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来的小子?搁这儿挡道呢。”胡子拉碴一脸横肉的壮硕男子一脚踢开灰尘扑扑的瘦弱少年,口里怒斥。
躲闪不及时的许怀安踉跄两下,双手撑着地跌倒在路旁,掌心有尖锐的疼痛传来,许怀安似没有察觉一般,只斜着双眼紧盯身前的壮汉,眸光里隐隐有怒意掩藏。
“我问你话呢?看什么看”,不耐烦地又是一脚落在了少年的手臂上,“哑巴呢,不说话。”
许怀安一声不吭地起身,狠狠地咬住了壮汉的前臂,配合着凶狠的眼神,似能撕咬下皮肉来,“嘶~”壮汉疼得倒抽一口气,用力一挥手甩开少年。
不远处着藏青色长袍的男子抬首唤道,“云景”,与黑衣束发的云景耳语片刻,云景应声,“明白,公子。”
壮汉正抬起手欲一巴掌扇过去,却不得以半途止住了动作。
“小子年少顽劣,还望手下留情”,云景钳住壮汉手腕,出声拦下这力道十足的一巴掌。
壮汉动了动手,没抽出来,心想不知这是哪家的护卫敢来多管闲事,再一眼望见不远处长身玉立的青年,原来是无人不识的陆薄渊,只得默默地放下了巴掌,丢下一句“算你小子走运”,转身离去。
“给你,买些吃的”,云景拿出些碎银子递给少年,兴许是把穿一身脏兮兮粗布衣服的许怀安当成了讨生活的小叫花子。
许怀安低着头沉默不语,并没有要接的意思。
云景也不强求,收回了碎银,只开口轻声叮嘱,“如今这世道混乱,要小心处事,切莫要再招惹些坏人。”回头对青年毕恭毕敬,“公子,那壮汉已经走远,我们也该出发了。”陆薄渊微微颔首。
眼看着主从两人渐行渐远,许怀安亦步亦趋地跟了上去。
主从行至一家餐馆,刚挑选好空位坐下,便听到小二粗着嗓音叫嚷,“哪里来的要饭的,赶紧走,赶紧走,别耽误了店家生意。”许怀安只是远远地站在店门旁边,却遭到了店小二无情的驱赶。
陆薄渊望着店外少年一双与衣着形成鲜明对比的干净眸子,里面藏着固执,有些让人心生不忍,唤过云景悄悄说话,片刻后许怀安也入了餐馆,一同坐上了餐桌。
“来,慢点,小心烫”,许怀安双手接过云景递过来的云吞,哪怕好几天没吃过像样的正餐,还是举止端端正正地吃完了一大碗,连汤也喝得干干净净。一抬眼,发现面前两人正盯着自己,许怀安面色微赧,倒显出不好意思来。
填饱肚子后,许怀安恢复了不少气力,仍旧不近不远地跟着陆薄渊与云景。
一开始,云景看公子没有要管身后小尾巴的意思,知道少年虽然看上去落魄不堪,却完全没有坏心思的样子,也没有去理会。但一向淡漠的公子竟然开始管起了闲事,将少年邀进餐馆不说,还看着少年的吃相目不转睛,云景也糊涂了。
眼下只见少年依然不发一言地跟随着,不知道这少年在想什么,总不能放任他不明不白地跟着,云景到底耐不住好奇心,缓下脚步,“你跟着公子是想做甚?”
“…………”许怀安盯着前面的藏青色背影,默不作声。
“当真不会说话?”云景觉得少年只是不想开口,便想逗一下许怀安,声音严肃,“我可不是什么好人,对公子图谋不轨的人可不会心软,你就不怕被我打折了腿?”
许怀安的脚步停顿了一下,抬眉询问地望着云景。
“云景,别吓唬孩子。”陆薄渊没有回头,只淡声提醒。
“那告诉我,你到底想做什么。”
“我只是,只是想跟着那个哥哥”,许怀安久未开口的声音有些沙哑,说出的话显得底气不足。
“?”这下不仅云景感到好奇,陆薄渊也放慢了脚步,“你很厉害,哥哥更厉害,我想变得跟哥哥一样厉害。”这话倒说得很是坚定,像是经过了深思熟虑。
“你为什么要变得厉害?”陆薄渊看着衣衫破旧,眼神毫无畏惧的少年反问。
“因为我要变强,保护想要保护的人。”毫不避让陆薄渊探寻的视线,许怀安说得斩钉截铁。
陆薄渊回望这双沉甸甸的眼眸,缓缓出声,“好。”
许怀安虽然不知这一声好是怎么个好法,但也读懂了陆薄渊这是允许自己跟着的意思,脚步轻快了不少。
这下云景算是明白了,原来公子是想白嫖一个弟弟。
于是云景一路拉着少年问东问西,才了解少年名唤许怀安,16岁,洛城人,只有一个人四处流浪,靠着捡拾野果勉强活着。至于为什么只身漂泊,就不得而知了。
“公子,北上凉城从南边入关方便得多,一路人多眼杂,恐怕早就有人打的是坏主意,如今多了怀安,有诸多顾虑,该如何是好?”
陆薄渊从南阳而来,要到凉城去找寻江湖人称“神医妙手”的黎大夫,一路轻装简行,只带了云景一个护卫。这番刚到洛城,就遇着了遭到恶霸欺负的许怀安,多一个人自然多了些麻烦。
陆薄渊既然决意带着这可怜的少年,便没有半途抛下的道理,“我自有打算,如若遭遇危险,你当首要护他安全。”
云景不知自家公子打的什么主意,但紧遵命令,“属下明白。”
一路上,许怀安不说话时便显得很安静,他跟在陆薄渊旁边,隔着两三步,不过分靠近也不十分远离,是对他来说安全的距离。
三人步履匆匆,总算在天黑之前赶到了城中。
“这位大人是要给谁买衣服呢?”成衣铺的老板看着气度不凡的陆薄渊,出声招呼。
陆薄渊扫视店铺,一眼瞧中了墨绿色和竹青色衣裳,示意许怀安,“这两件样式,照他尺寸各拿一套。”
“好嘞,稍等。”那可是上好的绸缎织造的成衣,价格可不低,店家高兴地进了帘内。片刻后,拿着衣裳出来,“这可是上好的料子,大人真是好眼光”,又瞅见许怀安一副脏兮兮的样子,打趣,“这位小公子瞧着好生俊俏,可惜衣服减损了这面容。”
云景拿出银两结账,“得了,给你银子,莫要多嘴。”
“三位慢走。”仔细瞧来那少年虽然身着破布烂衫,倒生得好样貌,和几年前王府的凌王有几分相似,只是可惜了,店家盯着远去的三人暗忖。
只见天色已晚,云景寻了家旅馆,三人吃了晚饭,也该歇息了。可巧的是旅馆只剩下两间空房。
“怀安,你跟我睡一间,公子一间正好。”云景觉得两人睡一间也挺好,许怀安看上去身单力薄的样子,不见得有多占位置。
“他跟我一起”,陆薄渊毫无情绪的一句话让许怀安和云景停下脚步愣在了当场。
公子不是有洁癖?一向讨厌别人近身的公子居然让许怀安睡一间房?我的公子啊,您这是怎么了?云景内心疑问如波涛汹涌。
许怀安似乎是没反应过来,长久来的风餐露宿让他不敢奢求饱餐一顿和暖和的床,跟着主仆二人,也只是想学本事。原本打算着随意拣个黑暗的角落渡过,现在却要和看上去清冷淡漠的陆薄渊睡一间房,许怀安感到诧异十分。
“我可以在走廊凑合着……”许怀安小小声提出自己的意见,最终在陆薄渊冷峻的眼神中败下阵来。
“进来,沐浴后再歇息。”被黑夜笼罩的旅馆中不知道有什么危险存在,许怀安身单力薄,哪能放任其所作所为。
许怀安自知没有力争到底的底气,只得应声“好。”
砰地关门声响起,徒留云景一人在黑暗中凌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