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河只是一个七岁孩童，寻餮的模样对于他实在凶恶。他悄咪咪地走到它周围，用草丛挡住自己，紧紧盯着它的一举一动。
这是他这几年养成的习惯，对于危险，放在自己眼中往往比未知地承受要更好。
只见不久后寻餮身上微微闪光，似要苏醒一般。
鹿河屏息敛声瞄向别处，附近还有几个人，他们躲起来后也偷偷往这边看着。
寻餮吸吸鼻子，一下睁开了眼。那眼睛远远超出了人所想象到预期，竟然是空无一物的黑眶，往外伸出四条蛇舌。
它虎头虎嘴垂涎不已，眼中的蛇舌向不同方向扭动。
鹿河被惊吓得动不了，有不少孩子已经在往后退了。鹿河继续观察它，它突然深深咆哮了一声，声音不似虎，而是一种令人恐惧的怪声。
寻餮猛然跳向几个幼小孩子旁，引得一阵尖叫啼哭，他们连连逃跑，不一会便被直接生吞了。
他吃掉几个人后，鹿河终于开始习惯寻餮的存在。他向捕猎林深处奔去。寻餮腿脚很快，不一会便追上了不少人。
大些的孩子凭着其有一丝了解，没有被轻易找到。
鹿河选择了上树，他远远眺望寻餮的行踪。
手无寸铁的孩童，强大的怪物……在这种悬殊下坚持几个时辰……
一个接一个的人被吃掉，让人不禁想到自己的下场。
场外，各峰主已汇合。
林世冀向同门行礼后，听到师尊让他们去与其他峰的朋友们聚一聚。
“是，师尊！”弟子们高兴得很，相视一眼欢欢喜喜地走了。
渊渟峰的峰主，名叫师霖渊，他已经五年不出席这种大型聚会，峰上徒弟们也不好外出。
林世冀想：好像很久没有那么热闹了……
一个素白衣袍的男人缓缓靠近她师尊：“霖渊师兄，好久不见。”
师霖渊闻言微微颔首，抬眼去看身旁的人——是蕴灵峰主姜霖鹤。
他眼神有些茫然，面前的师弟竟然变得更加瘦弱，连着头发都白了几撮，不过好在面容不变。
“才三月不见，如何好久？”师霖渊调侃道，“师弟切勿过劳，以后变成一片雪可怎么办才好？”
姜霖贺语气有些愠怒：“你的伤……本是半月一探。”
一只秀丽的手搭上了师霖渊的肩膀，回头是个蓝缎衣女子，她嬉笑着拍拍姜霖贺的背：“莫生气，咱们今天是来找徒儿的。”
只见她手起落间两个手镜样的机械落入俩人手中：“赋灵使用。好啦，我去发给其他人了啦。”
两人不再言语，将机械用法术悬浮放大，画面中出现了正在考核的孩童。
其实面临生死是骗他们的，被寻餮吃掉的孩童会被传送出来，那份恐惧会被法阵吸收，只记得自己没考好。表现不算太差的会成为外门弟子，其它则筛出去。
而没被吃掉的或最后被吃掉的则有机会被峰主们亲自挑选。
距开始时已经过去一个时辰，有百来个被吃了。
身后也有一些峰主带出的弟子们可以看见，霎时间场外又发出许多窃窃私语的声音。
“呦，那个小女孩识草药！唉，可惜十二岁了。”
“蕴灵峰没有那么严格的年龄要求啦！”
“笑死我了，出虚恭都没声的年纪要跟寻餮拼命。”
“你这话也太糙了吧，峰主们都在呢……”
“看那一小坨孩子……”
鹿河被寻餮盯上了。
寻餮不仅腿脚很快而且身形高大，七岁的鹿河并不能真的逃脱，只能看准它的方向，结合刚才观察它追别人的规律反绕，好几次明明已经躲过它了，没过多久还是会被它寻到。
鹿河怀疑它根本是用鼻子找人的。
于是他跑到腐朽的树根旁不顾脏污猛蹭，树根处腐叶很多，甚至长了菌子木耳之类的东西，味道很大。他没想到竟然真的用这个方法又躲了半个时辰。
撑到现在的人都各有各的招，有的猎动物代替自己被吃，有的直面寻餮，年龄大点的有的还会点法术。
寻餮将弱者吃得差不多了，其它人没有那么好抓。于是用声音携带灵力传遍林子，鹿河明显感觉到身体变得隐隐酸痛。
鹿河忍住一点点移动向某群人那里……
淘汰一半人后，场外开始变得感觉紧张起来。
身后的弟子们在偷瞄师霖渊，一会要知道他有没有欣赏的小孩，怂恿他收，非常忐忑。
只见他悠哉地喝了口茶，默默观看着，神情没有一点变化。小师妹和二师兄忍不住担心这次可能无功而返，又是扇风又是沏茶地只为让他心情好。
师徒几人都丝毫没有察觉其他峰主不经意瞟来的担忧神情。
寻餮又吃了几十个人。鹿河在林中溪边落脚，附近还有几个识药的手巧的孩子团结着帮忙治疗别人，他友好地打了声招呼。
“鹿河，快喝它，镇痛的。”
寻餮施法后又一批人被吃掉了，远处逃命尖叫的声音就没停过。多数人因为单打独斗没有被抓到却受伤了，这边联合起来的一群反而显得明智得很。
鹿河始终不明白寻餮是怎么寻人的，在他蹭掉自己身上的气味后，也有孩子慢慢意识到连忙掩盖气味，但依旧被抓。
不是气味，寻餮似乎在按从天赋弱到天赋强找人吃，但是它目标里的人可以被动物混淆……
他正思索着，人群里就有人发问：“嘿，你们说，人和其他死物有什么区别？”
其中一个伶俐的女孩道：“死物是冷的，人是暖的。”
另一个人反驳道：“可是……蛇蛙也是冷的，总不能说他们是死的吧。”
蛇！鹿河猛然想起寻餮眼眶里的蛇舌，温度和灵力吗……就他正准备告诉他们时，寻餮找到了这里，那双空洞的眼里的蛇舌正往他们的方向蠕动。
“快跑！！”他们几乎是同时尖叫出来。
寻餮一个踏步，两旁的树木倒下来，堵住了去路。后边是溪，沿着它往前游水会慢慢变深。届时冰冷的水能够轻而易举的淹没他们。
忽而一个男孩将前面更小的男孩往前一推，寻餮快速叼住，那男孩在嘴里挣扎两下，被活活吞进肚里。
其他人甚至试图抓住他，他却狠狠的咬其他人的手不让禁锢。鹿河和好几个人上前去拖住他的脖颈，他才好歹放松了牙关。
“偿命！”
场外看见这一幕纷纷摇头称啧。
师霖渊一向冰冷，只细微动作间透露出不满。四周无风，他垂露的青丝却有些颤动。
小师妹上前给他换壶热茶，顺便偷偷看看师尊脸色，不出所料，些许鄙夷。
“不论修真界或红尘，皆有天生愧疚之心、自省之心匮乏的人，当降至一定程度，虽可暂时获得所想所要，但命运却不会眷顾他们。”师霖渊对着徒弟们说。
他们明白这是什么意思，被吃掉的人大概率会成为外门弟子，再不济也只是安顿好，那个男孩虽然眼下能有希望，但迁星山派不会让他修行，也不会给他好处。
而且这样本性的人，哪怕不给他任何力量，也足以危害一大片人。
师霖渊放下手上站起身离开席位，往掌门那边去了。鼎沧峰那边弟子较多，校袍又是黑色，因此看来黑压压的一片，高挑出尘的青衣男子在日光下被衬托得像是一抹幽蓝的仙灵。
师霖渊恭恭敬敬行礼，轻声：“掌门师兄。”
掌门早早就盯着他往这边来了，于是毫不惊讶地点点头：“生分了，之前不是让你直呼华霖融么。”
他礼貌轻笑，只规规矩矩地婉拒。
对于这个掌门师兄他一直是非常敬重，至于为什么，何时开始，却不太记得清了……
年轻的掌门垂下眼眸微微叹了口气，深知强求不来，便轻描淡写带过去了：“有看中的人吗，师兄看有几个天赋奇绝的，待会拦一下霖双让你先挑？”
师霖渊看看那几个孩子，的确天赋卓绝又有韧性，上佳的武力修炼胚子，但是放在铭盛峰会培养的更好。
之前鼎沧峰，铭盛峰会由着这批孩子的意愿瓜分掉这种苗子，剩下轮到渊渟峰等接受，但是师霖渊当上峰主后不太收徒，冷清极。
“顶头那五个留在我这屈才了，还是他带回铭盛吧。”
华霖融并不意外，只是平静地看着他的眼睛示意他继续说。
“我要指定一个人做内门弟子。”
霎时，旁边本来嬉笑的几个人缄默了，暗戳戳投来八卦的眼光。几个峰主修为高，遥遥听到师霖渊这句话，也惊奇一致地瞥过来。
师霖渊手作轻拂状，几点水色灵力应势而生，面前机械画面换成了某个孩子。
他把懂水性的其他人推入溪中，剩下则自行躲避，唯独他自己没有再动，寻餮果真停在溪边迷茫歪头，不过一瞬，寻餮向他猛扑而去，命悬一线——
忽然，那孩子抄起篝火里的燃木向寻餮眼睛狠狠捅去，恍惚间很有双手拿刀的架势！寻餮尖锐地吼叫，虎头按在地上使劲打滚。
整个树林的树木都在被寻餮的声音震得摇曳不止，那孩子双手都在颤抖，呼吸快的几乎能被听见。众人震惊中他竟然又找了一根燃柴，再次准又狠地捅向寻餮的另一只眼！
“天呐……”众人情不自禁叹道，感同身受般捂上自己的眼睛。
寻餮并无流血，可眼睛已经没有了蛇舌。四处横冲直撞，什么都吞。周边破败不堪，连石头也不能幸免碎了。
寻餮吞噬着走远，鹿河瘫坐在地上颤抖。
溪中的人早就游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