气。仿佛之前的日子对江瑞来讲都无关紧要,她和武瞻晨也不该那么真情实感。

    江瑞之前一直在年级前五十的位置稳定浮动,在江市二中这所全市重点中学,年级前五十就意味着全市前五十,但王薇璇并没有在榜单上找到江家少爷的名字,拧着眉不动声色的把榜单又看了一遍,“我靠,今年的理科状元是三班的江瑞?!作弊了吧?他平时不是连前十都没进过?”却被身旁的惊呼吓了一跳,顺着声音转过头去,才看见一个个头高过自己的男生盯着榜单旁另一个牌子表情诧异,而一直没想到旁边的牌子并不是广告的王薇璇这才注意到,红榜旁独立的,正是今年江市文理状元的牌子,还格外的贴了照片。

    照片是江瑞高一入学的时候照的,明目如星,朗朗丰神,嘴角浅浅的笑意又带着几分腼腆与青涩,任谁都不会在这张照片上瞧出江家人会有的张扬与炫耀,但它也无法掩盖江瑞独有的气质与令人难以挪开目光的吸引力。

    王薇璇盯着那张照片看了很久,情绪复杂,唯独没有惊讶。她知道,江瑞要做的事,拼了命也要做到。回想起最后几个月这个人的状态,怕不是早就有了这个目标。想到这,思绪就不受控制的开始想正躺在病床上的武瞻晨,脑子嗡的一下,就又忍不住想哭了。如果他能参加高考,这张红榜上也一定会有他的名字……

    王薇璇最后还是放弃了寻找江瑞,武瞻晨和他江家少爷是两个世界的人,她王薇璇又何尝不是。

    那天去到医院的王薇璇比往常沉默,武瞻晨初期以为是因为没能被心仪学校录取,半天也没敢问。直到女生磕磕巴巴的告诉他,她没找到江瑞,武瞻晨才松了口气,问起了关于报考的事情。王薇璇一直搞不懂为什么武瞻晨可以这么轻易的就接受了错过高考这件事。说起来他们是为这件事准备了三年,可实际上谁不是从七八岁开始,一步迈着一步,耗费着十来年的时光和精力,就为了在这样一个六月搏出自己的未来。她不信武瞻晨全不在乎。

    武瞻晨当然在乎,无数次的怀揣着期待畅想,不论将来是站在讲台上还是给奶奶养老,所有的所有全都构建在他考上大学的基础上,可在构想终于接近现实的时候,那条充满了阳光的未来路忽然就布下了黑压压的阴云,被山海一样的沙泥疯狂的涌进,争先恐后,越埋越深,最后卡着他的脖子让他呼吸困难又挣扎不得。

    他怎么可能不在乎,他只是沉默着不能表现出自己的在乎。

    奶奶那里不行,王薇璇那里也不行。

    司机肇事逃逸,现在自己的所有医疗费用都压在奶奶一个人身上,大夫也说,左腿能够恢复健康的可能性微乎其微,身体随时还会出现其他的并发症。他也不敢告诉奶奶或者王薇璇,有那么好几次,他的手会突然的毫无预兆且无法控制的颤抖。他现在只想能快点下地走路,然后告诉奶奶他没事了,不需要再治了。

    武瞻晨出院那天,武家奶奶没来,在家给孙子包饺子,王薇璇很早就来帮忙收拾东西。还有两个星期,她就要去新学校报到了。能看着武瞻晨康复的时间虽然所剩无几,不过好在这个人状态看起来还不错,但她也真实放心不下武奶奶。老人家自打武瞻晨出事,就肉眼可见的消瘦了许多,如今更是一个干干巴巴的小老太太了。虽然说话还是吵吵嚷嚷的,却明显缺少了一些生气。

    “你明年还考么?”

    东西装了两大袋子,武瞻晨坐在轮椅上伸手接王薇璇递过来的其中一个袋子时,被问的顿了一下。

    王薇璇也不敢去直视武瞻晨的眼睛,只能环顾四周假装是在留意还有没有落下的东西。而后她就听见武瞻晨低低的回了一句还没想好。

    自己家的情况武瞻晨比谁都了解,从奶奶捡他回来就一直给他攒钱上学,家里能拿出多少积蓄他和奶奶都心里有数,这次事故……

    他只能跟王薇璇说,还没想好。

    王薇璇走的那天武瞻晨拄着拐,一瘸一瘸的把人送上了车,“你可得给我打电话。”站在送站台,王薇璇让爸妈先进了车厢,随后就是叮嘱武瞻晨多打电话,“你上学好好学习,别没事就想着打电话。”反倒是被武瞻晨数落了。抡起包轻轻的拍了武瞻晨一下,一边转身往车厢里走一边骂着武瞻晨没良心,一直骂到车开走速度越来越快,窗户外再也看不见这个人的身影……

    阳光西斜,站台上人越来越少,偌大的待车区几分钟后,就只有武瞻晨独自一人踩着长长的影子,静静的看着那列火车渐渐没了尾巴。三年前第一次和他们相遇时还没想过会有相识相知的日子,而今,时间飞转……缓慢的转过身,挪动着手里的拐杖,沿着轨道迎着夕阳一步一步行进,也不知道以后的日子再见时,是不是还和今天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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