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青福人还没有走进软花的父亲家里,就在院子里大声叫道「是不是该给软花再找一个男人了昂?」然后三步并作两步地跳进了西北角的这间屋子。
软花的父亲陈平升一看,来人是林家的老二,是自己的亲家公,也是这一带出了名的霸道货,便唯唯诺诺地请他上了座,知道他是想给软花再说个男人,低声地回道「永德是个好孩,也是老天爷对他不好,偏叫他得了这病。软花是想守节来,可是她还有一堆小的,她一个人肯定也弄不过来。」
林青福抽了一口旱烟,又扔下一个烟袋,漫不经心地接着说「你家软花看上我以前那个长工了,现在国家不让雇长工了,栓泰还一直在我家里住着,以前是跟我的小外甥女在一起来,后来我那外甥女生孩的时候人没了。你看啊,让他俩到一起过怎么样?他俩以前也没生孩,现在也算有儿有女了。」说罢,林青福眯着眼睛斜看着他。
陈平升知道自己反对也没用,更害怕林青福叫人来闹事,安静了一会儿,盯着那烟袋说「人家栓泰愿意上门吗?我家都是猴闺女,软花本来就是当儿的,他要是想跟我软花在一起好,必须得来上门。」
还没等陈平升说完,林青福站起来就往外走「那行了,他俩肯定能好,你这屋真是憋闷人,我走了。」
陈平升也没有出门送他,只是坐在无光的屋子里,拿起那烟袋掸了掸灰,往地上轻轻啐了一口唾沫,嘴里嘟囔着骂道「这狗日的货,一天真以为自己还是老地主了。」即便如此,他还是得听林青福的,那烟袋就算是侯栓泰的“嫁妆”。
软花置办完永德的头七回来后,整个人依旧是呆愣无神,听到父亲说了这事,急忙要解释,可是还没张嘴就被父亲骂。父亲并没有要替软花考虑,他也觉得是软花去了别人家不守妇道,勾引了侯栓泰。他更觉得他的孙子孙女需要人来帮忙照顾,家里需要再来一个劳力去挣吃饭的分。
事实上,可是怎么可能是自己看上他了呢?自己甚至都没有见过那个男人,她一直忙着给软玉一家人做饭,哪里有时间干别的事。林青福肯牵线是因为栓泰的老婆死了以后,又回林家做事,林改文有一次抓到栓泰偷看软玉给娃喂奶,打了一顿后,还是觉得不解气,才要父亲去撮合俩人。在平阳,家里死了人,第一个大事是不能大办的,但是第二个可以。林青福想着要给大孙子置办满月,就必须先找个事糊过去,所以他觉得儿子说的很可行。软花虽然读书不多,但是也认识字,永德的四弟是跟着阴阳术师学习的,曾留过一本《玉匣记》在软花家,她认识字就是从这本书来。她在书上看了,这月廿一是戊戌月己亥日,闰八月廿一,“结婚”没有出现在大吉一列,而是——大凶。不过,那些都只是事实,在软花的世界里,事实是最无足轻重的。
软花回到那个已经掉漆的黑色木门里,抱着自己的三个孩子啜泣,母亲刘幺女站在一旁劝她「不要跟你爹反着干,他说甚就是甚。」
刘幺女也是一个小脚女人,是缠足后第三年就被一升米一升糠卖到陈家的童养媳。软花以为母亲会为她寻思,可是母亲要听从父亲的一切,父亲也听从林青福的一切。
在永德逝去的第二十天,软花被父母赶上了马车,让她到村子最东边的林家把栓泰接过来。没有任何婚礼该有的仪式,只是过了迎娶上门女婿的形式,她到那里把这个陌生男人接来。父亲最重视的只是这个男人改名成了陈栓泰。
在父亲家吃罢零星带肉的面,软花听着父亲在饭桌上与陈栓泰侃话。「虽然你是上门女婿,但是也不用把自己放得太低,在家里不用太害怕,软花是继承我家骨血的,你来了也是我的儿子,以后干活出力就行。」似乎,被娶上门的是软花。
软花不和栓泰说话,只是自顾自地涮洗碗筷,而后带着小儿子穿过院子,回到自己的小屋,女儿乖乖地坐在杌扎上拿着一根细绳子摆弄,看见软花进来,蹦跳着起来说「妈,你跟我玩翻牛槽吧,我学会了翻水井和面条了!」软花也不说话,把小儿子放在炕上,自己开始落泪。
女儿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为什么今天家里来了一个陌生男人,她只是走到炕头,摸着妈妈的脸,轻轻地替她擦去泪珠。
栓泰这时候也进屋了,他一进门就大声叫道「软花,以后咱俩人把日子过好,你这几个娃娃我肯定都当成自己的孩子,不过我也希望咱俩能有自己的娃娃。」说着便直接上炕抱住了软花。本就在哭的软花此刻又添了一份害怕,她当初就不认识这个男人,现在他竟然还说要自己给他生孩子。她开始挣扎反抗,却不想栓泰力气太大,直接压在她身上,用一只手扼住了她的两只胳膊,用另一只手抓起小儿子扔给了女儿,骂了一声「俩小种,给老子爬出去,你后爹要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