阙清玦扶额,三师兄不苟言笑,现在又砸坏了他的筝,如果顺利调入内门弟子居室,不知该如何与他相处。
师霖渊缓缓睁开眼,见两个孩子不太高兴地站着。
祝如愿眼睛湿润,欲哭无泪道:“师尊,我和小师弟过招一时得意,忘了接住他的灵力,轰烂了三师兄的筝。”
那筝是夏思景拜师前友人所赠,随他已有十载,然修仙之人十年不过一渺渺生命中一尘,却往往也因此加倍珍贵童年旧物旧谊。
祝如愿是长老故友托孤,三岁便在峰内,夏思景对她感情深想必不会计较,但阙清玦却不一定。
“你们先随我来。”师霖渊决定先将他们安顿在内门居室。
内门树木繁茂,雅致清净,不出几步便能直接到达峰主寝阁。每间独居室都明亮开阔,用品一应俱全。
他们在居室中换上属于内门的更华丽的青衣,那布料水似的柔软光滑,银色水浪暗绣在阳光下竟然熠熠生辉,因为要自配腰带,使得内门五人一件青衣穿法全然不同。
阙清玦换好推开门出去,只见师尊用打量的目光探来,低下头检查自己穿着。里三层外三层,衣褶抚平且全被腰带束起,宽袖长不过指。鬓发也理成干净利落一个马尾。
师霖渊觉得他这副模样在迁星山派内很稀有,十足一丝不苟的好徒儿模样。
“师尊,我们以后就由您亲自教导了么?”祝如愿喜笑颜开地跳出来,校服被她自己改成了时兴的款式,还配上各种坠子。
师霖渊收起目光,鼻音应了她,又补充道:“会比较危险。”
“啊?”
“师尊,这样小的事,一般都是大师姐经手,怎么今天没见到她?”阙清玦问道。
“世冀下山除魔,只是前两天就该回来……”师霖渊若有所思,“筑基后期,对火兽应该刚刚好才对啊。”
阙清玦有点失落,本来还以为是师尊想要亲自迎接,却又是因为大师姐忙才与能师尊接触。
忽然间何悠气喘吁吁赶来,身上挂了彩,脸色很不好。
“师尊!大师姐除的那只火兽杀修士吞了丹药,功力大增,怕您忧虑,夏师弟义无反顾去援助,被乱了心神只使得出八成功力。”
师霖渊一副果然出事的表情:“你身上又是怎么回事。”
“我也跟去了,他们两人负伤,我更是一人不能敌那火兽,我只能安置好他们回来找师尊。”
师霖渊手上捏起一个穿空咒,祝如愿趁机拉住了他衣角,阙清玦以为她要添乱,刚抓住祝如愿的手,谁知一道水色灵光闪过,赫然跟他两出现在了火兽占领的山头上。
“你们两个跟来做什么……”师霖渊无奈地扶额。
“我要帮忙照顾大师姐!”祝如愿坚定道,新衣裳穿过来后粘上了不少苍耳,旁边是不知所措的阙清玦。
他指着自己鼻子:“我也要……吗?”
师霖渊拗不过祝如愿,提着她到负伤俩人身处的山洞,夏思景嘴上吐血还在给林世冀输送灵力治疗,他们身上的灼伤皮开肉绽。
“师姐!呜呜……师姐你疼不疼啊,我随身带着你给我的药膏,刚好给你敷点。”祝如愿终于是哭出来了,她轻轻扶着林世冀的肩膀,怕她痛了。
林世冀发尾被烧卷沾了血,她艰难地用一只手梳开,一只手擦掉污渍抚上她的脸颊:“盼儿以前嚷嚷着这衣服威武好看,怎么自己反而穿成仙女似的,师姐要撒泼了。”
她这不动还好,一动那烧穿的衣袖直接带下来肩膀一层皮,吓得祝如愿哇哇地猛哭,直往上面输送灵力。夏思景只比她好一点,阙清玦连忙用药包扎,不敢直视他。
整个洞穴里真是乱成一锅粥了,偏偏回音又大,师霖渊深深闭上眼。
夏思景紧张师姐,却不是不介意今天早上被弄坏筝的事,从小看脸色长大的阙清玦早就看出来了。
“夏师兄,我可以赔你筝。”他低眉顺眼。
不料夏思景冷笑一声,自言自语呕出一口血:“红尘乱世三十载,我故人已死尽。此筝之情,你如何赔得?”
夏思景的皮肉伤易治,只是气急攻心才会呕血。师霖渊瞬间明白,夏思景一直卡在筑基初期是因为他心事重重。
气急攻心又盲目救人,恐怕有心魔之患。难怪,以他之悟性,不该这么多年修炼得如此狼狈。
一股热浪来袭,洞外火兽寻找追杀到他们。火兽无实体,平日以火幻化为人形,是魔界很常见的低灵智魔族。
这一只吞了好东西,相当于筑基后期走火入魔。师霖渊一步踏出应战,刹那间寒气与热浪交错袭过,他招式行云流水。
“师尊是什么修为?”阙清玦问道。
“金丹后期,师尊曾经负伤如今易累,本可一招制敌,我们在这,就卡住灵力让我们学习。”林世冀眉头微蹙,艰难拧头过去看师尊招式。
师霖渊凝一个冰锥瞬间刺入火兽,冰锥在它体内化水穿透它身躯,火兽终于表现出痛苦。
林世冀给他们解读:“这是五行相克。”
火兽召唤密集的火炎,师霖渊抬手一个防御术法。用瞬移之法,鞭腿附灵劈向它,致它幻体四散开,速度快到难以捕捉。
属于渊渟峰的心法身法在他身上应用到了极致,动作大而风度不减,青衣似水波翻腾,他忽然意念驱动了林世冀的佩剑,力量收放自如,精准刺中它本体灵核。
林世冀知道就要挨训,不再言语。
师霖渊一场战斗下来,纤尘不染,发丝微乱。
炼气期的阙清玦尚且连灵力都收不住,至今难以做到这些,直愣愣地看着他。
“为师刚刚只用筑基灵力尚且游刃有余,可想而知你们对基本功有多懈怠。”
阙清玦不明所以地看向大师姐,林世冀不语只是一味咬唇难堪,自己只记得照本宣科,实战还是太少,况且的确只懂硬拼。
“五个都抄《迁星法咒》三册十遍,有伤的上蕴灵峰治好再抄。”师霖渊负手而立,“十日内交给任意长老。”
《迁星法咒》前三册合并就有板凳那么厚了,哀怨声瞬间震得山洞都抖三抖,回声从深处不停弹出。
师霖渊将要回去时忽然注意到洞穴内环境,明明看起来就没有多大,回声却又多又慢得有些不寻常。他将火兽身上燃烧的小石子踢进深处。
没有熄灭,可以深入……
在洞穴里长期燃火很危险,不用多久就会浓烟滚滚,所以没法用火光法咒。事发突然,他们也没有带娥慧峰的照明机巧。
师霖渊沉思一阵:“清玦,教你个法术,然后跟我进去。”
师霖渊念一句,阙清玦跟着他念,言出法随,阙清玦周身遍布萤火光。
忽然他被一只手提起来,双脚悬空之时还不太习惯,弱弱挣扎了几下。
竟是让他代替提灯照明……
“为什么是我?”
“此法起源修仙界初开时,需灵力底微而至纯。”
阙清玦习惯了与世无争低眉顺眼,从刚刚被传过来时就很不安。惯常一句话除非左思右想听不懂,否则从来不再问。
作为最末的徒弟,灵力低微是自然。至纯又是什么纯?
“是未经情.事童女童男。”
阙清玦被身后提着自己的师尊吓一跳:“师尊,你怎么知道……”
“你刚刚把心里话嘀咕出来了。”刚才听到阙清玦奇怪,他也不避讳,直接给他解释了,“其他人负伤,盼儿粘着世冀,你又最小最轻,好提。”
洞内深处已经没有光亮入,伸手不见五指间唯有阙清玦的身体在发光,隐隐约约可以看见怪石嶙峋,还有闪烁的矿石。
师霖渊时不时用阙清玦的身体去探照石壁,每当光开始弱起来就晃晃他,他的双手一直在结印,难免怕自己掉下来。
“师尊,我可以走在前面的……”
师霖渊依旧没有放手,前方黑得有点不正常,好似萤火照不进去一般。这地方除了正常的岩洞的酸咸气味,还有一些血气。
“使全部灵力。”
阙清玦攒劲地将灵力往双手接印处输送,刹那间师霖渊被忽然亮起来的光晃眼,一时不适应眯起了眼睛:“比娥慧峰制的机巧灯还要亮。”
“师尊,水!”
洞穴内亮堂堂恍如白日,倒是让师霖渊看清了环境。虽然看起来没有人的踪迹,但岩壁上全是可疑的符文和血迹,还有四条岔路阴风在呼啸着,前方一潭深不见底的水。
很是让人不安,阙清玦有很不详的预感。
师霖渊右手一个响指燃起一星火焰向前走去,阙清玦往下看以为他和他要掉进那水里,接印的手抖了抖,那光亮不稳定起来,而就在踏上水面之时,水面似布帛般承托住二人。
“胆小如鼠。”
阙清玦委屈巴巴道:“弟子活着十年来颠沛流离,不想一生就草草终结。师尊,你想听听红尘如今乱世有多残忍吗?”
“……此招叫踏水行。”师霖渊垂眸望向提着的老成小孩,指尖火焰流连四条岔路间,“是人间武林的招式。”
人间和修仙界有界限,而人间本身也有强弱之分,修仙者们不成文的规矩,将人间划分为红尘和武林,红尘是所有平凡之人。
只一息,火焰熄灭,说明洞内气少不宜深入,阙清玦只觉得呼吸困难。